“从上古时期至今,剑修和法修之间的争斗就没有休止过,毕竟能够合道的位置就那么几个,谁先占谁就能超脱,但其实能够走到那一步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人连天劫都过不去,斗来斗去也没什么意思。”    阿恬闻声回过头,最先看到的一双搭在桌子上的靴子,而顺着这双靴子往上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她身后的师兄换成了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她懒散的靠在座位上,而座位的原主人则站在一旁点头哈腰,狗腿的无法直视。    “当然,这并不是说斗争就能休止,”发现了阿恬的目光,女人咧嘴一笑,左脸颊上的疤痕随着她的动作弯曲,最上面只差一点就能碰触到眼睛,“人争一口气,树争一张皮,握手言和多掉份啊,就算你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惹你,就是这么讨人厌。”    她耸了耸肩,“道统之争本就你死我活,技不如人,死了也活该,归根究底,这并非什么个人恩怨,只不过是双方不能碰触的底线罢了。”    “洛师姐,”李恪出声打断了女子,有些无奈的皱起眉头,“这是我的课……”    “别这么说嘛,李师弟,”女子搭在桌子上的双脚晃了晃,“入门的时候就挨个提醒过,如果触犯门规就会有执法长老来教他们做人,我这不是正在教嘛。”    阿恬听明白了,眼前这个脸上有伤疤的短发女人就是素楹说过的洛荔长老,也就是她未来的教习师傅。    就在李恪撇了撇嘴的时候,洛荔一下子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动作快到一直盯着她看的白恬也吓了一跳。    “喂,臭小子们,”洛荔在身旁弟子欲哭无泪的表情中一脚踩上了桌面恶狠狠的说道,“这么低级的当都能上,都给我回去好好反省!”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赶人了,见李恪没有出声阻止,饱受惊吓的众弟子也隐约明白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于是纷纷收拾东西离开学堂。    阿恬跟在赵括身边,身后是正在手忙脚乱穿鞋的宋之程,路过洛荔身边时她才发现前者的腰部左右各系有一把细刃长剑,只不过在她坐着的时候就隐没在了宽大的袍服下。    “白恬师侄。”    略显沙哑的女声打断了阿恬的观察,她一抬头就对上了洛荔似笑非笑的眼睛。她生的很高,阿恬在女子里就算得上高挑,却还是生生比她矮了半个头。    阿恬觉得,如果世上真有女人能让人从心底赞一句“英姿飒爽”,那就是洛荔这样的。    “你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女长老低声说道,“养剑藏锋会憋疯你的。”    “明日一早,去演武场找我。”    抱着万劫的手在瞬间收紧,阿恬点了点头,跟着人流走出了屋子。    说来也怪,守在学堂门口的石雕椒图十分怕生,在看到人影的那一刻就滚到一旁瑟瑟发抖,弟子们也见怪不怪的从它身边绕行,偶尔有坏心眼的还会从它头顶跳过去。    “啊,看到洛荔师伯的时候我差点呼吸都停了。”赵括夸张的拍着胸口,连他背在身后的断岳也扭了扭,似乎也在舒口气。    “为什么啊?”宋之程在衣服上摸了摸抠完脚的手,“我一看洛长老就知道她是个爽快人!”    “是啊,她动手揍你的时候也很爽快,真的是说揍就揍,没有前奏。”过来人赵括虚着眼附和道。    阿恬倒是对洛荔长老的行事作风没那么好奇,毕竟她明日就能亲身体验一回了,相比之下,李恪突然发难的事更能引起她的注意,“赵师兄,今日李恪师叔他……”    “嘘!”赵括眼疾手快的捂住了白恬的嘴,作贼心虚的左右张望一下,发现没人注意才松了一口气,“我的小姑奶奶呀,这事太羞耻了,咱们能回屋说吗?”    年少时期的黑历史被翻出来已经够糟糕的了,唯一的安慰是一起犯傻的同道中人坐满了房间,大家谁也别嫌弃谁,现在离开了学堂,他绝对不想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作为一名堪称表率的大家闺秀,阿恬自认非常通情达理,以前县太爷家的千金和秀才家的女儿吵架时她就经常“以理服人”,照顾一下赵括师兄脆弱的自尊心也不是大事,起码她还没看到北海剑宗还有哪位是家政专精还愿意无偿帮她烘干衣服。    所以说,垄断真是要不得。    “无情道这恶心事,八成就是方仙道干的。”    一回到自家院舍,赵括就忙去忙后的准备茶水和点心,贤惠的不得了,他的房间也是一尘不染,足以让已经把屋子糟蹋成狗窝的宋之程羞红了脸。    然而,羞红了脸这么高级的词汇在山贼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他只会大模大样的脱了鞋,盘腿坐在藤椅上甩脚丫子。    “我以前还在当山大王的时候,也听说过方仙道,”他摸了摸下巴,“据说整个南面都是他们的人,前呼后拥,很是气派。”    “那都是分支,方仙道的本宗还是很低调的,”就算差点被坑,赵括还是说了句公道话,“方仙道的情况很复杂,别看他们现在还是四大仙门之首,其实内部早就乱套了。”    阿恬一边目露凝重,一边扫荡着桌上的吃食。    从师弟师妹好奇的眼神中汲取了存在感的赵括顿时忘却了自己之前的糗事 ,“我小时候跟着师父去过方仙道,他们是法修里的丹鼎派,嫡支的修士常年不出门,就在洞府里炼丹,久而久之,凭借着丹药的诱惑,他们身边就汇聚了许多跑腿的人,方仙道也因此得以壮大。”    “现在方仙道里的分支,比如器修、灵修之流,都是当年依附宗门的外人繁衍壮大后形成的,只不过日子久了,他们就不再像自己的先辈那样敬重方仙道的嫡系,各自有了小算盘。”    “我懂,我懂,”宋之程抠了抠脚,“就是奴大欺主嘛。”    阿恬不得不承认,宋之程还是很能把话说到点子上的。    赵括用手心摩擦着茶杯,想到了自家宗门虽然为了刷票出尽奇招,可同门之间到底相处融洽,哪像方仙道这样派系林立,不由感叹道,“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啊。”    北海剑宗的尴尬在于,就算想搞个内斗调剂生活,都不一定能凑齐人。    那厢弟子们围绕着“方仙道”叽叽喳喳,这厢长老们也没有脱俗到哪里去。    在赶走了一屋子弟子后,洛荔随意拖了个蒲团坐在李恪身边,嘴里哼着小曲儿,用手在腿上打着拍子。她唱的很糟糕,不仅跑掉还五音不全,可自己丝毫不觉,还恬不知耻的凑到李恪鼻子底下招人烦。    “洛师姐,你去罗浮山了?”李恪在洛荔凑近他的时候鼻子动了动,像是闻到了讨厌的味道,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不然呢?”洛荔曲也不哼了,挑高了眉毛,“作妖作到我北海剑宗的头上,没直接砸了他们那扇破门,都是我给魏舍人面子。”    魏舍人,方仙道的宗主,元光大陆第一丹修,也是修真界出了名的老好人。    “这件事不会是魏舍人做的。”李恪的语气十分笃定,修真界讲究性命双/修,性情达标了,修为才能扶摇直上。    “反正肯定是他们那些分支干的,”洛荔嗤笑一声,“方仙道这些年被那些家伙搞得乌烟瘴气,魏舍人也是倒霉,明明是一宗之主,听说他的话连主峰都出不去。”    “方仙道这些年走了太多捷径,会被反噬也是意料之中,”李恪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若是魏舍人能壮士断腕,方仙道还有几分起死回生的可能。”    洛荔闻言笑了,脸上的疤痕透出了几分凌厉,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也有着自己的风采,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笺递到了李恪的面前,“魏舍人不愿意壮士断腕的话,师弟你不妨帮他一把。“    李恪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接过信笺展开,只见上面有一个龙飞凤舞的“谈”字。    “掌门师兄的意思是,今年的清谈会,由你跟他去。”    “清谈、清谈……”李恪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几分红晕,“掌门师兄,这是不想用嘴谈了啊,只是我已不出山门许久,不知这世间还有多少人记得我李恪。”    “那又如何?”洛荔不以为然的笑了,“坏人根基、污人道统,这都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就别怪别人开染房了。人人都说我北海剑宗盛产疯子,只怕是他们都没有见识过我们真疯起来是什么样子。”    “在我把小疯子养起来之前,你这个老疯子就先辛苦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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