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山上,夕阳斜落。 余晖映照下,药童在山间溜达完了一圈,捧着几朵长柄裂羽的小野花一蹦一跳地推开了木门。 眼见院落空空,唯谢玄壶呆立着一动不动,他立刻把花藏在身后,踮起脚尖想往灶房潜去。怎知谢玄壶眼一侧,把他看个正着,胡子又翘了起来。 “鬼鬼祟祟的,是想做贼么?” 药童顿时腰板挺个端正,稚嫩的面上挤出笑容,讨好道:“师父,客人都走了吗?”余光却还是偷偷四顾,心中腹诽道:走得这般早,难不成又是求医不成被赶走的?唉,他们快要揭不开锅了,本看着师父把人单独留下,还以为这次终于能赚点医药费呢。 “走了!早走了!”谢玄壶挥着手,声声嫌弃,“还不快去做饭,想饿死你师父吗?” 药童连声应着,苦着脸跑了起来。谢玄壶背过身来,仍立在原地,怒容顿时散了,脸色却还沉着。 连婉清。连婉清的儿子。怎么就那么巧了呢? “将军府出身的小姐虽不至于舞刀弄枪,却也不是寻常的闺阁小姐。我娘病弱是因生我之时难产,却是因心疾之症而亡。尔后,我年岁渐大,身体却开始抱恙,大夫诊断我如娘一般被心疾所扰。”齐堇年的眸子如黑玉般幽深,声音波澜不惊,似是单纯的一席话只是在道“天气尚好”,但他修长的指节却是在慢慢弯曲,握实成拳。 谢玄壶眼里闪过了追忆。当初他也不过是个刚出师的年轻人,自信满满地抱着小包袱就跑到帝都开药堂坐诊了。他想着,他师父那么厉害,他就算学不全了,学个一半也能横着走。 转眼间,他成了个山野村夫,她的儿子都这般大了。 当初他就说不是心疾!不是心疾! 狗屁的勋贵人家,一丘之貉,装模作样,还会装大夫!他不改口,就让他在京里待不下去! “什么先天后天的?人早死了,你又能做什么?”对着齐堇年,谢玄壶像发泄不满一般地吼道。 能如何? 下山上了马车,来福在外头赶着车子。齐堇年靠在车厢中,合眼斟酌着方才的对话。片刻后,他睁开眼,从袖中取出那张鎏金帖子,指尖磨砂着页面,兀地嘴角弯起一丝极浅的弧度,温润的表皮下端现出锐芒和森然。 吃了些什么,什么东西叠加,潜移默化会产生什么效果?估计没人会想到一个二十年前被赶出京的无名大夫,竟然会根据那点线索一直在研究吧? 还能如何?呵。 齐堇年握紧了拳头,低下头,长睫在眼底扇下了阴影,“我娘是被害死的啊……” 他一拳砸在了车壁上。 “嘭——”。 尘埃落定。 余笙笙挽了个剑花后站直了身,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琉璃剑已重新化作了珠串,被她系在了腰上。看着敞开的朱红色大门,余笙笙冷笑了一声,大步跨了出去。 封印算什么?若不是怕伤着齐堇年,她更想直接把门拆了。不过,也好在她决定用心血冲击的前一刻,齐堇年似是收到了什么冲击,心房松动,让她寻到了可乘之机,顺利突破。 这别院对门果真是宣宁侯府。到底是百年传承,底蕴十足,可惜子孙多平庸,颓势已现。这一代承爵的齐恒文不成武不就,只在朝中领了个不大不小的缺儿,并无实权。想必沉浸在温柔乡中的他,也早忘了祖辈是从马背上积攒下的功勋。 弥漫的雾气许是被余笙笙先前的举动吓住,在她尚未走近之时,便自动远离。余笙笙哼了声,目不斜视,耍着珠串直接进了侯府。 侯府内部明显要比齐堇年现居的小别院大得多,且雾气浓重。外院尚且能视物,等余笙笙过了垂花门,跨进了内院之时,处处都是黏稠的白瘴,只有她身周半丈范围内稍微清明。 “看来源头便是在此了。”余笙笙摸了摸下巴,珠串重新化作灵剑负在了身后。 内院是侯府女眷的居所。据柒零所言,老宣宁侯夫妇早在齐堇年出生前就去世了,齐恒继承爵位后,前后娶过两位妻子,纳了三名妾室,通房不计,共生下二子一女。二子分别是两位妻室所出,小女儿则是连婉如的陪嫁丫头所生。 既然事发内院,便极有可能与齐堇年的母亲有关。身为主母,侯夫人理应住在正院。但余笙笙寻着雾气来源却到了一个叫“清芳苑”的地方。柒零给予了她肯定回答:“此处便是齐堇年生母连婉清生前所居之处。” 当初连婉清进门之时,老侯夫人尚在世,齐恒以供奉母亲为由,在正房一侧另选一处院子做新房。此事威武将军府虽有微词,但顾及到连婉清今后在夫家的日子,也是应承下来的。而齐恒也甚会做人,为了表示对妻子的看重,不仅从私库中拨款把院落重新修整,更是亲自提笔写下了牌匾上的“清芳苑”三字。 嫁入侯府后,连婉清便在这清芳苑中打理后宅琐事,相夫教子。期间老妇人病故,她也并未移居。直至齐堇年四岁那年,她终扛不住病体沉疴,撒手人寰。只有牌位进了正院佛堂。 连婉清,清芳苑。真应了那句词“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芳如故”。 可谓是,讽刺至极。 知晓了来龙去脉,余笙笙便打醒了十二万分精神朝清芳苑走去。不同于外头的雾气露怯躲闪,这里头的汹涌翻滚,见到有外人到来,甚至敢扭成狼口,朝她撕咬而来。 “不自量力。”余笙笙眼角都懒得抬,灵剑一转划出的风刃如音浪四散,把那些个作怪的雾团全都打散。如此几次过后,剩余的雾团终于学乖了,瑟缩在墙边上如绵羊一般不敢动弹。 余笙笙本意并非赶尽杀绝,而是找出根源,因此也收了手,不与这些小怂怂计较。出乎她意料的是,这院落竟是落了锁的。雾气褪去后,透过门缝可见这院子的全貌十分萧瑟,野草疯长,窗户蒙尘,假山石下的池子也干透了。 “连婉清病逝后不久,齐恒便迎娶她的庶妹做继妻。二人住在正院里,这清芳苑便被封存了,成了府中的禁地。”柒零道,“他们都有很好的理由。齐恒道是思念亡妻,不想睹物思人,徒增伤感。连婉如则是尊敬嫡姐,服从夫君。” “到底是心诚还是心虚啊?”余笙笙咂舌。约莫这两人半辈子读书写字习得的能耐都用在这上头了,才能无耻得这般理直气壮。 吐槽完了,余笙笙翻墙跳了进去,正欲再深入探查,却看到墙角突然转出了一个人影。 咦,人影?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