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后,玉珏率军攻下齐伦西部的所有城镇,将已有数万人马的队伍重新整编之后,气势汹汹的东进,越来越逼近齐伦都城,朝廷几次派兵镇压均已失败告终。  这一日行至一片山林,因不熟悉路径,竟困在了大山深处,多次差人探路,终于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一间残破木屋。  玉珏命部队原地休息,自己与头戴斗笠挡住了大半边脸的公子一同前去探明情况。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没有任何家具,几只破碗推在地上一角,最里面的草堆上躺着一个人,口中啊啊叫嚷着,听不清说的什么。  玉珏上前一看,见此人面色通红、满头是汗,嘴唇上干裂出了数道血口。  公子将那人背出屋子,来到一条小溪边,给那人捧了些水:“这人已经高烧到胡言乱语的地步,如果晚发现他两三天,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将他带回去吧,治好了他,兴许能带咱们走出大山。”  公子采了草药捣碎化水喂给那人,又将他背回了营地。养了三日,此人才清醒过来,听他们说明情况,不顾自己病体未愈,坚持着要将他们先送出山。  玉珏命人抬着他走在队前指路,在小路上走了两天,终于出了深山见到大路。  玉珏道谢之后对他说道:“你即是孤身一人,是否愿意随我离开这里?”  那人踌躇了一阵摇了摇头,玉珏见他没有答应,以为是害怕会有危险。也没做他想,命人拿了些干粮银钱给他,他却死活不收。  玉珏劝道:“这是多谢你将我们带出大山,你无需推辞。”  “不是……我……愿意跟着你,可是……可是我不能……”  玉珏见他吞吞吐吐,摆了摆手道:“只要是真心助我,你的隐情不说也是无妨。”  那人却说:“你们还是知道的好。”  玉珏命旁人退到一边,那人张望一番,确定无人看向这边时,踉跄起身,拉着玉珏和公子转到一棵大树背后。又探头确认了没人能看到之后,犹豫着看了看两个人,竟然咬牙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两人豪无防备,见到眼前这景象皆都是一惊。  那人系好了衣服自嘲道:“二位见着我这副怪样子不但没有失声惊叫,甚至一点嫌弃之色都没有露出,我果是没有信错人。我生下来便是这么一个非男非女的骇人模样。我爹说我是怪物,要将我扔到山里喂狼,可我娘舍不得,硬是将我留了下来。在我七岁那年,我娘病死了,我爹另娶之后,就将我赶出了家门。我在山里艰难生活了大半年,才寻到了山中那间破屋,一住便是十几年。我非是不愿追随两位恩人,只是这样的身体实在是引人非议,我怕给两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却是笑答:“你大可放心跟着,他身边会惹来麻烦的人可不只你一个。”  玉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为我取名长安,希望我能一生平安。”  “很好的名字,你可做我的贴身侍卫,与我同吃同住,这便可保证无人发现你的不足。”  长安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多谢两位恩公。”  “都是废物……”雀氏王在朝上因为镇压叛军不利的事大发雷霆。  下朝之后,唯一凡向雀氏王奏道:“高人昨晚派人送来消息,他夜观天象,知道陛下有不如意之事。”  “叛军长驱直入如过无人之地,朕当然不如意。”  “高人所指,并非只此一件。”  雀氏王抱怨道:“蝶翩翩已经入宫数月,以为母亲守孝为名,始终不让朕近身,逼得紧了就拿着剪子要自尽。”  “正是此事,陛下,高人指出宰相蝶源海有事隐瞒,不如等三月十九,请高人入宫为陛下详解。”  当晚,唯氏父女又在书房中商议起来。  “父亲为何不在蝶翩翩才入宫时将事情说出,而非要等到现在?”  “当时还为时尚早,蝶源海肯定有理由敷衍过去。如今不但剿敌不力,蝶翩翩更是以死要挟不肯侍寝,纵是蝶源海有再好的理由,解释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  “少将军一路势如破竹,用不了多久这江山便会易主,到时便是父亲大显身手之时。”  唯一凡却没有女儿那么的欣喜,而是叹息一声:“可惜却是苦了你,现在还有机会,不如……”  “在未看到父亲一展鸿图之前,女儿绝不出嫁。”  转眼即到高人的出关之日,雀氏王称病没有上朝,却是命人叫了唯一凡见驾。  高人仍旧是一付俯视众生的模样,见到雀氏王连行礼都免了,直接说道:“贫道专程来挽救雀氏江山。”  雀氏王又惊又喜道:“高人真的有办法能打败玉珏?”  “打败他也是无用,造反之人会接连出现,除非能找到根源。”  “根源是什么?”  “陛下身边有能倾覆江山之人。”  “谁?”  “贫道曾让唯大人转告陛下,此人与陛下颇有渊源。”  “蝶翩翩?果真是与蝶源海有关,他是确有谋反之心?”  “天机不可泄露,不过蝶源海隐瞒的事情,确是与陛下的江山有莫大关系。”  “他隐瞒了什么?”  “蝶翩翩有令陛下转危为安之能,可是蝶源海却命女儿拒绝侍寝,才使得陛下的军队大败。”  “竟有这种事?来人,下旨着蝶翩翩今夜必须侍寝。”  高人阻拦道:“良机已经错过,只能用其它方法才能帮助陛下。”  肖公公进来禀道:“蝶大人求见。”  雀氏王一拍桌子怒喝道:“他居然还敢求见,好大的胆子,直接拉出去斩了。”  唯一凡阻止道:“请陛下息怒,如此砍了宰相,难以服众。”  “他都想要朕的皇位,朕岂能再留他?”  高人道:“蝶源海之事必须保密,若是透露了风声,惹得他狗急跳墙,救走蝶翩翩或是派人杀死他,陛下的江山就真的无望了。”  雀氏王没了主意:“这该如何是好?”  唯一凡说道:“不如今天先让他回去,待明天令他抓紧剿敌,现在他的事还没成,定然会为了表忠心而积极出谋划策,陛下也好知道他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雀氏王点了点头:“有理。”向肖公公说道,“让他回去吧。”又向高人问道,“蝶翩翩该如何处置?”  “陛下莫急,待机会合适,贫道自会告知陛下。”  “肖公公……”蝶源海第一次被雀氏王拒之门外,塞了几张银票过去。  “陛下龙体欠安,蝶大人今天先回去吧。”肖公公收了银子赔了笑脸,却是什么也不说。  “有劳肖公公。”蝶源海知道问不出什么,他是得到唯一凡又带人进宫的消息才赶过来的,这种情况当然明白定是此人之言让雀氏王对自己恼怒不已。他没有料到玉珏的势头如此之猛,也未想到自己几次进宫威逼利诱,蝶翩翩仍是抵死不从。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再让那人出面,坐入轿子连声催促轿夫快些回府。  第二天的朝堂之上,雀氏王一落座,便沉着脸斥责蝶源海办事不力。  蝶源海早料到会被斥责,出班奏道:“启禀陛下,臣近日偶遇一高人,有通天之能,可撒豆成兵,定能剿灭玉氏叛党。”  雀氏王心中冷哼,你手下还有这样的人,果真是图谋江山良久。  唯一凡站出来奏道:“启禀陛下,这等巫医邪术实不能信,臣的府上有一位中土人氏,武功高强,请陛下允他潜入敌营,定能取得玉珏的项上人头。”  蝶源海轻蔑道:“唯大人府中既然有如此高人为何现在才报,使得无数战士惨死,你是何居心?”  “宰相莫要血口喷人,那个人进府时间还不长,下官需等确定他真是能为朝廷效力之后才敢报与陛下知晓。”  “启禀陛下,臣早已言明朝中混入了图蒙奸细,现在唯大人又突然推荐一位外族之人,还请陛下详查此人是否与玉家有所勾结。”  “启禀陛下,宰相府中的高人也需彻查。而且宰相一直声称玉家是奸细,却拿不出切实的证据,有蒙骗陛下之嫌。”  “陛下英明,假若玉屏展真是清白,为何当初百般不愿进宫面圣?而他的儿子在他死后不久便起兵造反,这岂不是最好的印证?”  “宰相此言差矣,玉屏展不愿进宫,也许便是知道这是个陷阱。而玉珏之所以起兵,恐怕只是为父亲报仇。”  “唯一凡,你口口声声为叛臣喊冤,还说你不是图蒙奸细?”  “蝶源海,从头至尾只有你一人坚称玉屏展投靠了图蒙,却是拿不出任何证据。也许你才是图蒙奸细,倒打一耙便是为了混淆视听。”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诬陷朝廷命官,还请陛下治罪还臣一个公道。”  “诬蔑下官是奸细就不是诬陷朝廷命官了吗?还请陛下为下官做主。”  唯一凡已经向雀氏王保证,不管蝶源海有什么办法,他都能化解。因此雀氏王慢悠悠的开口道:“好了,你二人推举的人一起去御敌,若是退了叛军,宰相可将功赎罪。”  “陛下,唯一凡只是个礼官,怎能让他的人……”  “宰相倒是文治武功,不也是毫无建树?”  蝶源海还是第一次被雀氏王打断话头并被如此讥讽斥责,只得行礼道:“下官知罪。”  散朝后,蝶源海和唯一凡互瞪一眼才上了轿,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蝶府离皇宫较近,蝶源海下了轿,吩咐管家去找人,便匆匆进了书房。  “老爷,人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参见蝶大人……”来人恭敬的见了礼,在管家关上门离开之后,却是大摇大摆的坐了书房的正座,而蝶源海则垂手立在他的面前。  “蝶大人,你弄出这档子麻烦事,还要本王亲自前来为你善后,你真是好大的本事。”  “鄙人也是万不得已,事情发展出乎鄙人意料,实是不得已才惊动了大王。”  “当初你若是让本王的人来处理玉屏展,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夜无尘眼光扫过,吓得蝶源海打了个冷颤,“本王既然来了,自会为你善后。”  “唯一凡的人会与大王同去,还望大王能顺手结果了他,也好让下官能在雀氏王面前……”  “本王为蝶大人清除了不少障碍,可是蝶大人却没能为本王做些什么。”  “下官已将女儿献给雀氏王,博得他的宠爱后,即可伺机探听机密。”  “你之前曾想以嫁女为名挑起玉家和齐家的纷争,却是未能如愿。如今虽是已经送女入宫,但却是毫无进展,不能为图蒙建功,你的女儿可是没有资格做本王的正妃。”  “请大王息怒,雀氏皇后把持着后宫,小女侍寝的机会并不多,又不敢随便问起此事,害怕引起雀氏王的怀疑,还请大王再给鄙人一些时间。”  “本王替你剿灭玉家叛军当然没有问题,但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若是再不能知晓雀氏的珍宝藏于何处,本王可不会善罢甘休。”  “鄙人定不负大王所托。”  唯一凡回到府里,心事重重的叮嘱着手下的门客:“这次你与他的人同去,千万不能让他们得手,若是能杀了他的人,灭了他的威风,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即便不能阻挡他们剿灭叛军,也定要保住玉珏的性命。”  门客离开后,唯婷从后面走进来道:“父亲,陛下已经知晓了蝶家的秘密,为何没有立即下令治他的欺君叛国之罪?”  “蝶源海手中有当年李将军的人马,自然是轻易动不得的,只能等他这次事败,以此为由夺了他的兵权,然后才能彻底除掉他。”  “那个中土来的袁北,真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厉害吗?”  “自是比现在府上的人都强些,至于能不能完败蝶源海找来的人,就要看他的本事和运气了。撒豆成兵?若真有这样的本事,怎么可能屈居在蝶府,蝶源海也是夸大其词而已。”  长安伺候着玉珏和公子的起居,丝毫不敢怠慢。而公子的真容,除了玉珏,整个军队里便只有他知晓。  公子笑言:“你和我互相知道对方的秘密,倒是安全的很。”  “公子之事,长安自是不会多嘴说出,更何况在长安看来,公子虽确是与常人有异,但远还没到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地步。”这人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姓名,只能称呼他为公子。  玉珏替他回答道:“若让旁人知道我这军中有一个银发紫眸之人,不出三个月,他就会被他不想见的人找到。他非是不敢见人,只是怕惹来麻烦而已。”  “原来公子也有为难之处,是长安多嘴。”  “躲了这么多年,也是习惯了。军中人多嘴杂,不想让你的恩公多增烦恼。”  玉珏对他说道:“等这仗打完,我可以陪你回去。”  “我并不打算回去……”  玉珏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公子也不再说话,用过晚膳后便回了自己的寝帐。  玉珏在自己帐内与几位大将议事到深夜,长安在他就寝后又轻手轻脚的将帐内打扫干净后才合衣躺下。正睡得迷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细微的动静。悄然爬起身撩开营帐一角,果见几道黑影在帐外徘徊。长安知道自己对付不了他们,抓起桌上的抹布浸满了灯油,从帐中出来潜到那几人的身后,偷偷把那团布放到一个人的身后,快速点燃火折子扔了上去。火苗蹭的一下就蹿了起来,长安也不顾隐藏自己,大叫着:“着火了,快来救火呀……”  那伙人见行迹败露扭头就要跑,长安抱紧了离他最近的一人,即便是后背被砍了一刀也死不松手。  玉珏第一个冲了过来,公子和守兵也先后赶到,将贼人一网打尽,长安却是在床上趴了十几日才缓醒过来。  “有无人员受伤?可是抓到那些人了?”背上虽然钻心的疼,但他的第一反应仍旧是关心恩人的安危。  公子正在帮他换药:“有你的奋不顾身,自然不会让他们逃脱。更是除你之外,无人伤亡。”  “那就好,”长安松了一口气,“公子又救了我一次。”  “这你可错了,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才是。那些人杀了守卫无声潜入意欲偷袭营地,若不是你及时发现,我们所有人都会命丧于此。”  长安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公子向帐外吩咐道:“长安醒了,去请将军。”洗净了手,端了一杯茶递到长安嘴边,“你是如何发现他们的?”  “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长安小口喝了半杯水,“我被丢弃在林中时年纪还小,身形单薄,几次都险些被野兽吃掉,唯一的方法只能是保持警惕,久而久之,我的感觉变得非常敏锐,能听到正常人听不到的声音,甚至能在毫无征兆之前发觉危险的临近。”  “你能在他们身后放火却不被发现,也是得益于此吧?”  “正是,山中虽有野果,但是仅能果腹,我便想方设法抓取猎物,竟不知不觉间将自己变得可以悄无声息的任意活动。”  公子见玉珏进来,对他笑言道:“你可是寻到了一个天赋异禀之人。”  玉珏查看了长安的伤势,对公子说道:“那些人仍是死不开口。”  “我去看看……”公子戴上斗笠出了帐子,玉珏陪着长安,又听他说了一遍事发过程,也是高兴自己无意中得到如此奇人。  聊了一个多时辰,一名士兵在帐外禀道:“贼人已经开口,公子已经派人将他们所言记录了下来,只是那几个人……”想起那血腥的画面,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玉珏毫不奇怪的说道:“在他的手里能活下来的人不多。”嘱咐了长安好好休息,起身离开了。  “果然是朝廷的人……”公子交给玉珏几张纸。  “被杀的守卫均被割断了喉咙,手法干净利落,我竟不知道朝廷还有这样一批人。”  “他们是图蒙人。”  “图蒙人?为何他们会与雀氏王合作?”  “他们只知是要杀了你,其余的一概不知,我猜是雀氏王许给他们不少好处。”  玉珏猛力的拍着桌子:“图蒙人是喂不饱的恶狼,一旦将他们招了来,可不是轻易就能打发走的,雀氏王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  “前门拒狼后门引虎的事他们干得出……以后这样的暗袭只会越来越多,你需早做准备才好。”  “除了增强守备,还能有何办法?”  “主动出击,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你都没问出他们藏身何处,又能去哪里寻找?”  “以你为饵,若他们觉得暗杀成功,自然会去找主子领赏。”  “好主意,你可在暗中跟着他们,探明他们的巢穴。”  公子挑眉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居然兴高采烈的同意?若是让贼人得手?”  “那便由你来接替我的位置。”  “需另想他法才是。”公子来回踱着步子。  “这个方法甚好,代价最小。”  “非常不好……”公子脸色阴沉的戴上斗笠掀帘出去,回到自己帐中,换了一件披风,将兜帽拉起盖住脸,转到营帐后身,纵身跃上一棵大树,转瞬便消失在茂密的树冠之中。  在树林中漫无目的的搜索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太阳即将落山,正在有些沮丧时,眼前突然闪过一抹粉红色的影子。  那人飘落在林中空地上,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牵着马迎了上来。因着距离较远,听不清两个人的谈话。说了一阵之后,粉红身影不见了踪影,黑衣人翻身上了马背往更深处去了,公子远远的跟着。  直走到月悬中天,黑衣人将马留在一处浓密树丛中,自己则隐身在一块巨石之后,察看着对面一处山洞的动静。  洞外有四个人守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两个人举着火把在四周的树丛内搜寻一番。洞内闪烁着亮光,还可以隐约听到传出来的说话声。  公子从树上看的真切,一个人举着火把走近黑衣人隐身的地方,只见黑衣人无声绕到那个人的身后,提剑刺穿了他的身体。那人倒地时发出的响动引起了另三个人的注意,他们大喝着冲了上来。黑衣人闪身躲过一击。解决完一个人后,竟发现另外两个已经倒在了地上。因着从洞内出来十几个人将他围住,便无暇再顾及其他,专心对敌。  “你一路追到这里,今日必要将你的性命留下,才能让老子清静清静。”一个长着一副络腮胡子,身材粗壮的大汉抡起大刀便朝黑衣人头上砸去。  黑衣人提剑还击,酣战多时,两人身上都见了血。大汉率先跳出圈子:“如此下去,咱们二人谁也占不到便宜,不如老子与你打个商量。老子决心这辈子再不回到中土,你大可放心回去告诉雇主已经完成了任务。咱俩便无需拼个你死我活,你觉得如何?”  “乌鸦可不做这种自坏名头的事,既然接了你这个任务,便必须取了你的人头。”  “老子才不信你们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义气可言……找你那人不管出了多少银子,老子都出双倍……”  “你若是打不过了,便乖乖受死,何必说这许多的废话。”  “不识好歹……”大汉又攻了上来。  洞内突然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真是没用……”接着便响起一阵似念经般的歌声,刚才被黑衣人打倒的人纷纷站了起来,拿着武器向他攻去。  黑衣人大开杀戒,但那些人好像没了感觉,即便是被砍掉了半个脑袋,却仍是进攻。  公子不再旁观,跃下树来打退了几人,拉着黑衣人便走。  见他们逃了,歌声嘎然而止,□□控之人都栽倒在地上。大汉踢了踢躺在他脚边的人,看了看山洞里,又一次琢磨着是否杀得了那为首之人。而山洞内,夜无尘正接过夜久递上来的一大碗散发着淡淡酸臭的汤汁,一口喝干后,吩咐道:“那个人恐怕又会生事,你等必须尽力忍让,万不能让他知道底细。”  “大王,为何不杀了他?”  “他竟然能破的了本王的密术,还令密术反噬,你们与他硬碰硬更是占不到好处,如今只能加快速度,以期尽快归国。”  “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大王早已解决了敌人。”  “是本王小觑了他,怪不得旁人。”  玉珏听了禀告,知道公子回营,急急的迎了出来:“你去哪里了?我正准备带人去找你。”  “幸亏有人相助,我应是找到了他们的巢穴。”公子指了指旁边的黑衣人,“我大致把你遇刺的事对他讲了,他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玉珏看了看那人道:“这位仁兄不妨先去疗伤,稍后再具体谈……”  “这些伤没有大碍,还是先讲明情况吧,事情了了,我也好尽快赶回中土。”  “也好,这边请。”在帐内就坐后,玉珏说道,“你是否介意以真面目示人?或者至少让我们知晓你的身份。”  黑衣人看了看公子,对玉珏说道:“既然他没有露出容貌,我也就不必了。江湖上都称我为乌鸦,我干的是拿人钱财□□的营生。这次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完成任务。我追杀的人名叫袁北,约是大半年前逃来了这里,一直躲藏在一位大官的府里。”  “是谁的府邸?”  “唯府,但府中主人究竟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玉珏思索道:“唯一凡虽是雀氏王的宠臣,但他并没有实权,雀氏王怎会让他的人指挥图蒙人?”  乌鸦答道:“那些人并不听袁北的指挥,而且我觉得他是有意在帮你们。这一路上,若不是袁北一直给同行的人找麻烦,他们早就已经找到你们了。”  “同行的是何人?”  乌鸦摇了摇头说:“袁北是一个人出城,其他人是在半路与他汇合的。大概有三四十人,为首的人从未露过面。”  公子说道:“操控之术是图蒙王室的不传秘技,此人必是图蒙大王无疑。”  “雀氏王是要将整个齐伦拱手相让。”玉珏气愤的站起身。  公子说道:“大王亲自前来,倒是可以趁虚去攻图蒙。”  玉珏思索道:“图蒙境内地势复杂,我父亲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更何况我们现在也没有多余兵力……不过确是可以让他迫于压力尽快回国,不再插手齐伦国事……长安,请几位将军前来……”对乌鸦抱拳道,“不知兄台是否愿意宿在营中……”  “不必了,我会留在营地附近的树林中,一旦商议好了进攻时间,派人告知我即可。”即刻离了营地。  玉珏与将领们商议到很晚,最终决定由苏睿带领一对轻骑兵赶往图蒙。  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苏睿:“苏将军可派人带了此玉牌去安兰和婆沙邦,这两国君主自会相帮。图蒙大王的操控之术竟然只对已死之人有效,我怀疑他是受了伤,或是在研习别的密术。不管如何,现在都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你们必须要尽快行动,否则等他恢复了功力,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  “是。”苏睿吩咐副将带人往边界赶去,自己则亲自带人携了玉牌先往安兰去了。两队人快马加鞭昼夜不停,终于在第六天头上,听到风声的数路人马出现在图蒙边界。  苏睿一路自是佯攻一番后便启程返回,而其他各路军队,在小范围的攻击之后,发现图蒙大军毫无还手之力,也不管图蒙大王是否真是不在国内,均通令竭尽全力进攻,希望趁此良机,一举吞没图蒙。  代为掌权的敬公见形势危急,只得一边调兵抗敌一边通知大王,请他速速领兵归国。  公子漫步在林中,阳光透过树冠照进来,在草地上投下了片片光斑。远远的便看到乌鸦的黑马立在溪水边,而乌鸦本人则躺在草地上享受着初冬的暖阳。看到他没有戴面具,所以只是远远的站着:“你倒是会享受。”  乌鸦没有动:“既然你无杀我之心,我的面容被你看去也是无妨。”见他没有靠近的意思,坐起身来,主动与他面对面说道,“你若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何不学我戴个面具?这样的天气却戴着斗笠,只会更引人怀疑。”  “面具遮不住我想隐藏的东西。”  乌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可是要动手了?”  “明日日出之时。”  “为何不是深夜?”  “图蒙大王的功力在日出时最弱。”  乌鸦牵了马,再转回头时面具已经覆在了脸上:“我习惯于事先埋伏,你们可以在天亮之前与我汇合。”  “只有你我二人,你若不介意,我可与你同去。”  “他竟让你只身犯险?”  “为何不许?”  乌鸦摆摆手道:“我以为……没什么……我会埋伏在洞口的巨石后,你准备好了便可到那里找我。”商定好后便上马进了林子。  公子回到主帐内,摘掉斗笠,向玉珏说明了情况。  “只有你二人实是不妥,我还是带人与你同去为好。”  “不必,你已经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今晚拔营启程,明天我自会赶上你们。”  “连乌鸦的模样都不曾知晓,这是否是一个圈套?”  “他是可信之人。”不理会玉珏玩味的目光,重新戴上斗笠回到自己的帐内收拾东西。  深夜,玉珏带领大队人马悄然离去后,公子一人钻入林中。  “你来得不慢。”乌鸦悄声说着,不经意间看到他的下巴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此时,才得到紧急密函的夜无尘正在思索着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定是他透露了自己的行踪,才引来了周边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想到此处,不免心中一叹,也怪不得周边各国对图蒙不讲半点情面,若是自己做为他国君主,也会不踏平图蒙誓不罢休。将兵符交给夜久,嘱咐道:“命令大军即刻启程回去增援。”  “大王不与大军同行吗?万一有了危险……”  “边关战事要紧,快去。”  袁北隐在暗处,远远的看着被手下保护的密不透风的神秘人。试探了这些人许久,不论如何无理取闹,总是百般忍让,可见他们只是虚张声势。起初把自己吓唬住的掌控人心之术,肯定只是杂耍百戏的手法。想到此,他站起来,大摇大摆的往那些人走去。  “站住。”一个守卫拦住他大喝道。  “老子要见他。”  “什么事?”  “你一个小喽啰没资格跟老子说话,滚一边去……”  那人恶狠狠的盯着他,最终仍是没有动手:“你若真是有事就告知于我,我自会转告。”  “你聋了吗?老子说你没资格……”袁北先发制人,提刀就向对方心口扎去。  守卫挡开他的进攻,斗了不过几个回合,袁北便发现自己决不是他的对手。而其他人也围了上来,只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却不动手。  “你们有本事就一起上呀……”袁北大声嚷嚷着,却是小步的往后退。  “闭嘴。”夜久站在他身后低吼了一声。  袁北见他没有拿兵器,想着也许能偷袭成功,左手抓着刀鞘,右手紧握握紧刀柄,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  夜久并没有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你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将我置于死地,为何却迟迟都不动手?”  “你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不值得我们出手。”  “老子可是打小就在江湖上混的,休用这种鬼话骗我。你们对我只守不攻,定然是因为我有让你们忌惮的地方,你们到底还是怕了我,哈哈哈……”大笑声在洞中回荡。  “闭嘴……”夜久皱着眉呵斥道。  袁北见他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笑声上,右手用力一转刀柄,竟然拔出一把一尺长的匕首,奋力向对方的腹部扎去。  夜久的反应着实是快,向旁边一闪身,匕首从腰侧滑过,虽然被划开一个大口子,却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反手一掌拍在袁北的背上,打得他向前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  “真是卑鄙……”守卫们见此全都冲了上来。  “住手……”夜久捂着伤口将他们全都拦了下来。  袁北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大喜,顾不得深究对方害怕的缘由,将匕首插回刀内,重新抽出大刀向他们攻去,打定主意要拿下神秘人首级,以便向唯一凡邀功。  乌鸦和公子在洞外听到了动静,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良机,杀了守卫冲进洞来。  守卫们以为是袁北的后援,不知道是不是也不能攻击,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袁北乘乱砍伤几人,冲进神秘人身处的洞中,却发现那人竟不见了踪影。守卫们也是没有恋战,且打且退,没一会儿功夫便都撤出洞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袁北知道乌鸦不会放过自己,不等他反应,掉转刀头就朝他攻去。  乌鸦早有防备,躲过砍过来的刀,向公子说道:“无需管我。”  公子应了一声,在洞里搜索起来,除了一些药渣,其它一无所获。转了一圈出来,刚好看到乌鸦刺穿了袁北的喉咙。  乌鸦将剑上的血擦净收入鞘中向公子问道:“你要找的人可是跑了?”  “他们在洞中挖了暗道。”  “既如此,”乌鸦对公子拱手道:“后会有期。”  “你不等将伤养好再回中土?”  乌鸦看了看新添的伤口:“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转身出了山洞。  公子蹲下身子,撕下袁北的一片里衣将药渣包了收好,又在尸体上翻找起来。除了几两碎银子,仅从衣袖里翻出一个刻着奇怪符号的小瓶,打开小心的闻了闻,原来是鼻烟,只是味道与常见的略有不同。将鼻烟收入怀中,出了山洞跃上树顶去追玉珏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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