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蓉的一句明白,似让两人达成了某种约定。    待红香端着茶回来,两人一个啃着包子,一个靠着炕桌翻着书,一副夫妻和睦的模样。    许是因着魏孝霖在府里的缘故,午饭与晚饭夏蓉吃得分外舒心。    待吃了晚饭,她便随着他去向魏夫人请安,顺道也带着她去见见一直未曾得见的公爹和大伯。    他们去得早,威远侯夫妇并世子夫妇还在吃饭,四人围坐一桌谈笑风生正是兴起之时,忽听得丫鬟来报二少爷携妇而来,这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失了胃口,草草收席了事。    等四人分次坐定,才让人传了夫妻二人进了厅来。    “儿携妇前来向父亲、母亲请安。”魏孝霖说着,抬手一揖。    夏蓉随着他的话行了一礼,总之举止大方,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威远侯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端起了茶盏啜了一口。倒是一旁的世子爷魏孝明的目光落在了夏蓉身上,毫无遮掩地细细打量了片刻,笑了起来。    “昨儿便听媒人说弟妹长得花容月貌,天姿绝色,现下一瞧果然如此。”    夏蓉只是冲着上座的人曲了一膝,连头都未偏,轻语道:“多谢世子爷夸赞,今日清晨亦得了大嫂美言,世子爷与大嫂果然是心有灵犀,说得话都相差无几,可见情意深厚,着实让人羡慕。”    “看来弟妹不只是长得貌美,还冰雪聪明啊。”魏孝明扫了自家媳妇一眼,转而瞟向魏孝霖,“二弟得此贤妻,日后可不能再与他人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了。”    魏孝霖花天酒地?    夏蓉挑眉,眼角余光扫了身旁之人一眼,心里想得却是他有银子花天酒地么?这四个字不是与眼前这位世子爷更相衬些吗?    “大哥又说笑了,我每月的那点俸银便是想替娘子买根金簪都不够,哪里能去喝花酒,到是大哥可要看清大嫂这些年来的辛苦,莫再让大嫂伤心才是。”魏孝霖嘴角噙着讥笑而语。    “你……你再说一遍!”魏孝明气结,怒指着魏孝霖。    魏孝霖便又说了一回,还添了几句:“大哥,当着父亲、母亲的面,你也需对大嫂亲近些,虽说大嫂进门已近三年未替大哥添上一儿半女,左右是大哥身子虚之故,可怨不得大嫂。”    一旁的夏蓉十分诧异,这魏孝霖看着应是隐忍之人,怎会当着父兄的面揭人老底,他一番言辞,岂不是有魏孝明贪女色之意,且身子又不好,生不出孩子乃是他自己的缘故。    对了,红香曾打听到魏孝霖行事乖张,看来也不无道理。    魏孝明被气得破口大骂,而她的夫君只顾自站着浅笑,魏大奶奶想劝又劝不住,倒是上座的威远侯夫妇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够了。”蓦地,威远侯吼了一声,止了魏孝明的咒骂之语,“你乃庶弟,怎可如此同兄长说话,还不速速带妻离去。”    在夏蓉看来,威远侯应不是头一回面对两子争执的场景了,显然也未曾寻出更好的解决之法,只能选择打发一边,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随魏孝霖离开,两人一前一后行着,无人出声,直到回了房,洗漱之后,夏蓉又想起自己还未问及他当差的时辰,便问了问。    魏孝霖说得详尽,末了干脆将自己何时值前半夜,何时后半夜,又何时沐休都一一写了下来。    夏蓉看了一遍,妥帖地收好,转身看到他又执了本书就着烛火看着。    她发现魏孝霖人前人后有两副面孔,人前如他们头一回在莫府,如方才与魏孝明的对峙。    人后便似此时,一个看着不拘小节,连差事都是五大三粗之人的行当,却总爱如个读书人般手执书简,看得渐渐有味。    她在家时也喜看书,尤爱杂书,看得入迷之时也曾通宵达旦,如今嫁人了,她觉得还是信奉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好,便拿着绣花笸箩坐下,与他同就着一豆烛火绣起了花来。    “仔细伤了眼睛,绣花这种事儿白日里做便好了。”    夏蓉却是连头都未抬:“不绣花相公打算让妾身做什么?消磨辰光罢了,也费不了多少眼力劲儿。”    魏孝霖怔神看了她片刻:“你可认字?若认得我书房里有些游记,颇为有趣,值得一看。”    夏蓉不防他主动问及这个,抬头便对上他正经的眸子,莞尔一笑:“勉强识得几个,既然相公准予,那明日妾身便去书房寻了。”    “嗯。”他应了一声,复又埋下了头去。    她心中不禁嘀咕,就着烛火看书也伤眼,也不知他这五十步笑百步的行径有何乐趣。    想着想着,便又想到他与魏孝明的那场无畏争执,她稍加犹豫,便问出了口。    “想公为何同世子起争执?既然侯府生存艰难,不是更应该小心谨慎,不与他们起冲突么?”    话问出口,她才觉唐突,他们一对新婚夫妻,除了一晚的同床就枕,肌肤相亲,实则与陌生之人并无两样,她这般冒然询问他的私事,确实不妥。    然话已出口,难以收回,也想着他是不会回她了,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他一眼后,便埋头摆弄着针线掩饰自己的尴尬。    魏孝霖正要翻书的手一滞,勾着唇角冷笑,须臾竟开了口:“嗬,我若与他能和颜悦色共坐一处,兄友弟恭的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怕是反要叫他们睡不安稳了。”    夏蓉不料他会回答,下意识地追问:“此话何意?”    “也罢,有些事总需告诉你的,你听了,自然也晓得日后遇事该如何应对。”魏孝霖放下书,与她娓娓道来这些年他在侯府所遇之事。    夏蓉进门之前,他本是想防着新婚妻子的,毕竟是威远侯夫人着媒人寻的女子,只是在揭了她盖头瞧了真容后,倒又犹豫了。    凭心而论,他不过成亲之前与她有过两面之缘,但不知为何却觉得她与其生母十分相似,看着柔软可欺,但也有小倔强的时候,但她比母亲懂得审时度势。    这一点,若是他生母能做到,许是就不会被魏夫人逼得抑郁早逝了。    而夏蓉听得有关他的故事,如林妈妈曾同她说过的那些豪门女子内宅之争相差无几。    魏孝霖其母本是威远侯夫人的陪嫁,按理成为威远侯的妾室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魏夫人是个小气善妒的,眼见其母受宠,还诞下了一子,便处处瞧着不顺眼了。    魏夫人年轻时也是个聪明人,明面上对霖母处处和善,背地里吃准了她懦弱可欺的性子,处处打压折磨,令霖母日益消瘦。    美人不复往昔容颜,侯爷自然也失了兴致,霖母郁结难解,不过几年的光景便魂归九天,彼时魏孝霖五岁,已然记事。    魏夫人生怕他记恨自己,本想将他丢到哪个庄子里自生自灭的,但侯爷因着人死了,反倒忆起往昔的好了,便对庶子善待了几分。    魏夫人就心生一计,将魏孝霖放在自己身边,大鱼大肉养着,大把大把银子供着,年少气盛之时又给他安排各色美貌婢子。    魏孝霖初时确实对这位嫡母生了几分好感,然某一日他心高气傲同侯爷起了争执,魏夫人还在一旁护着他,他倏地清醒了过来,明白了她的用心。    听到此处,夏蓉笑了笑:“后宅妇人,特别是嫡母贯用的伎俩,瞧着威胁到亲子地位了,便想着法子将人养废了,如此也争不了什么了。”    “她存得便是这个心思,父亲也深以为我成了纨绔子弟,整日里只晓得同兄长争强好胜,既然如此,我便称了他们的心意。所以,你道我为何不忍气吐声。”    夏蓉闻言,连连点头。    魏夫人的计策算是见效了,但只要魏孝霖在侯府一日,她还是会提防,处处打压,如此看来,他们这方小小的院里,还不知安插了她多少的人呢。    “我听说,相公还有个通房,想来也是她们的安排吧?”    她挑着眉,目光紧盯着他的神色,然不得不说,魏孝霖这些年人前人后的装,当真是学了一手的变脸好技艺。    此时的他,面色平淡如水,她的一句话,丝毫未挑起他心中任何波澜。    “不错,通房丫头紫苏便是魏夫人放在我身边的,也是她做主让我收的。”他回望着她,说道。    夏蓉未曾避让他的注视,又追问:“不是你主动提及?”    他突然笑了起来,须臾才开口:“我要装得像是纨绔相,便不是我主动提及,也需令她觉得我想收了紫苏,方能让她动了心思。”    “看来相公对紫苏是另眼相看了。”夏蓉心道如何让魏夫人觉得能将紫苏送给他,无非是假装四下无人,拉拉小手,亲亲小嘴罢了,再加之言语调戏几句,事儿便成,只是……    “母亲的人,岂能不另眼相看?”魏孝霖挑眉,意有所指的反问。    夏蓉将针别在绣布上,再道:“如此说来,相公也甚为享受啊。”    “肤白貌美,善解人意,心灵手巧,在床笫间更是身若无骨,声如黄莺,怎能不享受。”他嘴含戏笑,神情亦是一副颇为享受的模样。    夏蓉双颊微红,不在自的清清嗓子,压下心头的不适:“即是如此,妾为正妻,即便她不是妾,无需日日向妾身请安,但今儿头一日,总需来露个脸吧,妾身怎无缘得见这般美人,莫不是相公怕她在妾身这里受了委屈,藏起来了吧。”    魏孝霖点点头:“算是吧,我命她三日后再来向你请安,至于日后之事,便由你看着办吧。”    他说罢话,下了炕,起身走向寝房。    夏蓉听他这突变的口气,愣了愣神,随即吹熄了炕桌上的烛火,借着明间的光亮,追了过去。    “相公说由妾身看着办是何意?”    魏孝霖不语,只是抬脚欲脱皂靴,夏蓉随即蹲下身去,一手托着靴帮,一手拉着靴底边,使了些力气才脱下。    待脱了鞋,他坐在床沿,抬头看着她,一手拍了拍身边的床铺。    又是这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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