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他以为她赵明月就是个空有容貌的菟丝花么，好歹她也是堂堂赵家大小姐，岂会看不出他这巧言令色，前不搭后的掩饰。　　　　为妾？她心中不禁苦笑。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今，这沧海原来只是一池浊水，这巫山，也不过海市蜃楼罢了。　　　　但，她又不愿相信，赵明月此刻心乱如麻，唯有趴在他身上呜呜啜泣。　　　　夫君他虽然家境清贫，但却光明磊落，为人正直，赵明月实在想不通，也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等爱慕虚荣，不为人子之事。　　　　“夫君，你骗我的对不对，刚刚只是演了一场戏，不是真的是不是？”　　　　赵明月倔强的仰起头，怀着最后一丝期待，希翼的紧盯着他那双柔和的双眼紧紧拽住他的衣袖哭着摇头。　　　　王文轩依旧是风度翩翩，纤尘不染的儒雅，可却是一点点扯开了她紧拽的手。　　　　“欺骗皇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娘子且好好想想，成婚以来我待你如何，我先去给母亲请安。”　　　　看着赵明月梨花带雨的绝望，王子轩闭眼狠心狼狈的逃开。　　　　他是喜欢赵明月的，美得如耀眼的太阳，又纯净如皎洁的明月，更重要的是，人却丝毫没有大家小姐的跋扈，自嫁过来后温顺夫君，孝敬婆母，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样的温暖让他眷恋。　　　　可这次……他内心苦涩，却只得狠下心离去，不敢多看赵明月一眼。　　　　玲珑哭着把自家小姐从地上拉起来:“小姐，我扶你起来，你就是不顾自己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啊。”　　　　想到这玲珑眼中亮起光来:“小姐，小姐，我这就去告诉姑爷，姑爷要是知道你怀了他的骨肉肯定不会再逼你的。”　　　　玲珑抹了把眼泪，站起来就要往房门口跑。　　　　“玲珑，站住。”赵明月哑着嗓子喝道。　　　　“不要去找他，你没听他说么，欺君之罪，抄家灭族，谁都逃不掉的。”　　　　“呵呵。”她自嘲的轻笑了一声。“可怜我竟还以为……”　　　　她不再说下去，玲珑却知道自家小姐要说的话。　　　　当初赵明月不顾所有人反对，宁可私奔也要和那人在一起，甚至放弃了原本所有人羡慕的婚约，尽管那人名声并不太好。　　　　没有小姐，没有赵府，他王文轩当初一个饭连都吃不饱的穷书生怎么可能有今天，这些年小姐吃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里。　　　　虽然当初她也不同意小姐和那人在一起，觉得他配不上小姐，可此时玲珑从来没有那么希望那人可以多可怜可怜她家小姐。　　　　主仆俩跌坐在房里，一个空洞绝望，一个不停的啜泣，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玲珑惊喜，以为是姑爷想明白又回来了，抬眼一看竟然是惜文。　　　　虽然同是小姐的丫鬟，她却一直就不太喜欢惜文，可小姐却因为她是赵宛如送的格外优待。　　　　玲珑瞪了她一眼，只见她扭着妖娆身子怪笑着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不知是何物的东西，身后跟着两个婆子。　　　　赵明月没有心思理会她，玲珑却看不惯拿眼横瞪:“你来干什么？”　　　　惜文轻蔑的睨了一眼狼狈的主仆二人，轻笑:“夫人莫怪，我是奉老夫人和姑爷的命来送您上路的。”　　　　听到上路二字，玲珑警觉的瞪着她，护在自家小姐身前，一脸警惕。　　　　玲珑那忠心护主的模样她平时最是看不惯，此时却也不在乎:“姑爷发话了，夫人既然不识趣，为了王家他也不能再心慈手软。”　　　　说着端着瓷碗缓缓走向赵明月，看见拦在前面的玲珑，挥了挥手，后面出来个婆子立刻将玲珑制住。　　　　“惜文，你干什么。”玲珑急了，挣扎着怒斥。　　　　“干什么？你不都看见了，老夫人不愿看见夫人这晦气样，只好让我来了。”　　　　况且那老不死的也承诺了，只要她处理了赵明月，待迎娶公主后一定会将她抬为姨娘。　　　　赵明月依旧呆坐在地上不动，有种看破一切的超脱。　　　　玲珑焦急大喊:“惜文，我告诉你，小姐如今怀了子嗣，要是让姑爷知道你这样对夫人，绝对饶不了你。”　　　　听到赵明月有身孕，惜文眼神闪了闪，那就更留不得了。　　　　两个婆子有点松动，毕竟夫人有了王家血脉，这要是让主子知道……　　　　惜文一声厉喝:“圣旨都下了，你们以为王家还有选择么，如今已经由不得王家了！”　　　　心下却暗暗提醒自己，处理完人一定要将这两个婆子封口，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惜文岂会怕一个死人。　　　　这时赵明月却幽幽开口:“你是赵宛如的人？”　　　　她想不明白自己哪点对不住赵宛如，对不住惜文，要让她们如此恨她入骨。　　　　也许是没想到赵明月临死之前竟会问如此不痛不痒的问题，但想着她这次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这一劫，告诉她也无妨。　　　　惜文冷哼一声:“哼，既然想知道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免得你到地狱怪上我。”　　　　无视玲珑那杀人的目光，她往赵明月平日坐的摇摇椅上一靠，十分舒服的样子。　　　　“的确，我是你那个好妹妹安插在你身边的，目的就是要引导你嫁给姑爷。”　　　　只是没想到她就那么好运，本来穷困潦倒的穷酸书生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状元郎，可惜她有福看到，却没那个福气享到。　　　　“丹若是怎么死的？”赵明月此刻早已冷静下来，凝眉问道。　　　　“她？那是她自己运气不好看到了不该看的。”　　　　想起那件事惜文有些羞耻，自己勾搭姑爷不成，反倒被丹若那阴魂不散的给撞见，亏得她发现的及时，赶在她告状前将她推到井里，对外声称失足落井。　　　　赵明月痛苦的闭上了眼，罪孽啊，罪孽啊……　　　　丹若提醒过她的，连那个负心汉当初都曾隐晦的说过要提防惜文，只怪她那时太信任她，不仅没有当回事，还斥责了丹若，甚至怀疑她有私心，是自己对不起她。　　　　“最后一个问题。”赵明月深呼了一口气，才苦涩开口:“当初……救我的那个人，是王文轩么？”　　　　“当然不是，当初是赵宛如故意让你误以为是姑爷。”　　　　想到什么，惜文掩面轻笑:“哎哟，说来你也是傻，好好的贵公子不嫁非要嫁给个落魄书生，当初的富贵享不了，如今你也一样享不了。”　　　　当初，当初婚后她曾和那负心汉说过这件事，笑着说他们这是注定的缘分，然那人并未否认。　　　　赵明月双手扶着心口，长舒了口气，这才艰难的睁开双眼。　　　　罢了罢了，那人是谁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过去如走马观花般一瞬瞬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儿时爹爹驮着自己在花园里奔跑，小女孩骑在自家爹爹脖子上大喊驾，驾，身后跟着一长串奴仆惊呼。　　　　而小女孩却笑的更加开心和肆无忌惮，嬉笑欢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赵府。　　　　那时娘亲常说爹爹宠她太过，以后说不得娇纵，嫁不到好人家，不好。　　　　爹爹挺着圆圆的肚子，总是不赞同，这是他的囡囡，是他的明月，他的宝贝，自然是要宠着，宠上天都不为过。　　　　想到赵府，爹爹和娘亲，想到总是护着自己的嚣张跋扈的哥哥，想到好多人……　　　　她甚至想到了那个遭自己无辜退婚的，打马而过、笑意张狂的贵公子。　　　　赵明月哭着哭着，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笑出了泪花，如此哭哭笑笑，笑笑哭哭，吓到一屋子的人。　　　　玲珑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挣脱婆子的钳制，叫着小姐。　　　　惜文竟被她的笑慌了心神，正要站起来阻拦却看到她摇晃着纤弱的身子走到桌前。　　　　赵明月端起放在桌上黑乎乎的药，一仰头饮了下去。　　　　可怜，她赵明月到死竟也未见到那个自己间接因她而死的朝阳公主。　　　　美人如斯，即使是死，也死的惊心动魄。　　　　碗应声碎落一地。　　　　她笑着看玲珑挣脱婆子的手向她奔来；她看见爹爹和娘亲正笑着看着她；她又看见那总是欺负她的哥哥在说:月月别哭，月月别哭，都给你；她看见……　　　　恍惚间她好像又听到了那人对她说:别怕。气息清新好闻……　　　　人人都说赵家小姐真傻，好好的贵公子不嫁，和一书生私奔，可转眼，书生金榜题名，成了状元郎。　　　　人人又说赵家小姐好福气，一跃成为官妻，赵家小姐只是含羞带笑……　　　　醉月迷花，深闺梦里，看春风乍起，池水凄凄。　　　　爹爹，娘亲，哥哥，丹若，玲珑 ……还有他，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