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莺尚未进屋,听得那一声喊,忙脚下生风飞快往林越处去。她恐林越有事找她,心里焦急,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脚,就这样也是没敢停,跌跌撞撞跑到林越面前,还没站好,就是一句,“大人!怎么了?”  此时林越眼神尚未离开那金片,只冷冷说:“你动了我东西?”说完便转过头来看向莺莺,一脸明目张胆的狠厉。  莺莺被他这表情吓的不轻,一个趔趄就要向后倒去,幸而意识倒还清醒,见到林越手中之物,便连忙解释道,“大人,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有只乌鸦不知道怎么就跑进了大人您的屋子里,这不吉利,我就想赶它走,它胡乱撞……”  她这样讲,林越自然是不信的。  “我说过,我的屋子谁也不准进,你竟然敢翻我东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慢慢皱起了眉头,眯着眼睛问道,“说,谁派你来的?郭植?”  “大……大人!我实在是无心啊!我下次绝对不敢了,至于什么,谁派我来的,您在说什么啊?”莺莺瞪大了眼睛,仰坐在地上为自己辩解,眼泪流下了两行。  她这副表情实在真诚,也够无辜,只是两人对视,林越的眼睛里除了能够杀人的刀,在没有别的东西了,被这样的眼神逼视,实在是过于可怕,莺莺不由得浑身战栗。  林越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他耐着性子又问一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得晓得,活阎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大人,我……”莺莺话还没说完,林越却失了耐性,直接蹲在莺莺面前摁住她的头往旁边一拧,直接一把把她掼在了地上。莺莺被这一下摔得生疼,当然,这还没算完,林越扯起自己带回来的那条冰绡利落缠在莺莺的脖子上,手上用了狠力。  这事情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莺莺压根没有机会做出反应,于是倒在地上就没有再起来了,她喉中尚有话没有说出来,便只能抓着脖子上的冰绡不住蹬脚挣扎,只一会儿,双眼就涣散了,眼见只有进的没有出的气了,眼皮一翻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了。  林越到底身体不好,力气不大,平日里他也不是自己动手,都是别人代劳,如今需要自己亲自上场,所以也就有些力不从心,想干这种事情也只能凭一瞬间的爆发,而且很明显的后劲不足,不过那么半分而已,他自己就坐倒在地上气喘吁吁了,额头上汗如雨下,眼神有那么些许的呆滞。  当莺莺觉得自己身体一点一点凉下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黄泉地狱了,她不敢睁开眼睛看地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死亡是令人恐惧的,一想到自己真的死了,她不禁悲从中来,捂住脸低低哭出来。  “你哭什么哭!闭嘴啊!听见没有!”有人跟她一起哭了,而且比她哭的时间要长,听那声音都已经哭哑了,不过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嗓子那里疼得厉害,喉珠都像是碎掉了一样。即使是这样,她也觉得这样的声音难得,她不肯不给这个人回应,便挣扎着说,“那,那我,不哭了,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想有个伴……”  那声音道:“谁不想有个伴,我不想吗?孤孤单单的哪里好了,我真是受够了!”  莺莺觉得这个声音竟然有些眼熟,或许应该是她认识的人,所以她就想起来,但是她挣扎了一阵,没有起来,不过动了这么一阵,她也渐渐清醒了那么一点,也有了睁开眼睛面对眼前这一切的勇气。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眼前雾蒙蒙一片,待眼前浅雾散尽,她甚至也觉得这面前的场景也有些熟悉,像是哪里见过一般。  眼前黑黢黢一片,没有光,风轻轻吹过来,稍稍舒服了那么一点,旁边的那人在悄悄啜泣。  “我这是在哪?”  “这里不是西方极乐,你这样的人也下不了地狱,很难过,你还在人间。”那人说罢抽噎了一声。  原来是没有死掉吗?莺莺以为自己已经死掉了,毕竟那种濒死的痛苦和绝望都是那样真切。她在昏厥前,有看过一片光的,在那片光芒里,她看到了她去世多年的父亲朝她慈爱地笑着,他旁边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那妇人也朝她笑,她那时候肯定,那就是她未曾有缘见到的母亲。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啊?”莺莺终于有力气坐了起来,但是她没有完全坐起来,她只是用胳膊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歪着头去寻那个说话的人。  那人道:“你走吧!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了!”一副忍受不了要哄人走的架势。  莺莺找到了那个人。他头发披散着,蜷腿坐在床边,抱着自己的双腿,脸埋在自己的腿根处,身体不时地抖动一下。  莺莺惊叫道:“大……”她嗓子受的伤让她这声带着高亢情绪的两个字没有喊出来,她坐在那里,呆愣愣地看着迎着月光的林越。  今晚的月光事柔软的,它像一层轻幔,又像烟雾一样飘拂在林越身侧,竟然让林越也卸去了莺莺记忆里的那份暴戾,觉得此刻的他竟像一位素女。  “你走吧,当这里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你没有认识过我,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你想带什么走就带什么走吧,我不拦你,你今晚就走。”林越低声说道,脸还是没有从他的腿那里抬起来。  莺莺摇了摇头,怯怯地说:“我不走。”  林越一把抓过手边的枕头砸下去,骂道:“我都要杀了你了你怎么还不走!非要我挖个坑把你埋在院子里头啊!”  莺莺慢慢爬了起来,又朝林越挪了一点,她看着林越背上的血迹,问道:“大人,你背上是怎么回事?怎么在流血?我给你包扎一下好不好,包扎了就不会疼了……”  “你滚啊!听见没有,我让你滚啊,你怎么不滚!”  莺莺是笑着的,可是她的眼泪却潸潸流了下来,她很平静地说:“大人,我生是大人的人,死也是大人的鬼,大人要杀我就杀我,我没有怨言,可是大人不要赶我走,因为我,无处可去啊!”  林越这时候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头,他看向莺莺,问她:“你没有家里人了吗?回家也好啊,有家多好。”  “就是莺莺的哥哥把莺莺卖掉的啊,莺莺八岁的时候,就应经被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嫂卖掉了,从那开始,莺莺的主人在哪,莺莺的家就在哪。”  林越又问:“你爹娘呢,怎么不管一管?就任由你哥哥把你卖掉?绝情至此?”  莺莺的声音里有着绝望,她颓然道:“我娘生下我十来天就去世了,我爹早些年也死了,要是我的爹爹还在,我们父女俩就是一块饿死,我爹爹也不会把我卖掉的,我爹爹临死前对我说,无论怎么着,能活就要活着……我想着,要是我爹爹在,他怎么会让我一个人受这样的苦。”  林越突然捂住脸哭出声来,而且这声音还着实不小,莺莺有些被吓到,便问:“大人,你怎么了?”  “我今天听到我父亲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了,你又这样说,我就想起了我的父亲来,可见天底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要是我的父亲还在,他肯定不会让我受这样的苦的,要是都活着,就是再苦再难大家也都是一起扛,他肯定会摸着脸对我说让我乖乖的。”林越想起过往种种,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  莺莺也哭起来,她拿袖子擦掉眼泪,求饶道:“大人!我知道大人是个好人的,大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您的了,您原谅我这一次吧!”  林越擦了擦脸,“我杀人如麻,我才不是好人,我这辈子都不会是好人!”  莺莺连忙说:“如果大人真的杀人如麻,我现在又怎么会和您一起讲话呢?大人您的本性是良善的啊!”  林越哭丧着脸说:“我不杀你,是因为要是我的父亲知道我现在竟然是这个样子,他肯定是很难过的,他也肯定很失望。”  “大人……”  “你叫我大人我也不能留你,你是个单纯人,死了可惜,但是我讨厌单纯人,你走,我刀口舔血,做的是朝不保夕的事,不知道哪天就死了,跟着我只会害了你,你走了,还能活的长久一些,留着份对爹娘的念想,换个地方开始新生活不就好了嘛!”  莺莺迟疑道:“我想跟着大人,莺莺不背弃主人。”  林越道:“这天底下背信弃义的人多了,你怎么不能就做个这样的人?我又不觉得你亏欠我些什么,当我求着你离开的。”  莺莺跪在地上,哭道:“死就死了,死也跟大人在一处,能跟大人死在一处,我是愿意的。”  林越许久没再说话,莺莺便急了,又哭着喊了一声,“大人!”  林越还是没有声响。  又过了许久,林越才道:“隔壁的那人,跟我有仇,可是他并不知道,我告诉你,你以后少跟他们那儿的人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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