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梁芳踏进永宁宫正殿时,正看到秦见濬怒不可遏地把一桌子笔墨扫落在地,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一片狼藉。秦见濬从坤宁宫出来未曾停留便回到永宁宫,看着万贞儿正在沉睡便在另一边的正殿休息,秦见濬脑海中不断闪现的都是吴瑜的面容,淡然的、疏离的、无喜无悲的面容,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嘲讽,仿佛她在不屑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仿佛自己自私的丑恶之心外面包裹的帝王外皮正被她一点一点剥开,鲜血淋漓,不由得怒从中来。  梁芳稳了稳心神,端着一盏茶慢步到秦见濬面前小心翼翼地跪着奉茶道:“陛下,这天气热容易上火,贞儿姐姐特地吩咐奴才为陛下准备了一些茶水,陛下且去去火气。”听着万贞重伤还想着自己,火气消了一些,对梁芳也随和起来,“贞儿有心了,你起来吧!”“谢陛下!贞儿姐姐还说,她已无大碍以后也会躲着皇后和后宫各位主子娘娘,好好保全自己,决不让陛下为难。陛下国事为重不必守在永宁宫,请陛下早回乾清宫,免得前朝那些言官们又来烦扰陛下。”梁芳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着秦见濬的神色,只见他满脸疲惫的神色靠坐着,左手不自觉地撑着脑袋按压着太阳穴,梁芳立马走到秦见濬身后小心为他按揉起来,秦见濬渐渐放松下来,梁芳嘴角勾起一丝笑。  “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恐怕陛下降罪。”梁芳小心地试探着。“无妨,说,说的不对朕且当没听到。”秦见濬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享受着一刻安宁。“谢陛下。奴才看着陛下如此伤神尚且觉得不安,若贞儿姐姐见了该多难过。陛下眼前的烦心不过因为担忧后宫主子们尤其是皇后再为难贞儿姐姐,说白了还是因为贞儿姐姐的宫女身份,若能给贞儿姐姐一个主子身份,在后宫也好安身立命……”“这不用你说,原本朕想等册封皇后三个月以后再册封贞儿为妃,也算给两位皇太后一个面子,万万没想到皇后如此相逼。”“说到底皇后还是皇后,别说惩戒咱们这些奴才,就是要为难其他妃位的主子娘娘也是常有的。”“她哪里就配这皇后之位了!要不是顾忌两位母后和前朝那些死谏的老顽固,朕恨不得现在就废了她!”“是是是,可是皇后是先皇钦定的皇后,除非先皇否认,否则……”“唉,先皇……先皇……”秦见濬无奈地叹了一声,恍然大悟一般突然站起来,吓得梁芳后退一步,战战兢兢问:“皇……皇上……您这是?”“梁芳!”“奴才在!”“你说的很对,如果先皇否认了这个皇后,朕废了她就是顺理成章了!”“奴……奴才……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回去跟贞儿说,晚点朕再回来看她。”说完大步离开永宁宫。  这短短几天后宫之中人人自危,先是皇后被杖责,然后是太监总管牛玉被皇帝抓入牢中,接着便有传言,先帝在时想要册立的皇后本是王氏,先帝驾崩之后吴皇后父兄对牛玉几番贿赂,牛玉谎称先皇钦定吴氏为后,假传遗诏欺瞒两宫太后和皇上……最终秦见濬的第一任皇后、坤宁宫的主人吴氏,母仪天下不过一月时间便被废黜后位贬斥冷宫,父兄亲族因牵连罢官流放,史称“吴废后”。再之后,遵从先帝遗愿册立王氏为皇后入主坤宁宫,册立万贞儿为万妃赐住永宁宫。  “臣妾参见慈懿皇太后,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新任皇后王谧时年还不足十五岁,小小年纪还看不出美貌,不过显得小巧清秀,很是招人喜爱,见钱太后正在虔诚诵念佛经便不敢打扰,只在一边静静恭候。自从闹出废后一事,钱太后便在后宫更加深居简出,几乎终日在佛堂跪拜,今日招新皇后来觐见还是第一次,念完最后一段佛经钱太后才欲起身,王皇后赶忙上前搀扶。“孩子,你来啦。”在王皇后的搀扶下,钱太后在一旁的桌案边坐下示意所有服侍的人都退下,只留了王皇后在屋内。将近九月的天气虽然消减几分暑气却也还闷热,王皇后轻轻地给钱太后打着扇子,等着钱太后问话。  “孩子,这些日子委屈你了。”钱太后轻拍着王皇后的手,无比怜爱的说。王皇后微低着头小声说:“臣妾不委屈。”“你也不要瞒我,”钱太后和蔼地拉着王皇后的手慢慢说,“那个万贞从前是个什么骄狂做派本宫岂会不知,现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本宫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知晓的,你倒不必为她隐瞒本宫。”“臣妾知错了,不敢再欺瞒太后娘娘。”“你这孩子,唉,本宫不是怪你,是心疼你。”钱太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今日宣你来是要交给你几样东西,在那边的匣子里,你去取来。”说着示意王皇后去墙边一个香案上拿一个一米多见长的黑色木匣子。王皇后抱起木匣原本以为定是沉重,没想到极为轻巧,也不知何物,疑惑地呈给钱太后。钱太后爱惜地抚摸着木匣,她眼睛不好看东西没有焦距,但此刻可以看出她的确是在出神,仿佛在回忆什么美好的事,嘴角挂着温婉的浅笑,良久终是一声叹息,把木匣推给王皇后说道:“这是先皇早年送给本宫的定情之物,现如今本宫眼睛不好身子也不好了,便托付于你,你闲来无事可以抚玩聊慰寂寞。”说着打开木匣只见其中一把精致的古琴,尾部有一小节焦痕却不破坏整体美感,反倒显得极为古朴素雅。“这是……焦尾琴?”王皇后似乎喜欢极了,小心翼翼地抚着琴身琴弦,难得的笑了起来。“好孩子,能看出这是名琴焦尾,也算你与焦尾有缘,以后它就属于你了。”钱太后笑得极为和蔼慈爱,王皇后爱极了这把焦尾却不敢去接,只听钱太后接着说:“除了这琴还有这块令牌,”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玄黑色铁牌递给王皇后,“一并托付给你了。”  王皇后愣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钱太后又拉着王皇后的手把令牌塞到她手中,无比郑重地说:“谧儿,你听好本宫的话,这令牌是先帝临终前交给本宫的,有此令牌可以号令皇室暗卫,是先帝怕驾崩之后新帝逼迫本宫殉葬特地留给本宫的保命符,濬儿虽然偏宠万贞冷落后宫,但对于本宫到底还是孝顺的,他本性不坏只是被奸佞蛊惑。自先帝去后本宫也无心独活,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现在却独独放心不下你,怕你小小年纪在后宫被万贞逼害,如今将这令牌给你,万一……你也好保命。”王谧听着钱太后的话不由得落泪,她怎会不知前路坎坷,一方面悲哀自己要在无情的后宫沉沦孤苦一世,一方面也是感动钱太后对自己的爱怜。“臣妾谢太后娘娘怜爱。”说着便跪在钱太后面前深深一拜。“孩子,起来吧!”钱太后拉起王谧,接着说:“你要小心提防万贞和其他后宫的女人,与世无争方可安身立命,只要你不犯错,你永远是皇后,别人不能伤你分毫;将来若万贞危害后宫,逼害皇帝子嗣,本宫求你,一定要尽你所能的保护皇帝子嗣,也就是本宫的孙子。你可能答应本宫?”“臣妾谨记,必好好保护自己,将来保护皇家骨肉!”“如此本宫便安心了,本宫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于你了,以后也可了无牵挂去见先帝。”说完,钱太后似无比疲惫,又叮嘱了王谧几句,便让王谧离去了。  “梁芳,这次多亏了你机灵,这么容易就扳倒了吴瑜。”万贞儿升为万妃又得皇上恩宠,在后宫一时风头大盛,跟在她身边的一众宫女太监也借着鸡犬升天,尤其梁芳得了皇帝赏识,提拔到皇帝身边当差。  “还是娘娘您安排的好,只是这苦肉计未免太伤身了点,可吓死奴才了。”梁芳谄媚着赔笑。“就你忠心,本宫晓得的。”万贞一边笑着一边捏起一个新鲜的李子细细品尝着。“舍得舍得,不舍哪里得?若不是这次下了猛药只怕没那么容易扳倒吴瑜,不过你计策也是极好,知道拿先帝做文章,多亏了你。”  “要不是那个牛玉年纪大骨头软了禁不起拷打,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屈打成招。只可惜没成全娘娘的皇后之尊,反倒让那个小丫头捡了便宜。”梁芳阴测测地回道。  “便宜?只怕她有那个本事捡,没那个福气消受,哼!”万贞不屑地哼道。  “娘娘放心,奴才自有算计的。”梁芳应道。  “你且去吧!这些日子本宫老是困乏得很,要休息了。”万贞说着挥挥手便由宫女扶着回去午睡,梁芳领了万贞的赏赐也乐呵呵地出了永宁宫。梁芳离开永宁宫不远,身后转角处一个紫色宫装少女一闪而过,往另一边的永安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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