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册封之事没有争论多久便最终定了下来:太子秦祐桓归入皇后名下,因太后慈爱暂且留在仁寿宫教养,生母纪氏册封淑妃赐居长乐宫(注①)。  安乐堂中的纪棠没有任何喜气,对于后宫中别的女人来说无比荣耀的淑妃之位与她而言就是一道催命符,那一卷薄薄的圣旨上仿佛盘着一条阴冷的毒蛇,嘶嘶地向她吐着猩红的信子。看着纪棠一人毫无生气的枯坐,吴瑜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偷偷摸了泪却还要强作欢颜上前说道:“恭喜妹妹了,终于苦尽甘来……”纪棠没有如往常一般热情地迎她,吴瑜这才觉得不对,赶忙走上前拉纪棠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冷得可怕,忍不住晃着纪棠的肩膀说:“妹妹,你怎么了,不要吓我!”纪棠这才抬起头,原本灵动的眉目空洞地看着她,灰蒙蒙地一片,略显干燥的唇抖动了一下轻轻应声:“姐姐,你来啦……”吴瑜第一次见到这个模样的纪棠,想起来她最初到安乐堂时,孤身一人还怀有身孕朝不保夕时也不曾有如此绝望的神色,不由得更加疼惜。  看到吴瑜的纪棠仿佛是找到了依靠一般,抱着吴瑜泪水如开闸的洪水般怎么也止不住,不多时便打湿了吴瑜的衣襟,吴瑜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慰着,不知怎么心里疼得厉害,不自觉也跟着泪流满面。哭了许久纪棠渐渐缓了下来,放开吴瑜沉痛说道:“吴姐姐,我这一去只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日,纪棠感激姐姐这些年来的照拂,请受纪棠一拜!”说罢跪在吴瑜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吴瑜惊得连忙伸手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咱们姐妹相依为命这几年,何必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也是那个吃人的宫里出来的,如今要看着你再进去,我这心里……”说着又红了眼眶。纪棠也忍不住又跟着垂泪:“姐姐,我这一去恐怕是没有多少活日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长哥儿,将来……唉,将来你若是能出去见到他,一定要代我照顾他…。”“妹妹说的什么丧气话!”吴瑜接着说,“你在宫中小心些未必就有性命之忧,待得将来咱们长哥儿成年的时候,可不就是好日子来了!哪怕……你放心的,长哥儿是咱们最好的孩子,我吴氏一族和门生旁系都一定会忠心守护他。”听了吴瑜的保证纪棠似乎长长舒了一口气,与吴瑜做着最后的道别,最终不得已还是离开了这个蜗居多年的小院。  纪棠住进了长乐宫,除去身上陈旧的粗布衣衫换上了华丽的宫装,不得不承认,纪棠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即便在安乐堂艰难度日明珠蒙尘了多年,岁月也没有侵染她如玉的容颜,反而把之前那个清纯靓丽的少女蜕变为一个娴静娇艳的美妇,此刻的纪棠无疑当属后宫容颜最为出色的女人。但此刻的她拒绝了娇艳的打扮,又换了相对比较素简的衣裙,粉黛未施便急急往仁寿宫而去,回宫第一件事当然是要拜见太后,也因为她日夜思念的儿子在那里。  太后的仁寿宫难得聚了这么多人,因为太子生母回宫对后宫任何得宠或不得宠的女人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这些各怀心思的女人早早地就以向太后请安的名义赶到了仁寿宫,想看看这个母凭子贵一步登天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不得不说,淑妃在后宫的第一次出场是震撼的,她看起来朴素得没有任何存在感,但只是这么简单的行礼安坐,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一道风景一般,浅淡安然又顾盼生辉。太后原本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淑妃印象极好,见到本人的气质风华后更是喜爱,难怪能在那种困厄的地方把皇子教育得如此好。对于后宫中人或明或暗的敌意,纪棠都当做没有看到,只是安静坐在一边低眉顺眼的样子,被几个位份不如自己的婕妤才人不阴不阳地呛了几句也全不在意,她的一颗心都系在儿子身上,这么久没见到儿子明明思念得厉害,却不敢表现出来。  太后看出后宫这些女人的心思,也觉得厌烦得很,以自己身子疲惫为借口赶走了一众女人,独独留下纪棠和皇后说话。众人散去,唯独昭仪邵氏离去之前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殿中一眼,她的手轻轻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嘴角噙着一抹似不屑似嘲弄的笑意,然后翩然离去。  周太后待众人走后才仔细打量起纪棠——的确,周太后此生见过的美人不知繁几,纪棠绝不是她见过最美貌的女人,但绝对是最特别的女人。她天生丽质的美貌放在别人手中可以是最锋利的武器,但是在她身上却柔和得看不出一点锋芒,再加上她优雅脱俗的气质,王谧与柏芸之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放在她面前却如米粟之于珠玉、萤烛之于皓月。或许这与容貌无关,只是那种感觉的确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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