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不冷。”莲澈抢了我的话,继续说,“师兄,我们绣魂门有人怕冷吗?” 大叔眯了眯醉眼,点头应道:“唔,她是应该不怕冷……” “给她取名字了吗?”莲澈扫了我一眼,转而望着大叔问。 大叔给莲澈斟了酒,自己也将杯中酒续满,轻声叹:“叫她南萧吧,南有乔木的南,萧瑟入秋的萧,南萧,难(nàn)消,愿伴随着她的那些苦难从今往后都都消失殆尽。” “南萧。到底是难(nàn)消,还是难(nán)消?师兄想说的怕是古愁难(nán)消吧?”莲澈眸光清冷,盯着大叔疑惑地叹道。 大叔并未回话,只是闷声喝酒。 “多谢师父再造之恩,多谢师父赐我姓名。”我感激涕零,走到大叔跟前扑通一声便跪下给他磕头。 “你起来吧,我不收徒弟。”大叔仍是不敢看我,只是盯着酒杯里的薄酒与我说话。 “哎!既然师兄不肯收你,那就委屈你以后跟着我学手艺了。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脾气坏得很,你若做错事受了我的惩戒,可别跑来跟我师兄诉苦,惹他烦心。他若训我一次,我将百倍奉还与你。”莲澈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 我不愿应他,只默然跪在大叔跟前,大叔见我不肯认莲澈做师父,为了断了我留在他身边的念想,吓唬我道:“我每月初一都会变成淫兽,连林子里的母狼我都不会放过,你怕不怕我到那时玷污了你的清白身子?” 彼时我真信了大叔的话,吓得忙起身跟莲澈回去了。 莲澈给我的衣裳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又大又长,我走路时还得撩起衣角,生怕踩脏了他的衣裳。 走过树林进了他的木屋,他又命我去给那副绣品描摹底画,我坐在方桌前,看着之前我滴在那女子眼角下的那滴血印,发现莲澈用血红色的绣线绣了细密的针脚,将那血印子完全遮盖住了。 我拿起笔开始全神贯注地描摹绣品的底画,待我彻底将画中的线条勾勒出来时,不觉已日落西山。 莲澈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对深蓝色的绣花鞋走到我身后,见了绢帛上画中女子的完整容貌,转而望着我问:“你醒来后照过镜子吗?” 我懵然,不知莲澈为何这般问我。 我站起身扫了一眼莲澈手里的绣花鞋,疑惑地回道:“还没照过镜子,我……” 我的第一反应是在猜想自己是不是长成了歪鼻子斜眼…… “给,这是我师兄今日亲手给你做的绣花鞋。我去给你拿镜子。”莲澈将手里的绣花鞋递与我,说完便转身走向了他的卧房。 我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脚上的尘土,试了试鞋,这鞋十分地合脚,我很诧异,大叔连看都不看多看我一眼,怎么能够给我做出一双这般合脚的鞋? 莲澈拿着一面铜镜来到我身前,我接过他手里的镜子,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被吓得连镜子都没拿稳,铜镜险些掉在了地上,幸好被莲澈接住了。 “许多年过去了,风霜模糊了我的眼,我真的忘了她的容貌。你都看见了,如今我只能在这绢帛上看见她的半边模糊的脸,所以只能大致绣出她的半边脸。你的容貌和魂骨都是我师兄亲手雕刻的,他说他早就忘了她的模样,看来他又骗了我一次……”莲澈好似明白了什么,转身走出屋子。 莲澈好像是去找他师兄了,回来的时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迹,我好心给他端来热水洗脸,他却扭过身去不搭理我,见他一脸怒色,我不敢再招惹他,自己走进灶房里开始准备晚饭。 我做好了晚饭,端到餐桌旁,见莲澈在方桌旁拿着针线做刺绣,那是我第一次见一个倜傥俊逸的大男子汉做刺绣,他认真刺绣的模样,竟然一点也不女气,反而散发出一股男儿的铮骨柔情。 我缓步走到他身旁,看见油灯下的他正依照我描摹下的底画在绣那女子的另半边模糊的脸,那指尖的针线灵动而细致,那丝线好似被什么灵魅附体,竟能在眨眼间自动更换绣线的颜色! 看着莲澈精妙的绣功,我忍不住直接唤道:“师父,您的绣工真是精妙绝伦,观看您刺绣,就像在观赏一场天衣无缝的魔术表演……” 我话还未说完,只见那悬在半空中的针尖忽然掉头对着我,一针飞进了我的额上,吓得我后退了好几步。 莲澈阴沉着脸望向我,低声警告:“以后不要打扰在灯下绣魂的我,若是惊扰了魂魄,小心她会给你带来灾祸。” 我拔了额上的针,用衣袖将针尖的血迹擦拭干净,将针还给了莲澈,见他丝毫不关心我是否被针刺伤,也对我方才主动认他为师父无动于衷,我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晚饭做好了,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我不再唤他师父,心里清楚他并不情愿收我为徒。 “你自己去吃吧,我不饿。楼上朝南的方向有间空房,柜子里有干净的棉被,你自己上去收拾一下,今天早些休息,明日清晨我会跟你讲一讲绣魂门的规矩。”莲澈手里捏着那根细针,冷着脸对我回道。 晚饭后,我点了盏油灯,提着灯上了楼,来到了南边的空房间里,房间里有张木床和一张书桌一把木椅以及一个木柜,虽然简陋,但却干净整洁,对于我而言已经算是很舒适的环境了。 我忍着额上针眼带来的一阵阵刺痛收拾好了床铺,躺上床后越发觉得头痛眩晕,闭了眼便昏昏沉沉睡去了。 冬雪在窗外窸窸窣窣地飞舞着,我竟做了一场温热暖香的春梦,梦中有位翩翩少年拉着我的手在桃花坡上飞跑…… 清晨醒来时,脸上一阵火辣,我依稀记得梦里被爱的感觉,可却记不清那少年的模样,连名字也忘得干干净净。 下楼去屋后的井边打水洗漱时,看见莲澈在灶房里熬粥,他站在灶房的门口对着井边的我冷声说:“我师兄连夜为你绣制了一身棉衣,就在堂屋里的茶桌上,你拿去换上吧。” 我来到那陈列满棺材的堂屋,一进屋便被茶桌上叠放的桃色棉衣吸引住了,白色的衣服上绣着一朵朵粉色的桃花,拿着衣服上楼换好了,衣服就像是量身定制的一样,温软又舒服,仿佛把整个春天都穿在了身上。 我觉得我必须亲自去给大叔致谢,早饭后我对莲澈说:“我想去大叔那里亲自跟他道谢。” 莲澈的脸猛地就阴沉下来,不耐烦地回道:“去了就不要回来了。”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我无奈叹道。 莲澈眼睛里闪着怒火,啪地一下将手里的筷子拍在桌上,对我吼道:“你不就是怕他初一变成淫兽玷污你,所以才跟我回来的么?既然这么感激他,你就以身相许算了,索性让他下月初一借着兽性要了你,以后你就跟着他,岂不是两全其美,也省得他去林子里寻母狼母猪来泻兽.欲!” “你!你厌弃我就算了,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师兄?”我委屈地望着莲澈质问他。 “看不惯你就走啊!”莲澈站起身,又开口撵我走。 “若不是感念你当初施舍我一碗热粥的恩情,我才不要留在你身边忍受你的臭脾气……”我一边收拾着餐桌上的碗筷,一边低声回话。 “我是臭脾气?你可知道你前世是什么德性?!”莲澈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实话。 原来我的前世与他有纠葛。 “前世的事,我是一点也不记得了,你点了那盏鬼灯引我翻山越岭来找你,原来是为了向我讨债。是我太天真,原以为你是心存善意,怜我孤苦,才收留我。呵,是我天真了。”我坦言相对,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一风雪里,我竟能独自走那么远的路来到这孤山上。再亮的灯也不可能穿透层层山岭和风雪。 莲澈怒声回道:“是!是我用摄魂灯引你上山来还债的!你既已明白自己前世欠了债,你就该留下来给我当牛做马还清你前世欠下的孽债!” “你说吧,你想要我如何还债?”我咬着牙仰面瞪着莲澈。 “以身相许,你可愿意?!”莲澈蹙着眉,幽怨地望着我,咬牙切齿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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