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流火,花千骨怯热,白子画便携了她在那梁州的仙洞中避暑,这一日忽接到落十一的传信,言道糖宝已修得人身。 花千骨欢欣不已,扯着白子画袍袖腻声道:“师父,糖宝终于修得人身,咱们便去长留看她可好?小骨已许久未与糖宝相见了,师父也正好可以回去与师伯、师叔叙旧。” 算来仙剑大会召开在即,笙萧默亦早邀白子画回归长留一观盛事,如今又适逢糖宝化身为人,白子画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师徒夫妻两人第二日便御剑赶往长留,长留诸人早得了消息,这便急急准备起来。 来至长留山门,白子画撤了御剑术,携了花千骨,漫步前行。 只一炷香时分,便见一个翠绿的窈窕身影遥遥向二人扑了过来,耳中还伴着清脆的娇音:“娘亲,娘亲!” 花千骨欢呼一声,迎了上去,与糖宝抱在一处。 两人好一阵厮磨才分了开来,花千骨仔细端详起了糖宝:但见她身着翠绿宫装,梳着和自己一样的包子头,眉目间与自己倒有六七分相似,只是身量未足、容色稚嫩。 糖宝与花千骨经年未见,亦细细打量:花千骨穿淡着粉色留仙裙,腰系湖蓝宫绦,圆圆的发髻与自己相类,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片娇憨小女儿情态。 又偷眼观瞧花千骨身侧那抹如雪的白衣身影——许久不见,尊上仿佛更加飘逸出尘了,唯有望向娘亲时那宠溺的眼神让人觉得无比温暖。 正思忖间,身后人声四起,原来是长留掌门及二尊带着一众人等迎了出来。 双方厮见了,白子画便上了绝情殿,与二尊商议仙剑大会事宜,花千骨自去与诸位好友叙旧不提。 此时距离仙剑大会只余五日了,络绎便有各仙派仙友到来,长留礼乐阁的弟子忙不胜忙,因着听闻两百余年未出席仙剑大会的白子画上仙今次亦会出席,众仙门弟子莫不希望亲睹上仙风采,故此参会人数相较往届大有增多。 虽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但那师徒夫妇二人却在绝情殿过得逍遥自在、旁若无人。 二人数年未归,一入绝情殿花千骨便如龙归海川鸟入林,四处布置洒扫,又连番下厨调羹制汤,只是可苦了白子画,一日里不知要饮几碗汤羹、食几盘仙馔,先时还悉心品评,后来简直成了填鸭,苦不堪言。 五日一过,便是仙剑大会开幕的时候,白子画着正装、簪法冠,携了花千骨下了绝情殿,来到法坛时幽若、二尊和各派掌门已安了座,白子画略点头示意,便端坐在正中的法座之上,花千骨亦如二尊其他弟子一般,侍立在自己师父身后。 着掌门正装的幽若肃然起身,先说了一大篇冠冕堂皇的致辞,便挥手示意仙剑大会开始。 前九日都是弟子间的晋级赛,各派掌门不急于观看比赛,都忙着攀交情、拉关系,这冠绝六界的长留上仙自然是人们竞相拉拢示好的首选,于是白子画法座边便没断了来人,长留上仙疲于应对,连花千骨赔笑亦赔得脸也僵了。 第九日比赛结束时已是日暮时分,花千骨站得腿都打起了颤儿,撒娇撒痴地不肯自己御剑,白子画只好将她拉进怀里,同乘横霜上了绝情殿。 一进了寝殿,花千骨储了些“暗影流光”于炉内,便往床上一躺,再不肯起来了,连晚饭也懒怠吃,只有一搭无一搭地与自己师父聊天。 明日便是拜师组与未拜师组弟子的决赛了,幽若言明今次要收掌门首徒,是以花千骨十分关注未拜师组的比赛,大眼望着屋顶,小手百无聊赖地缠绕着白子画的广袖,曼声道:“师父,明日决赛的瑾华和陌寒谁会赢?” 白子画答道:“瑾华是凡人修炼,根基虽不稳,但心性坚毅,善于缠斗;陌寒是仙门弟子,自幼修持,根基稳固,但毕竟娇养,怕难持久。这两人一属土、一属水,明日抽签抽到何系的比赛场地,看来倒成了关键了。” 花千骨皱眉道:“可是幽若一早便看好陌寒,若是他没有获胜,这掌门首徒岂不是收得不甚风光?” 白子画笑道:“唉,当年为师的掌门首徒亦收得不甚风光啊!” 花千骨俏脸一红,道:“人家在跟你谈正事儿,师父却在那里取笑,话说能收万年一现世的妖神为徒,师父怕也是长留第一人了,如此也不算是辱没了您吧?!” 白子画正色道:“为师是要告诉你,若是品性端正,无谓是否是仙剑大会的第一名,幽若都可收之为徒的,何必看重那些虚名。仙剑大会只是一场比赛,并不能决定一个修仙者今后会走怎么的路,漫漫修仙路,岂是一场比赛所能定论的?!” 花千骨狠命地点点头,道:“如今幽若已将《七绝谱》修习纯熟,又有世尊每日代为教导,更是已达堪心境界,我这个师父反而只是知微,每每想到便很汗颜。明日幽若若是开府收徒,我便成了人家师祖了,实在无可教导相授的,当真不知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 白子画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髻,道:“有师父在,你无需这般,师父会永远守着你、护着你。” 花千骨笑着滚了开去,躲开了他的大手,道:“才不要,小骨要好好修炼,有事弟子服其劳,今后小骨还要陪师父守护六界、保护师父呢!” 白子画伸臂将她拉进怀中,让她依在自己胸前,道:“傻丫头,无论为师,还是为夫,我都当护你周全,为你谋一世长安。” 花千骨又道:“明天拜师组决赛的是戒律阁长老弟子榕悟和天山派弟子淡岚,师父以为谁会获胜?” 白子画略一沉吟,道:“戒律阁长老为人端严,其弟子自必不凡,淡岚是天山掌门的小弟子,入门时间不久,虽天资不错,但功夫轻巧有余,而根基不足,恐难以取胜。” 花千骨点了点头,道:“那我便放心了,若是这拜师组的第一名让天山派弟子得了,咱们长留山颜面何存啊!” 白子画叹了口气,暗忖自己方才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算是白说了,这小徒儿毫不受教啊。 花千骨舒展了一下腰身,又道:“师父,待仙剑大会结束了,咱们便下凡历练去,可好?” 白子画失笑道:“这几次历练,你哪里是在历练,分明是拉着为师游山玩水!长此以往,要你澄明心思、潜心修炼便更难了。” 花千骨豪气干云地挥一挥手,道:“谁叫我有六界第一的师父?!” 转头又看了看他清明的眸子,腻声道:“师父,仙山漫漫无岁月,你便陪陪小骨,好不好?” 白子画握住她乱晃的小手,宠溺地道:“好,师父会一直陪着你!” 许多年后,白子画常常会想起这一幕,想着她绝世的容颜、飞扬的神采、软糯的娇音,心便会痛得皱缩在一处,他多想将她抓到眼前,好好问问她:你不是要为师陪着你么?!为何现在却抛下了为师?!那么多悔恨、那么多惨痛,缠绕着我、折磨着我,你当真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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