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童韵回到屋里斜躺在炕上给蜜芽儿喂奶那边顾建国从厨房烧了热水来灌进暖瓶里又去把土布袋子里的细沙重新换过了最后还再次给土炕添了两把柴。

忙乎完这些他端来了热乎乎的洗脚水让童韵先把脚洗了然后自己再洗。

童韵看着自己丈夫忙前忙后的身影,也是有些不忍心:“赶明儿再去倒水,今天先歇下吧。”

顾建国倒是不觉得累抬头看过去时,只见自己妻子窝在暖和的被子里,辫子已经散开了乌黑的头发油亮亮的衬着那俏生生小脸儿更动人了,还有那双眼睛清澈妩媚特惹人。

一时之间他倒是想起童韵刚下乡时候穿着个白衬衫小腰儿瘦得掐着窈窕得像长在山里的百合花,清新动人就是和村里那么多女人不一样。

当时他只觉得天上的仙女掉到他们村了,都没太敢多看。

谁也没想到如今这仙女儿竟然成了他媳妇。

这么好的媳妇嫁给自己自然是委屈了自己多做一点,让她舒坦下,根本不算什么。

“不用,现在过年,又不用去地里干活挣工分,一点不累,我多干点没啥。”

说着间,顾建国又取来了搪瓷缸子,给童韵漱口用。

童韵漱过口,又抱着蜜芽儿拍一会儿嗝,便将她放下了。

“这小丫头,大晚上的,精神头这么好。”顾建国凑过来,夫妻两个人一起瞧蜜芽儿。

“是,那眼儿亮得跟什么似的!”

“瞧,她还对我笑呢!她知道我是她爹!”

说着间,顾建国也有些兴奋了,就对着蜜芽儿逗弄,一会儿瞪大眼,一会儿张嘴巴发出“叭叭叭”的声音。

蜜芽儿心想,我当然都知道你是我爹了。

她淡定地瞧着眼前这张脸,其实这个爹长得还不错,模样周正,眉眼清秀,还算是比较帅的,如果不是穿着这身在她看来略土的粗布衣裳,那也算是帅哥一枚。

再瞅瞅她那美若天仙的娘,心里琢磨,娘肯为爹扎根宁村,难道是看上了爹的颜值?

顾建国看她这么小的人儿,微微皱着小小的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打量人的模样,别提多逗人了,一时忍不住笑出来。

“这是干什么呢?”顾建国故意压低了声音,装作坏人模样,张牙舞爪。

“怕是看看眼前这位是不是坏人!”童韵故意逗他。

“嗷嗷,我是坏人,我是大老虎,大老虎来抓小蜜芽儿了”顾建国拉长调子装坏人。

蜜芽儿轻叹了口气,这爹,长得是好看,就是忒没趣了,装得根本一点不像大老虎!

“她怎么不看我了?”顾建国纳闷了,他这么卖力的演出,小蜜芽儿不但不看,还一脸不屑的小表情。

“她觉得爹傻!”童韵忍不住低笑出声。

“竟然还敢觉得爹傻,饶不了你!”顾建国更加卖力地夸张演出。

“我们蜜芽儿赶紧跑!”说着间,童韵抱着蜜芽儿往炕里头躲。

顾建国笑着去捉,一追一捉的,好不热闹,最后顾建国和童韵捉到了一起,在炕墙根的被子里翻滚,可怜的蜜芽儿被放到了一旁,继续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个年代的屋子是没天花板的,是一些苇杆样的什么铺成的房顶架在横着的细梁上,然后下面有一根大梁。

蜜芽儿开始竖着那些细梁,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她现在其实已经习惯了,每当爹娘开始恩恩爱爱的时候,她就得数细梁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爹娘这边动静停下来了,两个人开始说悄悄话。

根据蜜芽儿的观察,爹娘很恩爱,也很爱说悄悄话。

“这一次是咱们蜜芽儿福大命大,才躲过了这一次劫,要不然,真不敢想呢。”顾建国忙活完了,搂着怀里娇媚的媳妇,这么说道:“只是四哥那里不发话,她到底是我四嫂,哥哥的媳妇,我却不好像三嫂那样打她,你性子太温柔,也不是那种人。”

“若不是三嫂先上去打了,把她打成那样,再下手不好下了,我也想去揪她头发呢!不过经了这一次,我们可得小心些,蜜芽儿的事,绝对不能让苏巧红那人插手……”童韵想想还是后怕。

“不过我看这次四哥的意思,是真过不下去了。我从来没见过四哥这样。”

“总是得劝劝吧?要不然两个孩子没娘了,那得多可怜!”

“这不是娘要管着牙狗和猪毛嘛,这就是下定了心了。”顾建国这么猜。

“这……”童韵皱了皱眉眉头,叹了口气,她替猪毛和牙狗儿难过。

“我如今算是想明白了,咱们两个人好好过,这日子和顺了,咱们蜜芽儿才能过好日子。要是咱两整天打架,底下孩子也养不好。你瞧猪毛那才多大,也就两岁,我看着这性子就和别人不一样,性子敏感得很,不爱多说话,这估计和苏巧红也有关系。”

“是,家庭环境对小孩子的性格是有很大影响的。”

不过这么想想,两个孩子以后由奶奶照顾,也未尝不是好事儿,顾老太性子开朗,又有几个儿媳妇帮忙,肯定能把两个孙子带好的。

“以后你也帮把手,多顾着点牙狗和猪毛。”顾建国这么嘱咐自己媳妇。

“那还用你说,她苏巧红是对不起我,可跟孩子没关系,猪毛和牙狗都是苦命的,我自然得多帮着点!”

“我的媳妇就是识大体,长得又好看。”顾建国轻笑了声,看着她那娇嫩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再次亲了上去。

“这是做什么……”童韵呢喃几声,声音软得像撒娇。

“我又想要了……”顾建国的声音沙哑低沉,低到只有童韵能听到。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按照乡下以前的规矩,那是要去各家各户挨个串门拜年的。以前拜年是拜家里祭祀的祖宗和神仙之类的,现在破四旧,上面已经不让过年的时候上供祭祀了,各家就偷偷地烧个纸给先人罢了,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自然拜年也少了磕头那些事,不过是各家互相串门问个好而已。

顾老太太对此是很不满意的,她说:“不让上供拜祖宗,那叫什么过年?”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可顾老太作为生产大队的文化人小学老师,还是得承担起破四旧的带头作用,她家里自然不敢祭祀烧香了。

这样一来,底下媳妇们倒是松了口气。

不用整治过年的供品,这年过得就轻松,过年又不用上工去挣工分,那真是一年四季最轻松的时候了。至于到了大年初一,各家串串门子,也不用磕头,那得省多少力气啊!

这一大早的,天还没亮,童韵把蜜芽儿包裹严实了送到顾老太太屋里,她自己则是随着家里几个嫂嫂一起出去拜年了。

谭桂英带着陈秀云冯菊花和童韵出了门,苏巧红犹豫了下,腆着脸跟上,妯娌几个也就没搭理她,随便她去了。

毕竟还没正式怎么样呢,这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家子五个媳妇都穿着自己尽量鲜亮的棉袄,带着半大的小子们出门去,踩着寒霜,迎着冬日凌晨时分的凉寒,一家挨着一家地进去拜年。

拜年也不是白拜的,各家多少会准备点小零食,有钱的多准备,没钱的就多少准备一点点,来了拜年的小孩子就往人家兜里塞几个,好歹是那么个意思。

有些不太懂事的人家,专门多多地带着小孩子过去,进了屋就寻摸着赶紧拿,拼命地往自己兜里塞。顾家的家教好,几个媳妇都好好地管着孩子,不让他们随便拿,再加上顾家几个媳妇一个个模样长得不错,性格也好,看着就讨人喜欢,满生产大队转悠下来,不知道多人夸赞羡慕。

谭桂英带着几个弟媳妇在村子里串了老大一圈后,天也差不多亮了,大家伙揣着袖子赶路,说笑间的白气氤氲在胡同里。

“对了,顾跃进家咱们还没去,人家顾跃进去年就给咱娘拜年了。”陈秀云这么说着。

拜年这个,是晚辈给同辈拜,同宗同族的互相拜。

顾跃进家虽然也姓顾,可是距离顾老太家这一族远,原本过年都不怎么拜的,不过顾跃进去年来自家拜了,他们后来也就赶紧补了个礼,今年万不能再让人家先去自家了。

“行,那咱们过去吧,我不在村里住,不懂这里的道道,多亏了有秀云提点着。”谭桂英笑着就要这么道。

“得啦,谁跟谁,我听你夸我就觉得头皮发痒!”陈秀云噗笑了声,打趣谭桂英。

大家说笑着拐了个弯儿,就此来到了顾跃进家。

顾跃进家是几代的老贫农,以前还吃过低保,日子过得不行,这一代生了顾猛进和顾跃进两个儿子,外加一个女儿嫁到别的生产大队。这几年顾猛进和顾跃进是拼命地在生产大队干重体力活挣工分,实在是指望着日子能好起来,不过顾跃进他娘身子不大好,得了几场病,折腾进去不少东西。

妯娌几个拐进胡同最里面,来到她们家门前,只见这门上贴着生产大队里帮写的对联,大门是几十年前的,早已经被腐朽得要散架的模样,待进去门后,便见大门洞两侧挂着锄头镰刀等农具,弄得满满当当的,再进去,院子里晾衣绳上是几件破洞的旧衣服。

在自家时,虽说因为苏巧红恼了一场,可家里还是颇有过年味儿的,至少院子里看着干干净净的亮堂,可是来到顾跃进家,整个一股子家徒四壁味儿。

几个妯娌进了院子,顾跃进娘穿着破洞的黑棉裤正坐在门槛前,头上围着个发黄的白手巾,见了谭桂英几个妯娌,笑着忙迎进来。

进门后,她家也没什么零食,就倒了几碗水给大家喝。

可谁会喝这水,不过是客气几句就放在桌子上了,就要走。

顾跃进娘却拉着谭桂英不放,一个劲地招呼她坐下“他大嫂,你坐,你坐,你可是县城来的吃供应粮的,你来了,我看着就觉得心里舒坦,你多坐会,跟我们说说话。”

谭桂英等本不想多坐,奈何顾跃进娘太热情,再说他们已经在村里走了差不多一圈,该拜的都拜了,也就坐下来歇一会脚。

童韵之前来过一次顾跃进家,还是柯月嫁给他结婚那天,记得他们家家具家什什么的还算整齐新鲜,如今再来,一看,却觉得不对味。

之前那些新鲜时髦的好实木家具呢,哪去了?

童韵正疑惑着,就见柯月拜年回来了。她穿着个粗布蓝棉袄,外面披着一件男人才会穿的蓝褂子,头发用个蓝手巾包着,过来和童韵打招呼:“早知道你来,我就不出去拜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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