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餐厅里的喧闹出现了短暂的停顿，鲨鱼面无表情地看着趴在地上装死的顾林，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他妈的拍桌子吓我？不想吃饭了是不是？”　　　　“桌子坏了不要钱买新的啊？”不知是谁接了一句，“有种你冲我来，我不要钱！”　　　　说话的人可能做了什么搞笑的动作，众人哄堂大笑，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顾林从臂弯中小心地抬起头，见并没有人发现她之后加快了动作，一溜烟冲向后厨。关上门之后她开始四处翻找，因为刚开饭，灶台上还有不少食物。顾林选了几样容易下口的胡乱塞进兜里转身想溜，没想到一回头，正好与一个胖胖的大叔碰上了。　　　　两人都愣住了，顾林支支吾吾想要怎么解释，还没开口呢，胖大叔解下腰间的水袋随手往桌上一扔，她拿起案板上的刀开始忙碌，边切土豆还边自言自语：“我们的淡水库好像在出门的右手边，下次靠岸记得要多备一些淡水。”　　　　“……”顾林有些懵，这大叔是眼神不好使还是怎么的，她这么大一个活人在这里都没看见吗？　　　　刚才他说淡水在那边，顾林盯着胖大叔，见他完全把自己当做空气自顾自地忙，立马抓起桌上的水袋撒腿就跑。　　　　不只是那个胖大叔，整条船上的人似乎都失明失聪，对行为怪异的顾林视而不见。拿到了淡水和食物的她甚至捡到了一把小匕首，带着所需东西一路狂奔，在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终于来到了韩钺所在的甲板。　　　　借着微弱的月光，顾林看见韩钺跟她离开时一样，垂着头浑身是血地被绑在桅杆上。她躲在阴影里观察了很久，确定没人之后轻手轻脚地靠近韩钺。　　　　这个过程中顾林仔细回味了一下鲨鱼刚才的话，不允许黑色风暴号的任何人……不允许，黑色风暴号……　　　　是了，严格来说她并不是黑色风暴号的人啊！　　　　联想起鲨鱼临走前那句莫名其妙的道谢顾林明白了，这根本就是所有人合伙起来挖坑给她跳。这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她在黑色风暴号上行动自如，又为什么胖大叔和其他人跟瞎了一样对她视而不见。　　　　真是狡猾！又要维护规矩，又不想让韩钺受苦，这招阴奉阳违真是用得妙。　　　　就可怜了她，被耍的团团转，可恶的是她还这么配合！　　　　顾林愤恨地在心里诅咒了鲨鱼无数遍，这黑色风暴号上就没有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就连看上去最单纯的赵蒙也坏透了！　　　　吐槽归吐槽，走进看清韩钺身上的伤之后，顾林的心顿时往下沉了沉。虽然有演戏的成分，鲨鱼下手可真狠！一顿鞭子下来，韩钺身上布满了两指宽的鞭痕，看上去十分吓人，她立刻收了心专注地替韩钺处理伤口。　　　　在这海面上，月光成为唯一的光线。在这样的条件下处理复杂的伤势，对于顾林来说是个挑战。哪怕她曾当了两年的战地医生，在月光下缝合伤口还是第一次。为了能看清，她不得不凑得很近，近到鼻尖几乎触碰到韩钺的肌肤。　　　　她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缝合最后一个伤口。顾林扭了扭酸痛的肩膀和脖子，刚抬头就与一双在夜里也依然明亮的眼睛对上。　　　　顾林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问：“醒来很久了吗？”　　　　“嗯。”韩钺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冲顾林点点头，“谢谢。”　　　　他忽然这么讲礼貌，顾林有些不适应：“……不客气。”　　　　他们之间似乎是第一次出现这么正常的对话，顾林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略微停顿后她忽然想起韩钺已经很久没补充水分，于是打开水壶凑到韩钺嘴边：“你先喝点水。”　　　　喝了水之后，顾林又喂韩钺吃了点土豆泥。　　　　“还要再来一点吗？”　　　　韩钺摇摇头：“你吃过了吗？”　　　　“嗯？”顾林这才想起来，刚才她忙着到处偷东西，根本没顾得上吃饭。　　　　不用她回答，韩钺已经猜到答案。不知道是叹了口气还是轻笑了一声，对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顾林说：“我没事了，你快先去找点吃的。”　　　　“那不行，我先把你松开。”顾林说着就要割断绳子，韩钺及时阻止了她，“现在还不能放开我。”　　　　“为什么？等天亮了我再把你捆起来就行，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韩钺轻声笑了，黑色风暴号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巡逻。顾林真的以为没有人发现她吗？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　　　　“我怕你睡过头，忘记把我捆回去就惨了。”　　　　“怎么可能！”顾林被小看了，有些生气，“有重要的事情时我从来不会睡得很沉！”　　　　“哦？有多重要？”韩钺揶揄道。　　　　猝不及防又被这个不正经的海盗戏弄了，顾林毫不客气地送对方一个白眼，然后刻意忽略发烫的耳朵，恶声恶气道：“要是被他们抓到我救了你，会被赶下船的，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来？”韩钺再一次问，“不要拿找工作的狗屁理由糊弄我。”　　　　“那你为什么要当海盗？”顾林不甘示弱地回击，“为什么不去做点正经生意？”　　　　“谁说我是海盗？”　　　　“整天在海上飘着，不做海盗难道是打渔的？”　　　　“就没有别的选项了？”韩钺借着月光看见顾林白皙的脸上满是污渍，想到那是自己的杰作，他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当即决定不再逗弄她。　　　　“真的不用解开绳子，做戏就要做全套，晒两天而已，放心吧，我死不了。”　　　　顾林犹豫片刻，决定听韩钺的，不过嘴上却没打算承认：“谁担心你，我是怕你死了连累我！”　　　　韩钺闷笑，没跟顾林抬杠，口气算得上是纵容地对她说：“回去吧。”　　　　“……”顾林听出他口气的变化，先是疑惑，与韩钺对视一眼后感觉后背被小猫轻轻挠了一下似的，疑惑变成了别扭，“那、那我回去了。”　　　　“嗯。”看顾林拖着步子慢慢离开，韩钺补上一句，“没地方睡觉的话去我船舱。”　　　　顾林假装没听见，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要跑起来。　　　　她离开后，鲨鱼从不远处的阴影里走出来：“她是女的。”　　　　韩钺没说话，“我懂了。”鲨鱼点点头，不再问与这个话题有关的问题，转而道，“几个真正的内鬼已经处理了，王叔也在靠岸的途中遇到不明船只袭击身亡。其余的几位老船员侥幸逃脱，已经安全抵达。”　　　　“嗯，是西边的那家伙帮的忙吗？下次顺路去看看他。”　　　　“我已经暗中联络各势力留意那艘船，应该很快会有消息。”　　　　韩钺换了个姿势：“辛苦你了。”　　　　鲨鱼顿了顿，终于将憋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有必要把戏演得这么像吗？”　　　　“不全是演戏。”韩钺斜眼看了鲨鱼一眼，好笑地踢了他一脚，“行了，你不是放人帮我疗伤了吗？下次给她东西的时候别忘了肉，那傻姑娘净给我吃土豆泥了。”　　　　想到顾林今天笨手笨脚的样子，鲨鱼终于露出了点笑容：“她没看见我准备好的那份晚饭。”　　　　“那正好你想办法给她送去。”韩钺脱口而出。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但作为跟在他身边十多年的鲨鱼，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韩钺对顾林态度的转变。不过出于许多原因，他并没有点出来。　　　　原以为只是逢场作戏，却没想韩钺真的捆在桅杆上晒了整整两天。顾林每天晚上都偷偷去帮他换药，所以很清楚韩钺已经快到极限了。　　　　等解开绳索时，她第一个冲过去架住韩钺，瘦小的身体费劲儿地撑着他，以免两人都摔倒。　　　　“行了，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韩钺轻轻推开顾林，将手搭在鲨鱼肩上。　　　　顾林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她慢慢握紧拳，心里翻搅着失落和委屈两种情绪。她还没来记得细想为什么会觉得难过，韩钺又靠了过来，胳膊毫不客气地搭在她身上，凑在她耳边流里流气地说：“撑住了啊，要是我摔倒了，看我不收拾你！”　　　　顾林诧异地抬头，看见韩钺含笑的眼睛。她竟觉得自己哪点莫名其妙的小心思被这双黝黑的眸子看得通透，顾林的脸忽然烧了起来。她抿紧唇，僵着身体，不知所措。　　　　“嗯？”　　　　顾林：“没事！”她伸手揽着韩钺的腰，两人缓慢地回到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