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诚科技大厦 18楼,陆少棠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的,靠近就能听到婴儿的哇哇声。路过的人都会心一笑,知道是陆副总的妹妹来了。 陆少棠斜靠在办公桌上,抱着嘉嘉逗弄,小家伙正在长牙,口水是一刻不停地流,半边口水巾眼看就要报废,亲妈陆笑笑翘着二郎腿悠闲惬意的吃水果。 十指纤纤剥着一颗黄澄澄的枇杷,甜腻的黄色汁水染得指尖都变了颜色,剥好了拿给嘉嘉舔,小家伙高兴的哇哇叫,恨不得咬一口。陆少棠看着这吃货母子两个,受不了的把孩子塞给陆笑笑,举手讨饶道:“把小祖宗抱走吧,去找他爹去。” 陆笑笑给哥哥一个大大的白眼,擦擦手,接过嘉嘉。说道:“我这是带着孩子给你解决难题来了,你还不知好歹。” “我有什么难题要你解决?”陆少棠好笑,看着妹妹。 陆笑笑啧啧两声,一脸嫌弃的说道:“听说你最近和那个王蜜走得很近?” 陆少棠无谓的点点头,说道:“工作原因。前段时间不是和他们签合同吗,磨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搞定了。” “哥,你还喜欢她吗?”陆笑笑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不知情的人一定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陆少棠愣了一会儿,问道:“她一直没有联系你吧?” 陆笑笑点点头,有点惋惜的叹口气,说道:“-这城市说大还真是大,想见一个人,如果没有联系方式,居然也是很难的。可见缘分,还是很重要的。” 陆少棠想抽烟,看见嘉嘉,又放下烟盒。转身坐到椅子上,随意地靠着,说道:“那只是年少时期一个朦胧的梦而已,我没有执着到要把它变成现实。”扭头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他说:“也许那-并------不是爱吧。” 陆笑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那些年少时的爱恋倾慕,只是在懵懂时期编织的一个绮丽的梦,是梦就会醒,那些坚持了几年,十几年甚至一生来偏执的喜欢一个人,暗恋一个人,也只是故事而已吧。现实里的我们有那么多的烦恼,生活推着我们一步一步成长,改变,慢慢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那些年少时立下的志向,在长大后也往往会不屑一顾吧? 陆笑笑抱着嘉嘉,轻轻摇了摇,说道:“对啊,可能曾经喜欢的,慢慢的长大了也就不喜欢了。可是,那不喜欢的,长大后会不会慢慢又喜欢了呢?唉!” 陆少棠把手上折好的纸飞机朝着妹妹飞过去,说道:“一天就会胡思乱想。” 笑笑歪头躲过,犹疑地说道:“其实我最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说,那是不是他的孩子?”笑笑悲悯的说道:“看年纪也说得过去,难道当初?” 她话说的不清不楚,陆少棠却明白她的意思,震惊的看着妹妹,觉得女人的脑洞实在是大。但是他也不确定,不知如何作答,于是一时陷入沉默。 门外静静立了许久的杜星衡觉得脑子一炸,面上却只是不动声色的敲了敲门,然后从容进去。 办公室的两个人看见老板进来,互相尴尬的嘿嘿一笑。 陆笑笑谄媚地走上来,说道:“老板,我可不可以申请延长产假啊?” 杜星衡挑眉看着她,说道:“怎么?章敞被开除了是吗?” 陆笑笑呸呸呸了几下,说道:“我们章敞好着呢。”她抱着嘉嘉给杜星衡看,说道:“你这怎么也是孩子的表舅舅,怎么忍心诅咒我儿子做不了富二代呢!” 杜星衡冷笑,不置可否。陆笑笑知道他就是嘴巴刻薄,反正说几句又不会掉肉,还有工资可以拿,她才不会怕呢。知道这两个精英男士有事要谈,于是抱着嘉嘉告辞离去。 杜星衡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其实这不是什么秘密,年少时的青涩倾慕,就算自以为掩藏的再好,也会露出几分马脚,只是谁也没有当真,没有放在心上而已。只有那个傻瓜,一心想要变现,结果呢?也没什么好的结果不是吗。 杜星衡仔细看了陆少棠一眼,看的陆少棠心里毛毛的,不由摸着鼻子问道:“老大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有吗?”杜星衡抬头。 陆少棠想说你的脸最近一直像锅底。没那个胆量,只是嘿嘿一笑敷衍过去。 杜星衡状似随意地问道:“我记得笑笑和市教育局局长太太很熟吧?你喊她去反映个事情,就说,浦南区英民小学危房违章改建,用来做教职工宿舍,让他关注一下,不然日后出了什么事情恐怕就不太好了。” 陆少棠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老板怎么突然胸怀天下了,还没来得及细问,杜星衡就转身走了,临到门口又回身说道:“这件事办好了,陆笑笑带薪产假延长12个月。” 哈?陆少棠挠挠头,觉得老板的行为越来越莫测高深,虽然不明白原因,还是立马给妹妹打电话报喜,顺便把老板的圣旨传达。 陆笑笑笑得开心,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事儿不出两天就给办好。 周三中午,校长临时通知开会,点名住校的教职工要全部到场。诗月正好有一节英语课排在最后一节课,下了课来不及吃饭就匆匆赶过去。 会议室里零星坐着几个教职员,还有学校打扫卫生的清洁员,看门的李大爷的家属,都是租住职工宿舍的人,大家都不明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这么急着开会。李娟招手示意诗月坐到她旁边。 没几分钟,曹校长就来了,面色有点难看。他走到台前,也没有什么开场白,直接说到:“这次喊大家来,也是事出突然。我今天上午接到教育局的电话,上面说有群众举报我们学校使用危房,违章搭建,给教师做宿舍,严厉批评了我们的这种行为,要求我们立刻进行整改。所以,按上级要求,这座宿舍楼要马上清退所有在住人员。” 下面一片哗然,李娟也是偷偷哀嚎一声,说道:“我的懒觉啊。” 诗月麻木地听着,心底一片疲惫,既然知道这是没有转圜余地的命令,那唯一要思考的是接下来去哪里找房子。 校长听到下面的不满声也只是咳嗽了几声,示意大家安静,说道:“这件事情,不是学校不给与大家方便,实在是别无他法。局里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咱们这栋宿舍楼也确实不再适合继续居住,之前考虑到大家的困难,学校一直没有开口,现在上级来了命令,而且是以群众的安全为出发点,所以我们必须严肃执行。给大家一周的时间,希望大家尽快撤离。好了,散会。” 李娟散会后就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诗月没有急着回去,独自背着小包,茫然地走在学校的小路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外,看看外面的车水马龙,马路上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神情凝重,看来没有几个人是高兴的。站在马路边发了会呆,不知道该去哪里,正午的太阳有点热,晒的人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从早晨起来到现在,诗月一连上了3堂课,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去开会,到现在太阳一晒,觉得嗓子又干又疼,肚子里饥肠辘辘。她找了个树荫的地方,靠着树干,从背包里摸了半天,找出一小包饼干,晃晃随身携带的水杯,似乎还有点水。于是她撕开饼干袋子,小口吃着,因为太干了,饼干渣仔呛得她咳嗽了好几次。她咳得有点厉害,甚至蹲下了身子。她把头埋在臂弯里闷声咳嗽,身子剧烈的抖动。良久,她仰头把水杯里的水喝干净,然后慢慢站起来,把手里的饼干袋子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诗月环顾四周,她记得周边有几家租房中介公司,想着下午没有课,于是她慢慢的走向中介公司,一步一步,身上似有千钧重担,压得她背脊微微弯着。 杜星衡的车停在马路对面,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好奇的猫,为了满足那可怕的好奇心而不顾死活不问原因。他专门派人去调查那位警官,知道那并不是岑诗月的丈夫,心里居然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这几天他中午总会把车开到学校门口,然后静静的坐在车里,看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出来的每一个人,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接她或者帮她处理即将到来的麻烦。直到今天才看见岑诗月出门,从她一出学校门他就注意到了,看见她站着胡乱吃着饼干,看见她蹲在地上身子颤抖,马路上这么喧嚣,可是杜星衡似乎能听见岑诗月的啜泣。他以为她会给谁打电话求助,可是始终没见她拿出手机,最后只是慢慢走向一家中介公司。心脏有久违的一丝酸胀,他想,这是兔死狐悲的感觉吗?是从落魄的岑诗月身上感受到从繁华跌落的凄清所以才心痛吗?所以他要警醒自己走好今后的每一步是吗?警醒他如果当初抛弃了家族任性而为,也会这般落寞吗?岑诗月就这点意义了吧? 岑诗月缓步走进这家链家,中介小姐微笑满面,热情地招呼她:“姐是要看房子吗?想租还是买呀?”边说边端来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岑诗月端起水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 中介小姐训练有素的微笑着等待着,丝毫没有不耐烦。 岑诗月感觉喉咙好受些了,于是说道:“我想租房子。合租或者单间都可以。” 中介小姐边听边把要求在纸上记录下来,然后问到:“姐贵姓啊?对价格有什么要求吗?” 岑诗月低沉的说道:“我姓岑,山今岑。”她看着登记的中介小姐,也许没那么美丽,但是胜在年轻朝气。她不自在的摸摸自己的脸颊,想着自己转眼也就29了呢,这是她最后一个2字头的年龄了,可是看看她混成了什么样子。 “价格那?”小姐又问道。 “最好是在六七百左右的。”岑诗月艰难地说道,这是他能给的最高价位了,毕竟她找到正式工作也才不到一年,去掉孩子的幼儿园学费,生活开支,剩下的并没有多少积蓄。 果然一听这个要求,中介小姐有些为难的看着他,说道:“岑姐,不好意思哦,这个价格的房源可能有点难找哦,您也知道现在这边基本上都是新兴的小区公寓住宅,而且临近学校,周边的培训班又多,所以价格一直挺高的。” 岑诗月点点头,表示明白。可是她只能负担那么多了,她不是单身贵族,她的所挣所得目前也只能支撑这个价位了。 中介小姐微笑着说:“您也别急,我先帮您留意着,说不准能碰到呢。你先把信息登记一下,有了消息我就联系您。” 岑诗月点点头,写下联系方式,然后起身离开。 杜星衡就看见岑诗月从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出来,又转身去不远处的另外一家。 这条街上零星散落着至少三四家中介,杜星衡看着她一家一家进去,最后又出来,脸上的疲惫之色越来越重,却还是一步一步不停歇地走着。他重重吐出胸口的一股浊气,发动车子离开。他想,从岑诗月的身上,他只是看到了落魄的可怕,并无其他。他拿出手机给秘书拨打电话:“高维,帮我在浦南区英民小学附近买一套房子,面积不用太大,装修好点的。尽快。最好两天内搞定。 电话那头的高维快速记录下来,又说道:“杜总,房子好买,但是房产证这些手续问题估计两三天弄不完,您看有影响吗?” 杜星衡想了一下,说道:“没关系,手续的事情你后面慢慢办,先把房子交易了。弄好马上给我电话。” 晚上,岑诗月坐在床沿一边用热水泡脚,一边给苗苗讲书本上的故事。 苗苗的小手轻轻搂着岑诗月的脖子,说道:“姑姑,什么是王子?” 岑诗月想了想,说道:“王子,应该是能保护你不受伤害,最爱你的人吧。” 苗苗亲了亲岑诗月,说道:“那姑姑就是我的王子。” 岑诗月微微笑着,说道:“那我一定要做一个称职的王子,好好保护小公主苗苗。” 苗苗在床上蹦来蹦去,突然问道:“那姑姑有王子吗?” 岑诗月摇摇头,说道:“姑姑可能没有了。” 校园里的夜色格外浓重,外面很安静,偶尔听到几声狗吠。岑诗月搂着怀里的苗苗,身体极度疲惫,可是仍然没有丝毫睡意,眼睛很干涩,睁着难受,闭上后却更糟心,全是过往的画面。她细细回忆过往的事情,想从里面探寻到一丝甜蜜,却发现只是徒劳。 朦朦胧胧中,岑诗月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园林,她抬头看,一个牌匾上题着“个园”。她知道这是哪里,是扬州的个园嘛,她想进去转一下,发现自己动不了,然后她看见另外一个自己出现在假山旁,手里挽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她记起来了,那是高三毕业考试结束后的暑假,她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然后哥哥军校也放假了,杜星衡正好也从国外回来了,他们几个约好要去扬州苏州玩几天。这就是那个时候吧。岑诗月诧异地看着自己挽着的人,居然是杜星衡,不由乍舌梦里的自己果然敢想敢做,这是记忆里不曾有的场景。 她仰着头,甜蜜的说道:“星衡哥你好高啊。” 男生的脸庞还是清瘦而淡漠,他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胳膊,慢慢走到假山的另一边,不言不语。 岑诗月看见自己突然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拿出厚厚一沓钞票递给杜星衡,居然是喊他去买门票,岑诗月现在穷疯了,看着都想把钱抢过来。心里想着傻丫头,买几张门票哪里需得这么多钱,快留着交房租吧。 杜星衡狠狠地把钱扔到岑诗月的脚下,一脸怒色,说着他已经有老婆了,让岑诗月自重。 旁观的岑诗月觉得这个梦简直是莫名其妙极了。可她看见梦里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钞票,小心翼翼地放在杜星衡的脚边,那种卑微的样子,那种明知不能拥有却忍不住靠近的心情,让岑诗月的心又苦又痛。 她猛地睁开眼,瞪着微微透着夜光的窗帘,回忆着方才梦里的场景,她不懂为什么要梦见他,她祈求了老天几万次,不要再给她编织有杜星衡的梦,她连做梦都觉得疼呵。可是老天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把杜星衡送进她的梦里来,不管是结婚前,还是离婚后。 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心底,我以为只要绝口不提,只要日子继续过下去,你就终于会变成,一个古老的秘密。可是,不眠的夜,依然太长,而早生的华发,又泄露了我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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