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没有被点化之前,也就是天上白茫茫云海里普通的一朵,但同那些被招去载仙的云不用,她是一朵用来盛酒的云。    一朵被净临天君招来盛酒的云。    净临天君是凡间得道修成的仙,和天上那些生而为仙的仙不同,带着些许人间的烟火气。    吃的是仙桃寿果,喝的是琼浆玉酿,尤为好酒,也擅酿酒。    天上的仙几乎都知道,和天君关系好的常常来府中论道,结果无一不是喝的醉醺醺的东倒西歪,祥云觉得那是那些仙最不像仙的时候了。    净临天君喜净,府中只有两个负责撒扫的仙童,曾有仙人提议天君,既然好酒,便在府中添个侍酒仙童,既喝的尽兴也风雅。    彼时天君喝的醉茫茫,听的这话,扬手招来一朵云,将酒盏置于其上,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又顺手丢了一个小法术,固住云朵防止散开。    “侍酒仙童?仙友不知,这饮酒讲究的就是一个兴字,若是有人候在一旁,反倒会坏了兴致。至于谁来端酒……”净临天君闭眼打了个酒隔,拿酒的手一抖,酒杯歪斜,香气四溢。    “一朵云足矣。”    这朵云便是后来的祥云。    许是洞府整日仙光缭绕,亦或是天君酿的酒仙气过剩,让那整日盛酒的云沾上几分仙气,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化了形。    祥云还记得化形时的热闹场景。    那日,天君的挚交好友火德星君难得来一趟,才刚聊了几句,就开始整坛整坛的灌酒,洞府内飘着醉人的酒香。    祥云本是安静的浮在一旁,上头整整齐齐地码着十几坛酒,沉甸甸陶制酒坛子上用红布头盖住,几乎快淹没底下白色的云朵。    “来!再干一坛!”    火德此时已经醉的迷糊,挥开了红布头,抱了一坛酒仰头就灌,豪气万丈。    “好!好酒量!我也来!”净临被对方这么一激,一边笑一边伸手往酒架探去——    “嗯?酒呢?”探了半天也没摸到酒的影子,净临天君努力睁开醉茫茫的眼皮往旁边看去。    然后傻了。    已经醉的差不多的火德又喝完一坛,满足的长叹一声,抬头就瞧见迟迟未动的净临,顿时就不满了。    “净临你这可不够意思啊?我都喝完了你怎么还”    未完的话消失在嘴边,火德沿着好友的眼神望去,也傻掉了。    原本用来盛酒的云,不知何时变成一个绑着双髻的小童。原本在上头盛着的酒坛子由于化了形,一些被抱在怀里,一些还傻兮兮的顶在头上。    “重——重——”    小童红着眼,泪汪汪的小声叫唤。    见自己说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反应,小童抽抽鼻子,既委屈,又茫然。怕头上的酒掉下来,也不敢乱动,噘着嘴,委屈巴巴地瞧着两个呆住的仙。    此情此景,火德只得茫然的眨眨眼,“净临,这是你点化的?”    净临天君不雅的打了个酒隔,挥挥手很是嫌弃,“非也非也,在下从不做这引仙之事。”上挑的眉眼将小童上下打量一番,睨了身旁一眼,“莫不是火德喝的酒太多,无意间点化的罢?”    引仙,又称点化。世间万物皆有灵。若有仙根,又肯勤加修炼,待有朝一日得道成仙并非难事。净临天君便属这类。    然有一种,既无仙根也无修道,若想成仙,无非就是吃仙丹,或得仙家点化。这类机缘巧合成的仙,通常都得有仙领着,先修心,再炼道,一个不察还容易入魔,甚是麻烦。    净临自诩随心而为,断不会为了自个儿爱喝酒这小癖好,就摊上这么个麻烦事。    火德一噎,瞪了回去,“瞎说,我怎会做如此荒唐之事。”    小童虽是刚化形,两位仙家的言语只是听个零星半懂,但语气中的嫌弃却是听的真真切切。    想来自己虽无努力,却是认真化的形,无人赞赏也罢,竟引得他人争相推诿,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扑嗒嗒落了一地。    净临正思索着如何该如何撇开这麻烦,看到此景,悚然一惊。火德也被这突来的眼泪一吓,一时失了言语。    兢兢业业送着酒,如今好不容易化了形,却遭得他人如此嫌弃,小童越想越委屈,眼泪越落越急,头顶的酒坛摇摇欲坠。    净临正绞尽脑汁回想凡间如何让女子止住眼泪、破涕为笑的好法子。火德也不敢置身事外,然经历有限,只会在一旁笨拙的劝着:“莫哭,我们不是嫌弃你,只是都不想要你而已。”    净临听的只想捂眼,被如此劝解,那人会开心才怪。    果不其然,小童听言,直接嚎啕大哭,眼泪止都止不住。    火德挠挠脑袋,生而为仙,身边都是些得道之人,实在不懂的取巧讨好之术,只能干巴巴的劝着:“你莫哭得太厉害,把酒晃下来。”    他瞧着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身形摇晃的愈加厉害,头顶的酒坛子也摇摇欲坠。    净临侧过身,似是不忍见到接下来的一幕。    小童听的先是一愣,而后回过神,哭声震天,声音每高一个度,便掉下一个酒坛子。    随着哭声越发高昂,酒坛噼呖啪啦落了一地,浓厚醇烈的酒香飘散在空气中。    净临手一扬,使了个禁音咒,震天动地的哭声戛然而止。    伸手拍了拍作势要接酒,却赶不上掉落速度而呆住的火德,从小童怀里抓了一坛酒,仰头就灌,半晌才悠悠的道:“火德,亏得你是仙啊。”    若为人,怕是孤家寡人的命。    火德默然,悄悄收回手。    酒是喝不下去了,经过这事,两位的酒也醒了大半,被禁了声的小童泪眼婆娑,睁着圆溜溜的眼儿无声控诉。    火德性子直,知晓自己言语不当惹哭了人家,自觉理亏,也不敢端出劳什子神仙架子,半蹲着身子好脾气的哄着爱哭的娃娃。    可不是个娃娃吗?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只怕言语重了,又把小人儿弄哭,只得好声好气的哄着、供着。    净临天君在一旁瞧着,越看越不是滋味。    想他了无牵挂、来去自由的净临天君,怎的喝个酒都会点化一个仙来?莫不是源清那小子瞧着他整日喝酒不顺眼,故意塞来气他的吧?    净临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越想越有可能。前阵子蟠桃宴还给了对方不少酒呢,没想到那厮竟记恨他如此之久。    啧啧,脾气古怪,不可说啊不可说。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安置这小童,净临想了想,踢了一脚火德,“你府里可要仙童?”    火德虽然直肠子,但又不傻,怎会听不出他言下之意,立即侧身摆手推拒,“别,我可要不得。”    净临天君端端的叹了一声,也罢,谅这傻大个也降不住这小哭包,只能另找去处,可这天宫之大,他又能找谁呢?    净临天君看了眼擦着眼泪的小娃娃,忍不住想,好好的一朵云,怎么就化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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