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荷嬷嬷将她扶起来,喂她喝了口水,才说:“陛下在前殿谈事呢,晚些就来看公主。”    阮元不由地有些失落,她原本以为哥哥会来哄她的,没想到,居然连人影都没有见到。阮元也没多想,只想着哥哥忙完了,来看她的时候,她到时候一定不要理他。    谁让他随便发脾气关她的朋友,还要将她也一起关进牢里。    可是没想到,一连几日,景梓都没来过玉宸宫。    阮元终于忍不了了,她想直接冲去前殿找景梓,可是一想到自己还在生气,总觉得这样就示弱了一般,想了半天,才有了一个主意。    太医再次端来药的时候,不管春荷嬷嬷怎么哄,她都不肯再喝,只说:“我要知道哥哥到底把我朋友放出来没有,若是没有见到我朋友安然无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吃药的。”    她想着,哥哥就是因为怎么都不肯放方之颐才将她关进牢里的,她此刻如此提,哥哥怎么都会来见她一面,说个清楚吧。    春荷嬷嬷面有难色,却也不敢真的任由她不喝药,只好将她的话回禀了上去。    阮元没想到,她真的见到了方之颐。    他来的时候,捧着一束梨花,粉白色,大概是花美,让人更不能忽视他精致的容貌。    “听说你生病了,怎么这么娇气,去牢房待了那么一会儿就生病了,还没好?”方之颐拿起阮元桌上放着的花瓶,将其中的花取出来,插上了自己带来的梨花,笑着问着,丝毫没有因为去大牢有什么不满,“也没什么礼物送你,就给你带一些春日的气象来吧。”    阮元虽是为了找借口见景梓才提及他,但是也是担心方之颐的,此刻见到,终于安下了心,一直生病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挂着笑容:“总觉得你是为我出头才得罪了哥哥,所以,不是特别安心,现下见你没事,也放心了。”    “呵。”方之颐不在意的摆摆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江湖道义。”    阮元噗嗤一下就笑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方之颐说起来,丝毫没有耍宝的样子,反而有股少年侠客的意气风发,她撑着下颌,看着方之颐:“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温平公主,如雷贯耳。”方之颐笑了起来,“我常听人说起你,不过,他们都说你脾气大,娇气任性,倒是和我所见不太相同。”    “哦?”阮元没有接触过同龄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在她耳边嚼舌根,听见这样的评价,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看方之颐的样子,显然并不是特别赞同,“你觉得我不够嚣张跋扈?不够娇气任性?”    方之颐看着她的脸庞,不由就想起了在崇安寺初遇的那天,她一个人坐在亭子里作画,她当然是美的,让人惊艳的美丽,可是那打动他和陌生女子说话的缘由,却是她的眼睛,干净的丝毫不染尘埃。    他又想起才见过的皇帝,纵然他自诩风流倜傥,也要赞一句惊才绝艳。皇帝陛下只是警告了他几句话,也未再提那日的事情,想来,除了他江南方家的身份,还有就是温平公主了,她被保护的太好太好,好的无法经历任何一点变故,    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公主大概是没见过什么叫做嚣张跋扈。”    听见他的话,阮元的脸就拉下来了,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你去过很多地方吧?”话说完,又一脸憧憬的看着他:“你能跟我讲讲吗?”    方之颐听出了他语气的羡慕,笑着说:“公主想听什么?”    “我想听,系马杨柳下,醉卧美人膝。”阮元这几日病一直没好,又因为和景梓赌气,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话了,再加上还可以听听宫外的故事,她不由地更高兴了一些。    方之颐舒朗的笑了起来,少年意气风发:“我倒是只听过,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不过敢说这样故事的,公主不如问问陛下,他当是知道的更多。”    提起景梓,阮元不由就皱了皱眉,这么多日没有见到哥哥,虽说在赌气,可是还是有些想念的,可没想到就算是她提出要见方之颐这样的话,景梓也没来见上她一面。    方之颐看她皱眉,虽不知缘由,不过,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想了想,说:“我倒是知道很多美人的故事。我刚刚闯荡江湖的时候,学艺不精,被土匪截去了山寨。他们看我好看,又识文断字,便没有要我性命,只让我帮忙写写家信。落草为寇,都不容易,多多少少还是有挂心家人的,这信也多半是写个父母妻子,唯有寨子里的大当家,每日都会往知府大院寄上一份信。当匪的最怕官兵,我可是从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的。”    阮元看着他,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后来和这群人混熟了,我才知道,原本这大当家也是世家公子,和这位知府千金还曾有过婚约,不过后来族中犯了事被牵连,他也被逼上了山寨,这门亲事自然作罢。不过他显然是念着这位知府千金的,不然也不会每日都往那处写信。”方之颐继续说,“后来大约是他的感情感动了这位千金小姐,有一日,她竟独身一人上了山,要留在山寨之中。”    阮元笑了起来:“这就欢欢喜喜在一起了吗?”    看着她干净的眼睛,方之颐想说的故事忽然说不出来了,他顿了顿,顺着她往下说:“是了,他们就在一起了。”    阮元娇嗔:“你这说的算什么故事?还不及那些话本有趣呢。”    “对对对,公主说的对。”    方之颐也不反驳,心里却有些怅然若失。    那个故事的最后,知府率官兵灭了整个土匪山寨,他侥幸逃脱,后来才知道,知府可以派兵破了寨子,还多亏了那位千金里应外合。因剿匪有功,知府被提了官,大约半年之后,那位知府千金嫁给了一位世家公子,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怕是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那土匪寨子里,青山埋白骨。    阮元不依,说什么都想要他再说些故事。    方之颐被逼的连连求饶,笑着:“没想到你这么喜欢听故事,下次倒是可以带你去京城最有名的酒肆一坐,那里的说书先生最会讲故事了。”    阮元眼睛一下亮了:“你说的,你要带我去呀。”又悄悄地说,“可要偷偷的,别被哥哥发现了。”    方之颐被她的样子逗笑了,连连点头:“行行行,一定带你去。”    阮元这才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景梓走到门外,就听见了阮元开心的笑声,原本想要进去的脚步就停在了那里。他这几日刻意没有来见她,想知道阮元会不会有一些失落,不过看来,忍的难过的也不过是他自己罢了,阮元,还是那么没心没肺。    春荷嬷嬷带着一干侍女跪在门口,见到他,正想要行礼,就被制止了。他摆摆手,听着屋里阮元的欢声笑语,心竟然疼的已经快没有了感觉。    今日得知阮元因为要见方之颐不肯喝药,他就摔碎了最爱的一盏茶杯,最终却还是答应了她。    他并没有推开门,转身,又朝玉宸宫外走去。    一路上,陈九跟着,知道主子这样的反应是因为温平公主,却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景梓走在御花园里,只觉得满园的春色都失了美感,他想起元元还小的时候,就是一只糯糯的小团子,他抱在怀里都不敢用力,生怕伤了她。    后来,她慢慢长大,会叫哥哥了,会走路了,会疯会闹,会发脾气了,她的一切,都停留在景梓的脑海中,宠着哄着已经是他的本能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阮元会在意起一个同龄人。    虽然在景梓看来,方之颐那样的少年,还需要太多历练,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纵然他握有这江山,纵然他心智谋略,武功才华均可称一句惊才绝艳,可是,他身上再也没有方之颐的少年气。    他的少年气,早就消失在了朝堂的腥风血雨,边疆的金戈铁马之中。    他一开始并不想放过方之颐,虽然江南方家对他还有些许作用,可是也并不会威胁到他什么。可是阮元坚持,她如此坚持,景梓知道,自己怎么也拗不过她的,就像今日,原本不想让她见方之颐,可是阮元一不肯吃药,他就心软。    她就是仗着他心软。    景梓不自觉,竟然走到了往日阮元最爱的桃花林。    陈九默不作声的跟着后面,陛下最近脾气太坏,他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忽然,桃花林中传来了鼓点之声,一个少女穿着粉红色的衣裙,在桃花林里敲着画鼓,缓缓从远处走近,看见他们,也不行礼,反而将鼓丢开,抬手,下腰,转圈,就是一支拓枝舞,她身姿柔美,轻盈,腰上佩戴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一舞毕,她走上前来,朝着景梓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景梓正烦着,压根没有兴趣看什么舞蹈,方才没有出声不过是想看看她要做些什么,现下挥挥手,就想让陈九命人将她拉下去。他正在从旁边走过,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女子面前站定,轻轻地挑起了她的脸庞,那张脸上挂着温柔的笑。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见皇帝陛下并不怪罪她,胆子更大了一点:“臣女名唤合锦,是户部尚书的幼女。陛下,臣女早就思慕于你,今日是偷偷随父亲进宫的,并没有想到会真的遇到陛下。”    “平铺一合锦筵开,连击三声画鼓催。你的名字和你的舞蹈倒是很配。”景梓压根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他微微一笑,他伸手抚过女子的脸庞,对着一旁的陈九说,“送去临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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