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沛泽一字一句地告诉兰灵儿,司令府在湘陵湖边的别墅,没有了。  “什么叫没有了?谁这么大胆,敢打司令府的主意?”兰灵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人当然不敢,只是,若那个人,就是司令自己呢?”方沛泽巧妙地挑动着兰灵儿的怨气,“前段时间士彦在军中闯了祸,司令怕常昆追究毁了士彦前程,就把房子送给常昆封了他的口,才替士彦把事压了下来。现在常昆的夫人已经张罗着要来改建修葺了……”  兰灵儿俏丽的脸上写满了凄凉,“钱财权势,他愿意给什么都好,为什么偏偏要用这个房子去做人情……那是我嫁给他时的嫁妆,他竟然一点儿都不在乎……以后,我还想留给媛婍……”   “不要难过,灵儿。我已经托人与常昆的老婆谈判了。无论她出什么价钱,我一定给你赎回来,绝对不会让她乱动一分一毫。到时,你愿意给媛婍当嫁妆也好,愿意自己留着也罢,都随你高兴就好。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媛婍已经长大了,不能让她跟士彦再这么稀里糊涂地亲近了。否则的话,媛婍名声被拖累,她这辈子就万劫不复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兰灵儿一时恨透了司令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逼到了这种绝境。她慌了心神,一心指望方沛泽能帮她想个好主意,不让司令和士彦如愿。  “河边风大,不如去我那喝杯热茶,我们坐下再慢慢商量。”  兰灵儿心乱如麻地跟在方沛泽的身后。  方沛泽此刻才觉得,命运的车轮又一次开始转动了。这一次,他的命运将掌握在自己手里。    送出信的第二天,方思敏就接到了父亲的回复。父亲要求他,假装不知道士彦的身世,像从前一样大大方方的去医院看望媛婍。在信中,父亲千叮万嘱,让他切记不能与士彦发生任何冲突。  方思敏万万没想到,他却会在医院门口就吃了闭门羹。    原来,赵慕也听到了江城大街小巷关于士彦宠妹情深的佳话。他怕这些传言变成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当机立断地封锁了医院,任何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    方思敏虽然在商界纵横捭阖,鄂军的官兵却一点也不买他的账。更可恨的是,领头的那个已经知道了他是方家大少爷,竟不肯替他进去跟士彦通报一声。无奈之下,他只能丧气而归,打算等媛婍出院回家后再去探望。    可这“任何人”里,是装不下拓跋家少爷的。  自从在司令的寿宴之上见到媛婍,拓跋宏宇就像着了魔,只要得着一点机会,就往江城跑。安排了吴廷杰作自己在江城的眼线后,拓跋宏宇放心地回到了金岭。  孰料吴廷杰上次在医院犹豫了半天,最终放下了电话。他害怕承担责任,直到媛婍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再次打电话告诉了拓跋宏宇。  因此,拓跋宏宇听到媛婍受了枪伤时,已经是事发十天之后了。他立刻推掉了手里的所有事情,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江城。    拓跋宏宇毕竟年轻气盛,才不管江城司令还是未来岳父,此刻他是一定要去亲眼看看媛婍的。  到了医院门口,看见竟然有不长眼的士兵拦住了去路,拓跋宏宇的副官直接掏枪说话。负责看守的军官立刻识相地亲自领着他们进去了。客到门前,士彦也只得站起身来,十分不情愿地请了进来。     拓跋宏宇一进病房,就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了士彦刚坐过的位置。士彦不想让媛婍有心,只好忍下一口气,安静地站在床边。  媛婍侧身靠在床头,十分客气地感谢拓跋宏宇千里迢迢来探望自己。  拓跋宏宇很不喜欢媛婍的客气和冷淡。他把原因归咎在了士彦的身上,以为他也像士贤那个大哥一样要求多多,才会让媛婍不得不表现得像个大家闺秀。而且听吴廷杰说的那些事情,这个二哥管的事无巨细,媛婍一切行为都要按照他的意思来,就像他手中牵着线的小布偶一般。  拓跋宏宇特意挑了些媛婍感兴趣的江南逸事说给她听,却万万没想到,只要有士彦在,媛婍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甚至像是在看着士彦的脸色与他搭话。如此情形,惯于察言观色的拓跋宏宇恋恋不舍地提出了告辞。    临走时,士彦特意送拓跋宏宇到门口。他想通过这样的举动,暗示姓拓跋的,在江城,在赵家,甚至在媛婍心里,他是主,而拓跋宏宇是客。    常年周旋在上流社会的拓跋宏宇很快明白了士彦的意图。不复在媛婍面前的斯文谦逊,他迅速冷了脸。“亏你还顶着旅长的军衔,只带着自己的妹妹出门也能让她受伤。身为军人,却连家人都保护不了,我替你感到羞愧。”   拓跋宏宇故意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贵公子模样。媛婍不是说过赵士彦热衷权势么,那自己就用权势碾压他。  “这是意外,我若不能护她周全,别人就更不能。”拓跋宏宇的话戳中了士彦心中痛处,可士彦却不愿在他面前承认。  “我知道你是江城赫赫有名的最年轻的旅长,司令家的二少爷。可从今天开始你要记着,中华民国之博大可不只有你一个江城。总有一天媛婍会看见,我拓跋宏宇比她的二哥出色得多。”拓跋宏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赵士彦,替我照看好媛婍。等我来娶她时,兴许也叫你一句二哥。”  拓跋宏宇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留下士彦一个人愣在原地。    迄今为止,拓跋宏宇是士彦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他不仅生来就轻易地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与媛婍门当户对的贵族门第,他自身的力量更让人不敢小觑。他似乎与生俱来地拥有一股霸气,像是利剑出鞘,逼得士彦节节败退。    士彦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能不能守得住媛婍。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时,他甚至沮丧的觉得,若他们二人都是君王,拓跋宏宇似乎也更国富兵强些。    “彦哥哥,你怎么去这么久……我真怕你不回来了。”士彦一进屋,就看见媛婍眼巴巴的等着他。  “不回来陪着你?那我该有多无聊,你要剥夺我生活的乐趣吗?”士彦笑着走到她床边,看她刚才把小手藏起来了又替她掖了掖被子,“冷么?”  “真的吗?彦哥哥不嫌弃我太麻烦吗?”媛婍高兴地踢掉了被子,两只小脚丫淘气的摆弄着,“彦哥哥,我要吃苹果。”  “好,”士彦很高兴地削好了苹果,切成小块又插上牙签,才递给媛婍,“今天是不是感觉好多了?要不咱们收拾一下,哥送你回家养着吧。”  “啊?今天就回家……”媛婍眼中掠过一丝失落。  “媛婍不是最怕来医院么,怎么现在又不想回家?” 士彦有些奇怪。  “我……我伤口还疼得厉害呢,回家了有什么事怎么办……”媛婍不看士彦,小声嘟囔着。  “伤口又疼了吗?糟糕,是不是伤口发炎了呀。”听她这么一说,士彦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赶忙用手背试了试媛婍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士彦不敢大意。虽说他在外打仗受伤已是家常便饭,可媛婍从小娇生惯养,还是头一回住院呢。“我去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媛婍一把拉住了士彦,“也没事……不用找医生来……彦哥哥,送我回家后,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士彦这才明白她的小心思,“傻丫头,哥不走,哥就在家陪着你。在你完全好了之前,哥哪都不去。现在你告诉哥实话,你能回家吗?”  “真的?不是爹要叫你回去了?”媛婍眼中满是惊喜。  “真的,爹说了,我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在家好好陪着媛婍,让你快点好起来。”士彦伸出小指来勾住媛婍的小手,“哥跟你拉钩,回家了也天天陪着媛婍,哪都不去。”  “太好了!” 媛婍把手里的苹果塞到士彦嘴里,“给你吃。吃了我的苹果,你得帮我收拾东西。”  “好好好,我给你收拾,你只要吃着苹果、在一边看着就好。”士彦把切好的苹果倒进食盒里摆在媛婍面前,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为媛婍打点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  “彦哥哥快点啊,咱们现在就走,还能赶上回家吃午饭呢。奶娘看见我回家了肯定高兴!”媛婍笑嘻嘻的坐在床上,看着士彦为她忙碌着。    有那么一瞬间,士彦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媛婍坐在小床上,手舞足蹈地叫他做这做那的。  他呢,不管白天上学练功有多累,只要回家看见了这个小娃娃,无论她叫他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看见她的笑,仿佛这世上所有的疲惫与烦恼都不见了。    收拾好了东西,士彦抱起了媛婍,一步路也不让她多走。媛婍躲在他的怀里,暗暗偷笑。她觉得这次因祸得福了。虽然受了伤,却找回了小时候那个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彦哥哥。    上车后,媛婍乖巧的倚在士彦怀里,小手伸进了他的口袋里。  “彦哥哥,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总是随身带着糖。”媛婍随手拆开一个塞在嘴里,又把糖纸放回士彦口袋里。  “习惯了。你喜欢么?”  “喜欢。那彦哥哥要永远带着,要是有哪一天我找不着它了,我会伤心的。”媛婍娇滴滴的跟士彦撒娇,又剥了一颗塞在士彦嘴里。    士彦心里想,习惯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在漫长的岁月里深深侵入点滴的日常生活中。即便是出去打仗的时候,除开紧急检查枪弹军备,他从不会忘记在口袋里装上些糖果。媛婍当然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他却喜欢上了这个与媛婍一起养成的习惯。每次摸到口袋里的那些糖果时,他便觉得安心,就好像媛婍跟在他身边一样。  士彦还有个秘密,就是他收起了媛婍亲手剥过的每一张糖纸。  小时候单纯觉得好看,便整理了一沓沓的装在盒子里。后来长大了,他就夹在书本里当做书签用。在军营里空闲的时候,他特意翻开书本寻到它们,任由这些五彩缤纷的糖纸把他带回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在家陪伴媛婍的日子惬意又珍贵,士彦恨不得这样的快乐时光是一条永远没有终点的单行线。  他的祈祷似乎被远在军营的司令听到了,特许他在家再待上一段时间。这样既能让士彦在家跟媛婍培养感情,也可以让士贤有机会施展自己。  士彦也没有辜负司令的期望。  短短半月时间,他已明显觉得,媛婍对他好像比小时候更依恋了。    眼看着媛婍的脸色又恢复了红润,士彦决定履行自己的诺言,带她出门去逛逛。  因怕她累着,士彦选了离家很近的西市,给媛婍买了她最爱吃的糯米糍粑。回家路上,媛婍很自然的牵着士彦的手,还淘气的只握着两根手指。    一进家门,媛婍就迫不及待的拿过士彦手里的糍粑咬了一口。糍粑软糯香甜的口感充盈在唇齿之间,媛婍递给士彦吃,却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顺着士彦的眼神看清来人后,媛婍也愣住了,手中的糯米糍粑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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