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不，不是我，不是我。”水含烟听到水玉蝶的声音，紧紧地抱着襁褓，惊恐得连连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是……”　　她用眼睛到处搜寻着，忽然用手指向后来的中年美妇：“是她，就是她，她抢走了我的女儿，逼着我要摄魂香。她逼着我要摄魂香，我只是要抢回我的女儿……”　　落香木然地转向楚伊莲，楚怀玉和龙无情都转而看向楚伊莲。　　水含烟又低头看着手中的襁褓，忽然间将襁褓用力丢开：“这不是我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已经被她抢走了，她说，她说要我拿摄魂香换我的女儿，我不给她摄魂香，我不舍得给白郎下摄魂香，我又怎么会让她去给白郎下摄魂香……”　　水含烟低下头，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猛然间抬起头来向楚伊莲扑了过去：“你，是你，你还我的女儿来……”　　白无尘听了水含烟的话，愣在原地，眼神恍惚不定地看向自己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妻子。　　“我……”刚登上山顶的楚伊莲听到这一段话，像是听到晴天霹雳，也像疯了一般迎向扑过来的水含烟，两个人又缠斗在一起。　　白无尘面如死灰般看着两个女人打起来，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落香看看白无尘，又看看打在一起难解难分的两个女人，也猛地瘫倒在地上。　　龙无情和楚怀玉瞬间明白了一切，走过去在落香身边蹲下，将手按上她肩头。　　轰然一声，寒潭旁边的半边石壁竟然被水含烟和楚伊莲两个人的掌风震裂，碎屑落下，露出一个简陋的石屋来。　　一个人蜷缩着身子躺在石屋之内，身上衣衫已经脏得看不出来颜色，而且破成了一条一条。　　水含烟看到石屋，立刻滚过去，抓起石屋内的人提到了面前。　　楚伊莲的手猛然停在半空中。　　“打啊，打啊，当年你抢走我女儿，我打你的时候，你就举着我女儿的身子送到我掌风底下，让我失手将我女儿打落到山崖底下……”说到这里，水含烟哽咽着再说不出口。　　“如今，我也用你儿子的身体来挡，你打呀，你倒是打呀，打呀，你为什么不打啊？”水含烟含着泪，嘶声裂肺的声音在九幽山顶上的风里来回盘旋。　　楚伊莲的手停在空中，浑身颤抖不已。　　白少卿从昏迷中醒来，看见眼前的人立刻兴奋起来：“娘，爹，救我，救我。”　　“你儿子现在长大了，还会喊救命了，二十年前，我女儿出生才四天，她出生才四天啊，你就把我女儿的身体推到我掌风底下，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狠心？”水含烟抓着白少卿，早已经泣不成声。　　“娘，爹，救我。”　　楚伊莲颤抖的手垂了下来，软软地跪倒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　　“我可以不要白郎，我可以不和白郎成亲，我也可以给你摄魂香，可是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不放过我那出生才四天的女儿？为什么要我亲手杀死我的女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要这样对我？难道爱一个人，也是错吗……”水含烟紧紧抓着白少卿，眼泪簌簌而下，浑身颤抖不已。　　“是我的错……我的错，可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你打我，我不自觉地就将你女儿推了出去……我……都是我的错……”楚伊莲跪在地上，对着水含烟也泣不成声。　　“这二十年，我也不好过，我每日里都被噩梦惊醒，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当时，我只想逼你交出你的摄魂香，因为尘哥他不爱我，他爱的是你……”楚伊莲将手捂在脸上，痛哭流涕：“即使他被囚禁，被捆绑着和我拜堂成亲，他口口声声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这二十年，你真的是给我下了摄魂香，才让我忘了她？”白无尘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眼光定在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妻子身上，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楚伊莲捂着脸点头。　　“你真的，真的亲手拿我的女儿来挡她的九幽掌？”白无尘又轻轻地问。　　楚伊莲再度点头。　　落香只是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龙无情忽然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搂住。　　白无尘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向九幽寒潭。　　“不要过来！”水含烟将手中的白少卿抓得更紧，冷冷地看着白无尘。　　“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放了我儿子，我求你放了我的儿子，他是无辜的啊……”楚伊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你的儿子是无辜的，那我的女儿，她就不是无辜的吗？”水含烟止住了哭泣，冷冷地看向地上的人，咬牙切齿：“你逼死了我的女儿，我就杀了你的儿子，一命还一命！”　　“烟妹……”白无尘跪倒在地上，无助地看向水含烟：“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还要再失去唯一的儿子吗？”　　“为什么？为什么？”瘫倒在地上的落香猛然间推开龙无情，拾起紫电剑用力砍向石壁，火花四溅，落香却疯了一般，一下一下用力地砍着石壁，坚硬的石壁竟被紫电砍得碎裂，大大小小的石块一块一块向四周飞溅。　　“落香！”龙无情喊了一声，饱含痛苦和无奈。　　“为什么！”落香尖声嘶叫着，扔掉手中的紫电伏在石壁上放声痛哭。　　“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求你放了少卿，我……”楚伊莲忽然站起身来，向着石壁猛地冲了过去。　　“阿莲！”白无尘惊叫一声，冲过去扶起头破血流的楚伊莲，只是已经晚了，楚伊莲的天灵盖已经碎了。　　水含烟怔住，白少卿乘机挣脱开来，跑到楚伊莲身边。　　“妹妹，你现在……满意了吗？是我……错了，我不该……抢你的女儿，不该……逼你要摄魂香……不该……给尘哥……下摄魂香，一切都是……我的错，”楚伊莲费力地睁开眼睛，望向水含烟，断断续续地道：“可是，二十年了……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尘哥……并没有……忘记你，……这几年……他已经……记起你来了……”　　“阿莲……”白无尘痛苦地喊了一声。　　“不，尘哥……你让我……把话说完。”楚伊莲嘴角牵动一下，吃力地笑了一笑，又看向水含烟：“求你，放过白家……放过楚家……我……求你，恩怨……不要……延续到……下一代……不要……”力气用尽，楚伊莲终于闭上了眼睛。　　“我杀了你这个贱人！”白少卿大喝一声，捞起旁边的紫电冲了过去。　　“不要……”楚怀玉和龙无情惊呼出声，根本来不及阻止，紫电剑深深刺入水含烟的胸口。　　水含烟拼死拍出最后一掌，白少卿被打飞在石壁上，昏死过去，血从头顶流出。　　“烟妹……”白无尘惊叫一声，抱着楚伊莲，呆呆看着水含烟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杀吧，杀吧，杀吧。都死了，死了的好，死了的好！”落香木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水含烟，又看看楚伊莲的尸体，仰头对着天又哭又笑：“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让我掉下山崖还要被救活？为什么不让我二十年前就死了？为什么让我多活这二十年，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看到今天这一切？为什么？”　　“落香，你冷静点。”龙无情爬起来，紧紧抱住落香。　　落香靠在龙无情怀里，无声地抽泣。　　白无尘看着落香，眼里再度被震惊。　　倒在地上的水含烟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拼命地向落香伸出手。　　龙无情扶着落香跪倒在水含烟前面：“她就是你的女儿，二十年前被你失手打落崖下的亲生女儿。”　　水含烟的眼神闪了一闪，用力地伸着手，张大着口，却说不出话来，只有鲜血从嘴角不停地溢出来。　　“她没有怪你，因为你是无心的，”龙无情将落香的手放在水含烟的掌心里，郑重地道：“你放心地去吧，我们会替你照顾她，让她快乐。”　　听着龙无情的承诺，水含烟似是放下心来，嘴角牵出一丝艰难的笑意，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龙无情伸手合上她的眼睛。　　“你是我的女儿？”白无尘死灰般的眼睛里也泛出同样惊人的光彩。　　落香回过头来，静静地看向白无尘。　　“是的姑父，她就是你二十年前失散的亲生女儿。”楚怀玉轻轻点了点头。　　“二十年，我欠你们母女的太多了。”白无尘长叹一声，回头看了看昏迷中的白少卿，轻轻道：“少卿是你的弟弟，虽然你们不是一母所生，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互相照顾彼此。”　　白无尘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将楚伊莲和水含烟的尸体抱了放在一起，然后自己跪在两具尸体前面。　　“姑丈？”许久没有动静，楚怀玉伸手去扶白无尘，白无尘的身体却一碰就倒了下去，倒在两具尸体上。　　原来白无尘早已经用匕首刺进心窝自尽。　　“情字一事，最是伤人。”楚怀玉跪在三人的尸体前，无力地垂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