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一路搀扶着母亲，将她送回了藏娇阁。朱英红身体不好，走的路略远了一点，便不断的喘粗气。 贴身的张妈妈正站在院门口观望，见母女两个相携而来，连忙上前将朱氏扶住。 “身子还不大好，你又跑出去做什么！生一肚子的闲气，最后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儿个。”张妈妈是朱氏的乳母，打小的感情就深厚。看见朱氏脸色不好，张妈妈心疼的不行。忍不住责备了一番。 倾城感觉到母亲摇摇欲坠的身体，连忙道：“快先扶母亲进屋歇着。” 朱氏的娘家是江城人，祖上经商，也算是富甲一方。当初嫁给叶文清的时候，娘家光是彩礼就陪送了三十六担。在这官门之中相比较，算是嫁的风光了。 如今虽不主中馈了，但朱氏的生活却还是要比薛姨娘好上一些。薛氏的父亲是个捐官的县令，家里妻妾不少，薛氏行六，并不太受宠。也就是仗着几分姿色，被叶文清瞧入了眼，这才娶进府里当了姨娘。 一进门，倾城便闻见了一股子淡淡的清香味，跟母亲身上的有点像。朱氏房里的摆设都是上品，一扇镶嵌贝壳花卉的九曲屏，多宝阁上摆满了珊瑚和翡翠的摆件。其中有一个翡翠的如意还断了半截，倾城记得那是自己小时候拿来玩，不小心给摔开的。 朱氏见倾城一个劲的看着那玉如意愣神，忍不住打趣道：“当年你把这如意摔碎，吓得躲在床底下不敢出来。房里的丫鬟找不见你，吓得腿都不会走路了。后来还是张妈妈想的办法，在你院子里做烤肉，这才凭着香味把你引出来的。” 张妈妈闻言也道：“是呀，咱们大小姐小时候就跟个馋猫似的，吃东西从来都不挑嘴。眼见着都快八岁了，还胖的跟个球似的。可把你娘我俩愁坏了。” 倾城闻言也抿着嘴笑：“总归会瘦下来的，有甚可愁。母亲总是爱杞人忧天。” 倾城将母亲扶着母亲坐在罗汉床上，张妈妈见朱氏身子有些发软，连忙将云锦团花的迎枕取过来，垫在朱氏的后背。 朱氏爱怜的望着女儿精致的小脸，伸手握住倾城的手道：“是啊，如今你也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爱馋嘴的小包子了。可是当娘的都是这份心态，总是爱瞎操心。如今我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道还能不能挺到你及笄的那一天。若有一天我真的去了……谁来操心你的婚事？” 摸了摸倾城的脸又道：“我的女儿长得这么漂亮，总也得嫁个好人家不是？母亲倒不图人家有钱有势，只要能一辈子对你好，别像我似的……” 想起了叶文清的寡情，朱氏免不得又是一阵伤心。倾城本打算好言安慰母亲几句，却也被朱氏惹得红了眼眶。她上辈子被关在小院里三十年，日日悔恨，日日思念。朱氏虽柔弱，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却拼尽全力的想护住她的周全。只可惜倾城当时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陈玄谨的身上，对母亲的处境并没有上心。 一直到朱氏离世，倾城才蓦然发现生活已是天翻地覆。再想挽救，却已经是追悔莫及了。 强忍住眼泪，倾城笑着道：“母亲净爱说些丧气话，您还这么年轻，哪就那么容易死。我还指着您好好养身体，将来给我生个弟弟玩呢。” 朱氏知道她在宽慰自己，便也露出了几分凄凉的笑意：“如今你父亲很少到这个院子里来了，母亲即便身体好了，恐怕也没机会给你生个弟弟。” 张妈妈见这对母女将话都要说进死胡同里，连忙道：“快别说话了，这大热的天，喝点冰镇的银耳莲子羹降降火气。” 说罢，便让朱氏的大丫鬟芙蕖端上两个青瓷小盏来。倾城掀开盖子，见那小盏里面的汤水清淡，色泽黄中带红，忍不住惊叹：“母亲这里的厨子果然不错，普通的银耳莲子罢了，竟也能做出这样养眼的色泽来。” 朱氏点点头，也夸赞道：“的确是不错。不过这也多亏了芙蕖这丫头，她家乡盛产一种夏天专用的枸杞，服用之后不仅滋补，且还不上火。我年年夏天都吃这个，果然身体也好了不少。” 倾城点点头，取下手腕上的金镯子放到芙蕖手里，道：“难得母亲身边还有你这样尽心尽力的丫鬟，这镯子算是我替母亲赏给你的。你且收着。日后若母亲的身体好了，我再另备一份厚礼送你。” 芙蕖连忙慌张跪下，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伺候夫人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朱氏道：“既然是小姐赏的，你且收着就是了。也算是她对我这个做母亲的一份孝心。” 芙蕖这才一脸勉强的将镯子收入袖中。 母女二人拉着手说了一回的话，朱氏中午没休息好，逐渐的便有些昏沉。倾城见状便起身告辞，打算让母亲好好休息一番。 临行前，朱氏又让张妈妈去小库房找了一盒玫瑰凝香出来，让倾城带回去。倾城掀开盒盖用指甲挑了一点抹在手上，瞬间觉得肌肤冰冰凉凉，发散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便笑道：“怪不得母亲常年身上都有这好闻的味道，原来竟然是这玫瑰凝香的缘故。” 张妈妈笑道：“大小姐可别小瞧了这点凝香，是二夫人从邬兹城那边捎回来的，这一小盒就五两银子呢。” “哦？原来竟然是二婶婶送给母亲的，也真多亏了她有心。只是她与二叔已经外派快三年了吧，什么时候能回来？” 倾城的二叔是个九品的巡检，三年前被派往边关所在的邬兹城任职。由于此去归期未定，二婶便带着房里的孩子和姨娘一并陪着去了。前世的倾城与这位出身高门的二婶没什么交集，只是隐约听说，这位二婶从边关回来之后不久，便与薛姨娘起了争执，最后夺了她主中馈的权利。 后来的事情便也不太清楚了，只是有一年倾城陪着定北侯去参加宫宴，恍恍惚惚看见过这个二婶一眼。那时候她已经是个四品的诰命了，穿着也很阔气。叶文清官场失利之后，大房的日子逐渐也就衰败了。一直到最后，似乎都是这个二婶在主中馈的样子。 张妈妈见倾城一脸的沉思，以为她在惦念着这个二婶，便道：“听说是年底就到任了，但是邬兹城这几年都不大太平，朝廷放不放二爷回来还是一回事。况且就算能回来，也得等下一任替补的巡检去交接完了才能走，这么一算下来，拖拖拉拉的，恐怕也的等个一年半载的了。” 倾城长吁了一口气，道：“那便好了。” 如今家里的日子不太平，老太太不出面主事，薛姨娘仗着娇宠横行无忌。母亲身体不好，又心小爱生气。也总的容她将这府里的人规矩规矩，再来应付外面的事儿。 回到自己的翠绮楼，远远的便看见几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挤在一处看热闹。有个年纪稍大些的丫头见倾城回来，连忙跑过去拉住她的手：“小姐，徐妈妈和点香姐姐打起来了。” 倾城瞬间觉得有些头大，揉了揉额角，问道：“为何打起来？” 小丫头有点茫然的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徐妈妈回来的时候额头上带着伤，进门就将点香姐姐从床上薅起来了。要点香姐姐给她伤口敷药，点香不肯，就这么吵起来了。” 徐妈妈是薛姨娘的人，但点香却不是。前世的时候点香是倾城身边最得力的丫头，主子性格软，不知怎的却养出了一个娇泼的奴婢。点香自恃得宠，在丫鬟中向来说一不二。后来倾城嫁给定北侯之后，点香也一并陪嫁过去。仗着自己是侯夫人身边一等丫头的身份，没少给倾城惹了麻烦。 点香泼辣，徐妈妈却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样的两个人杠上，倾城是懒得去她们中间掺和，索性扭头出了自己的小院。 身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二人的叫骂声，徐妈妈是个连孩子都生过的老人了，说出的话无比难听。点香虽然还是个没嫁人的少女，但在口角上却也不遑多让。 小丫头见倾城独自一人往外走，连忙机灵的跟了上去：“小姐，您要去哪里？天儿这么热，奴婢还是去取把伞来遮遮阳阴凉吧。” 倾城摆摆手，道：“我去湖边走走，你不用跟着。” 小丫头吓得脸就是一白：“啊……小姐您今儿个才落的水呢，快别去了。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薛姨娘又该寻由子闹了。” 倾城停了脚步，回头看了这小丫头一眼。突然发现，原来她自己的房中还有这么一个懂事的丫头。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的道：“奴婢叫八角，现在是在小厨房里帮厨的杂使丫头。” 倾城觉得这名字听着就有些怪味，便道：“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八角道：“是厨房里的墨染姐姐起的，因为奴婢一向都讨厌八角的味道，墨染姐姐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她说若哪日有幸能进小姐的房里伺候，到时候再让小姐给赐个雅名就是了。” “墨染啊……”倾城喃喃的叫了一声，而后便对八角道：“那你就叫墨香吧，从明天开始，来我房里伺候。” “真的？”八角有些不敢置信。 “当然。”倾城扭身往湖边走去，身后的八角忍不住一阵的欢呼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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