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喝酒喝的有点多,不过还好我没醉,倒是铁老头最后喝醉了。抱着酒坛子不肯松手,断断续续地叫着一个名字,什么青蓝红绿的,我没听清楚。 把铁老头扛回他的院子歇下了,我才回房自己休息。一大早醒来,头还有点重,我准备上街溜溜,醒醒神,顺便去城南的铁匠铺子一趟,我前些日子订做的东西应该差不多做好了。 大街上的早市很热闹,卖菜的小贩吆喝连连,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最热闹的是卖早点的小摊,我喜欢街尾那家热乎乎的豆花,再来上一个又酥又脆的麻团,真是美味! 到了城南铁匠铺的时候,店铺才刚刚开门,我故意来早了些,因为这个时候人少,不受注意。铁匠看到我来了,连忙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我翻检着查看了一番。一柄匕首五寸长短,两边开刃,中间血槽,鞘是黑鲨鱼皮做的,十分考究;另有二十柄薄刃和一匝细如发丝的银针,虽然不如天山上的精细,但也算不错了。付了另一半银子,我把东西包好塞到怀里,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 赫连钰那个小气鬼,就给我一包碎银子当零花,让我花完了再问他要,说是给多了怕我去逛青楼。我本来想打一柄长剑的,结果银子不够,只好打了把匕首,郁闷。 我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忽然间听到一声急急的长嘶,一辆马车堪堪擦着我的肩膀停了下来。前面还有一辆马车已经跑过去了,听到后面的嘶鸣声,立马缓缓停下来。 肩膀被撞得有些疼,我往后退开几步,看看马车,似乎是他们跑偏了,我好好地走在路边,应该不是我的问题。见没出什么事,我便想绕过马车继续往前走,忽然一道鞭影朝我甩来,那赶马的车夫一脸骄纵,粗着嗓门呵斥道:“走路没长眼吗?!也不看看是谁的马车就敢往上撞!” 我一扭头躲开那道鞭子,皱起眉毛有些不悦。那车夫见一击不中,顿时气恼起来,一边骂着一边又抽起鞭子。 我正想着教训他一顿,忽然车厢里传出一声轻喝:“郑二,住手!” 那声音轻柔婉转,颇为好听,虽然不带一丝严厉,却令那车夫脸色一颤,连忙收回鞭子。 后面车厢帘子撩了起来,一双细长白皙的玉手握在窗边,探头往外面地上瞧了一眼,又抬起头看着我,带着歉意微微一笑:“这位公子对不住了,是我家车夫赶错了马,惊吓到公子,还请您见谅!” 我看那女子眉目如画,姿容秀美,态度又温雅,于是拱了拱手,微笑道:“不妨事,小姐请先行吧。” 正说着,前面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男子,急步匆匆往这边过来。他冷冷地扫了我和车夫一眼,凑到车厢窗边问道:“姐姐你怎么样?被吓到了吗?” 那女子微笑道:“我没事,是车夫赶错马,冲撞了那位公子。” 男子闻言点了点头,让那女子放下帘子坐好,又转过身朝我拱了拱手,低声道:“下人管教无方,冲撞了公子,还请见谅。” 我刚刚就觉得眼熟,一听声音,顿时认出那男子了。他正是初来那日在明月楼与赫连钰和柴俊喝酒的那个青袍男子,我不想让他认出我,于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压着嗓子说道:“在下没事,公子多礼了。” 男子微微一点头,又低声呵斥了车夫几句,迈步回到前面马车上。那车夫有些不好意思,也朝我拱了拱手,挥着鞭子赶马离去了。 “哎呀!那不是刘御史家的公子吗?果然风流倜傥,一表人材!”路旁的一个灰衣书生两眼遥望着早已远去的马车,感慨不已,“刘大小姐也是雪肤花貌,堪称人间绝色呀!” “可不是!不但人长得美,性情也温和高贵,不是那作威作福的人!”另一个矮胖的书生瞄了我一眼说道,“你看那小子也不知烧了几辈子高香,竟然能和刘大小姐搭上话!” 我本来准备走的,可是听那两个书生扯到自己头上,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心下里纳闷了,不是都说书呆子书呆子吗?怎么这两个书生如此八卦?简直和小江有得一拼。 “看什么看?!”那个矮胖书生瞪了我一眼,“若不是刘大小姐心地善良,饶了你,抽你一鞭子都是轻的了!竟然连刘府的马车都敢撞!” 我挑了挑眉梢,问他:“你怎么知道那是刘府的马车?” 矮胖书生不屑地瞟了我一眼,哼声道:“就知道你是个乡巴佬,连刘府的马车都不认识!你没见那马车前面有银薇花标志吗?那可是先祖圣武仁皇帝亲赐的,刘家的马车可以自由出入宫门,不必下步!” 我想了想,那马车前面好像是有那么朵花。大华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御史台刘家世代忠良,最以直言死谏而出名,是大华朝历代的肱骨之臣。前御史大夫刘廷业就因为劝谏先祖皇帝少兴土木而触怒天颜,以头撞柱血溅乾坤殿,最终打消了先祖皇帝修建豪华行宫的念头。有感于刘御史的耿耿忠心,先祖皇帝下了罪己诏,追封刘御史为忠烈公,并且下了恩典——以不屈不挠的银薇花为标志,刘氏车马进出宫门,不必下步。 如此看来,想必先前那青袍男子就是眼下里风头正劲的刘倾风,新上任的御林军骑都尉。没想到刘氏一族世代从文,今番竟然还出了个武将。那他姐姐应该就是美貌与才学并重的刘倾雪了,帝都里的千金小姐里面尤数她为翘楚。 那两个八卦的书生又在说着什么,我懒得听了,往前转了个弯又走了一会儿,渐渐到了城西南的屠宰市场。这里最多的是屠宰鸡鸭鹅之类的生禽,再往西是比较大一些的牲畜,猪牛羊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臊热的腥臭气息,锥心的哀嚎一声连着一声,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瑟瑟发抖的畜生和满脸狰狞的屠夫。 走到路口停下了,这边在上风口,气味还稍好点,我抱着双臂倚在路边墙上,默默看那个屠夫杀羊宰牛。 屠夫的手法很娴熟,一把阔刀握在手里,不一会儿就将一头死掉的牛肢解开来。牛头被切掉了,血淋淋的皮整张地剥下来扔在地上,然后是四肢,牛尾,扒出的内脏…… 那腥红的血水不断地喷溅出来,溅在屠夫的手上,身上,脸上。我努力压下胃里翻涌,睁大眼睛一直看着,看那血淋淋的刀子进进出出,看那腥红的鲜血慢慢凝固成一摊暗红。 我害怕有一天机会来了,我却颤抖着双手不敢下手。 我害怕有一天李言默站在我面前,我却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 鲜血和死亡看得多了,或许心就硬了。 心变硬了,或许手就不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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