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开!别拦着我!看我不打死这逆子!”一个暴怒的声音隔着门扇透出来,令人听着心惊胆颤的。 只听一阵竹板抽打在皮肉上的劈劈啪啪声响,一个女人哭哭啼啼地哀求道:“老爷……老爷你轻点!初伦他已经知道错了,你若是真把他打坏了,让我可怎么活呀!初伦,还愣着干吗,还不快给你爹磕头认错?!” “你看看他哪有一点儿认错的样子?!这逆子!他真是不把老子气死了不算完!咳咳……咳咳咳咳……” “爹……儿子知道错了,您老消消气,爹……” “滚开!老子没你这种不肖子!咳咳……” “老爷,老爷您没事吧?喝点茶水,消消气。初伦呀,你就听娘一句话,别再惹你爹生气了!好好在家待着,别再去碰那些脏东西了,帝都里的黄花闺女漂亮美貌的多得是,你想要多少没有?明天娘就再给你物色几个模样俊俏的娶回来,总比那些下三滥的脏东西要好!” “娘!我不要!我只要她一个人!”只听宋初伦的声音呜呜咽咽地说道,“别的姑娘再漂亮,都不顶她一个!我只要娶她一个人!” “混账东西!”又是一阵竹板抽打的声音,还有宋初伦凄惨的哀嚎,宋初伦他爹声音发颤满腔怒吼地说道,“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难不成你还真是被那腌臜东西蒙了眼,鬼迷心窍了不成?再敢说娶个男人回来,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爹!颜姑娘她真是个女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宋初伦悲声痛呼道。 “我打死你这不肖子,你当老子没问过呀!那明月楼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说那颜五是个男人,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女的?难不成他还是个妖精,会变身不成?!” “爹……” “别叫我爹!老子明天就去把那颜五送到大牢里去,看你还能有什么念想!” “爹!爹你不能那么做!爹……”宋初伦惊声大呼起来,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初伦,别再惹你爹生气了,你还嫌闹得不够吗?”女人说着说着,又开始抽抽泣泣地哭起来。 “爹,我不娶她了,不要了!您别去抓她,她不过是一个干粗活的烧火丫头,进了大牢可怎生使得……” 宋初伦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在冷风里吹散开来,听上去飘飘渺渺的有些不真实。我站在那里再也听不下去了,拔腿翻过几重屋宇,一阵飞掠离开了宋府。 深夜的大街上空荡荡的,偶尔有几扇窗户还亮着灯火,在漆黑的夜色里晕染开一片朦胧凄惨的暗黄。我在路中央默默地走着,能听到自己清晰的脚步声,在这清冷的冬夜里独自寂寞地回响。 我想着刚才的事情,心下里感觉有些怪怪的。不是担心宋初伦他爹真会把我送进大牢,即使他宋家财大势大,也不能平白无故就抓人。我只是有些微的惊讶。以前提起来宋初伦,只觉得他是一个整日里为非作歹,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可是现在,听到他被他爹打得那般凄惨,竟然还不忘了维护我,不由觉得有些感动,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他了。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想娶我,我是不是该感激他宋大公子能把我放在眼里?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想起来宋初伦他娘说的那些话,颇多感慨。有句古话说得好,慈母多败儿。如果宋初伦他娘亲不是那么溺爱他娇惯他,或许宋初伦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混天聊日不学无术的样子。虽然他爹也算严厉,可是光用竹板打来打去,而不教导他习圣贤之学,又能起什么作用?只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为宋初伦感到悲哀,虽然他出身富贵,锦衣玉食,却未必就过得很好。作为他们宋家四代单传的独子,每天要面对他娘给他娶来的那么些小妾,难免会变得风流一些,禽兽一些。我觉得可以理解了,其实宋初伦他的本性还是不坏的,只是被他爹娘溺爱的太多了,每日只把传宗接代当成第一大事,性格难免会有些扭曲。 不过细细想来,其实宋初伦他还是很幸福的。至少他还有疼爱他的父母双亲,每日为他上心操劳;至少他还有一个温暖的家,任他无法无天。 我默默地叹息一声,忽然间想起来一件很严重的事——我把李言默给跟丢了! 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跑了,再等下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一时间恨得牙根痒痒,直将刘倾风骂了千遍万遍都不解气。 接连几天我都有些没精打采的,卷着袖子将一根根原木砍得七零八落的,溅了满地木头碎渣子。院子里的小伙计小丫头们都躲得远远的贴着墙根走,生怕触了我的霉头。 有时候在院子里待得无聊了,我就上街到处瞎逛,跟着人群四处看热闹。南城边上的凌波园无疑是最热闹的地方,有很多老百姓一吃完早午饭就提着马扎子凑到那里扎堆儿坐着,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豪华的马车进进出出,十分的赏心悦目。 再过五天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到时候不光皇宫里要举行盛大的宴会,整个帝都也会有十分壮观的游行典礼和跑马赛,为太后娘娘贺寿。这是每年一度的帝都盛事,今年也不例外。南城西边紧挨着凌波湖,是一块地面十分开阔的跑马场,属于皇家专用的场地,平日里只有一些豪门贵胄富家子弟才能去那里练马,而平常人家要骑马就只能去郊外练习了。 但是到了跑马赛的时候,不管是天潢贵胄还是平头子弟,只要你拥有自己的一匹马,就可以报名参赛。跑马赛的报名费是十两银子,虽然不算很多,但也不是平常人家轻松能够承受的。但也不乏有很多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拼了家底去报名参赛,只为了能够在比赛中搏个好名次,从此出人头地。因为大赛的前三甲会有丰厚的奖品和奖金,而前十名就能够拥有资格直接进入骑兵营,这可是帝都里面的子弟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传言现任的骑兵营总统领翟逸就曾是平头百姓出身,在一次跑马赛上拔得了头筹,从此平步青云,一直升到如今上将军的位子。 在跑马赛中,不光平头子弟报名参加,皇族以及世家子弟同样会参赛,只是他们的比赛是分开的。帝都里面等级森严,寒门弟子没有资格和贵族子弟一同参赛。除非他能获得普通组的前三甲,才有资格向一位贵族子弟挑战。虽然帝都里面有这个规矩,但是十多年来,赢得普通组前三甲的平头子弟鲜少有人有那个胆量去向贵族子弟挑战。因为即使他有那个马术去赢得比赛,也没有那个身家去得罪贵族。 除了翟逸。 传说十五年前他在普通组比赛中获得第一甲,当即挑战了当时贵族组的第一甲——柏如森,也就是我爹。他赢了我爹,并且还获得了我爹的赏识,对他颇多提拔,我至今还记得爹爹提起翟逸的时候,眼里那种找到知己的光彩。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翟逸他还记不记得我爹? 我沿着路边慢慢地走着,听路口闲坐的人们热烈纷纷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跑马赛,甚至有些赌局里已经开始押宝了,到处都是闹哄哄的,争论不休。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御林军骑都尉刘倾风一定还能连任今年贵族组的第一甲。有人不屑地反驳道,那是因为瑞王爷去年没有参赛,如果他上场了,哪还有刘倾风出风头的机会?还有人摸着下巴摇头叹息,今年还多了突厥的使者团,其中不乏有很多马术高手,到底花落谁家现在还不一定。 相较于男人们对于马术高手排行榜的争执与眼热,女人们更喜欢对那些黄金单身汉们的相貌与身家进行综合全面热烈万分的评头品足。据说去年的版本中,排第一的是国公府上的小侯爷柴俊,第二才是瑞王爷赫连钰,第三是户部尚书梁大人家的二公子梁成岫,而相貌英俊的刘倾风屈居第六,原因是家里太穷了。更令我大跌眼镜的是,甚至连宋大少宋初伦都榜上有名,排在第十。至于那些富绅家族的子弟,因为从商低贱,连上榜的机会都没有。 据我观察,帝都里的女人们不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儿,大都可以分成两派,其一是“俊派”的,支持柴俊;另一个自然就是“钰派”的,支持赫连钰。两派相争,为各自的偶像究竟谁应该排在美男榜的第一位喋喋嚷嚷争论不休,越临近到跑马赛,两派相争就愈白热化。 站在我个人的观点来说,柴俊的相貌确实要比赫连钰更胜一筹。秉春花之色,承秋月之容,比起女子都要美上三分,碰上他不正常的时候,媚着眼角轻轻一笑,简直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妖孽。但是比起赫连钰来,他却少了几分男性的威严气势。赫连钰的相貌堪称俊美,但是当别人看到他的时候,往往只会注意到他的冷冽气势,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而忽略掉他的相貌。 从外表上来说,柴俊看起来比较容易亲近,而赫连钰就要冷得多,实际上并不然。我对柴俊有种疏离感,因为他脸上总是笑笑的,看不清真假,令人看不通透;而对于赫连钰却有种亲切感,他不笑则已,他若是笑了,那就一定是从心底笑进眼睛里,暖融融的,令人心安。可是大多数女人并不了解他们,所以仅凭外表来判断。据我观察,喜欢柴俊的大都是一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将他幻想成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而喜欢赫连钰的大都是一些已经嫁人的少妇级别的,说是像瑞王爷这种成熟稳重的才是最完美的男人。我不禁有些汗颜,不知道赫连钰知不知道他已经变成“少妇杀手”了? 听了一下午的闲嗑,我都有些犯困了,提着步子慢慢往回走去,我忽然间打了个激灵,目光望向街旁的一处公告牌。那个下面已经挤挤挨挨围满了人,一边看着一边还愤愤不平地骂着。 那是帝都里面用来张贴告示的公告牌,金科发榜或是檄文告示以及大理寺的通缉令等等,都在那上面张贴。而此时此刻,那公告牌上赫然张贴着一张通缉令,上面画着一个黑衣蒙面的年轻人,头发束拢在脑后,半边脸都遮在面巾里,只露出一双清亮亮的大眼睛,十分有神。怎么看着那么像我?! 我悄悄地走近过去,站在人群后面看上面的告文: “授命于天,维德永固:今有采花贼“花蝴蝶”为祸百姓,滋扰乡邻,欺凌无辜之少女,玷污兰室之德妇,为朝廷在逃缉拿之重犯。凡有目击此人者,盖应将其踪迹上报于官府,酌情予以嘉奖。望民群起而逐之,早日将采花贼“花蝴蝶”缉拿归案,还我帝都安稳,安我子民之心。“花蝴蝶”者,身手高强,轻功尤胜,年十六左右,高六尺有余,身量削瘦,眉目清秀……” 我瞪视着那一张通缉令,心下的怒火烈焰一般滔滔不绝地喷发起来。 还采花贼?!还花蝴蝶?! 刘倾风!你有种别让我再遇见你! 我一边在心底里恶狠狠地骂着刘倾风,一边捂着半边脸庞悄悄往后退出来。一转身,顿时就看到对面街旁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厢旁边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清俊非凡。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落下来,照亮他半边侧脸,英挺的鼻梁在侧边投下朦胧的暗影,俊美异常。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淡然的微笑看着我,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晶亮亮,宛如有月华流动在其间。 是赫连钰。 我顿时呆愣在地上,半晌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拔腿就走。 “颜儿。”他在后面唤我。 我的脚步停滞了一下,眼眶忽然就热了起来,抿了抿唇,我抬腿毫不停留地往前走去。 没走出十步远,赫连钰追了上来,一把扯住我的胳膊,又唤了我一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连头都没抬看都没看他一眼,奋力地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 街上已经有人在围着看热闹了,我不由得有些羞怒,正想吼着叫他放手。 赫连钰忽然扯了我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大头朝下,抗在肩上就走。 我被吓得惊叫了一声,使劲捶打着他的后背,让他将我放下来。光天化日之下,我好好的一个大老爷们让他抗在肩上算什么事儿呀?!他不要脸我还要呢,这要是传出去了,五爷我还怎么在这条道上混呀? 正闹腾得厉害,赫连钰忽然抬手在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让我老实一点。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顿时一张脸轰地烧了起来,再也不敢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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