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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风寒露重，我提着包袱匆匆赶出城门，身后的城墙之上飞舞着火红色王旗，在暮色里满是萧条。　　刚刚进城买了些吃食和清水，我急步往郊外赶去。跟店铺里的小二打探了一下消息，没听说有什么通缉令追捕令之类的。本想着回明月楼取点银子，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身上还有几分银子，花完了再说。　　回到土地庙，我看到掩好的门扇被动过，不由得心下一惊，连忙推门冲了进去。易寒还好好地躺在里面，不过黑暗里有一个人影正蹲在他旁边，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手里没拿剑，我飞起一脚就向那人踢去，连声呵斥道：“什么人？！”　　没想到那人反应很敏捷，抽身一闪就躲到一边。易寒被我吵醒了，忽然抬手比划了一下，让我停手。　　“小五，不要乱来！”易寒说着又咳嗽起来。我愣了一下停住手，有些迟疑地看向那人，半晌见他没什么动作，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柏小姐！”那人拱手往前走了一步，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会儿，声音颇为恭敬地说道。　　很久没人这样称呼过我了。我压下满腹的惊讶，仔细打量着他，只见他身材干瘦，长得不高，黑硬的眉间有一个深深的川字，面色带着几许抑郁，看上去有些令人心生抵触。没想到竟然是“鬼医”荀杵。　　“荀仵作？！”我心下里又惊又怕，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大理寺的人已经发现我们了？　　“奴才不敢当！荀家世代都是柏府的家奴，小姐称呼奴才荀杵就好！”荀仵作依旧拱着手俯着身子，声音越发恭敬起来。　　我被他的话弄懵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愣愣地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易寒。　　易寒斜撑着身子倚在墙上，看着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是荀仵作解开锁链放我出来的，刚才你来之前，他在给我施针疗伤。”　　“小姐不必担心，荀杵生是柏府的奴才，死是柏府的鬼，万万不会对小姐不利！”荀仵作抬头默默地看着我，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虽然他一口一个奴才地称呼自己，可是从他身上，我看不到一丝卑微，反而更多的是铮铮的风骨和历经沧桑的沉郁。　　“荀仵作严重了，既然你救了我师兄，我就没有怀疑你的道理。”我连忙摆手道，“不管以前怎样，现在柏府已经不存在了，再没有什么小姐和奴才。你要是不嫌弃，我就称呼你一声‘荀叔’吧。”　　荀仵作看了我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笑道：“也好。承蒙小姐不弃，那荀某就冒昧了。”　　“荀叔你太客气了。”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心下里也轻松了很多。　　“老天有眼！小姐心胸如此豁达，幼年失怙却仍长成秀木佳林，丝毫不逊于男儿，柏大人他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荀叔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眼眶中隐隐有晶莹闪动。　　听到他提起我爹，顿时鼻间酸涩起来，连忙抿唇挤出一个笑容，看着他也亲切了许多，就像是找到亲人了一样。　　解开手中的包袱，我拿出装清水的羊皮袋子递给易寒，又拿出来一些吃食，问荀叔叔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荀叔点了点头也不多言，蹲下身来坐在旁边地上，捡了块酥饼默默地吃着。我把另一个装水的袋子递给他，自己和易寒用一个袋子喝水。易寒把盛粥的碗也端到荀叔面前，抱着拳说道：“多谢荀叔救命之恩！”　　荀叔看着他笑了，又把碗端回他面前：“你是小姐的师兄，我当然要救你。年轻人要多吃一点，伤好得快。”　　我见他俩相处得挺愉快的，不由得很开心，咬着酥饼问道：“荀叔，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我还以为大理寺的人来抓我们了。”　　“当仵作的人，观察力要比常人细致很多，况且你们这藏身之处并未见得有多隐蔽，我不过半天功夫就找到了。”荀叔看着我，一点不留情面地说道，听得我直汗颜。　　“恐怕别人也有发现的，只是还未行动而已。上头有人压着，不通缉不追捕，估计应该是瑞王爷吩咐的。”荀叔说着看了我一眼，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我此来就是想把易少侠接去我那里养伤，小姐照顾他，恐怕有颇多不便。这帝都里危险重重，近来恐怕又要起风波。小姐若是放心的话，就把易少侠交给我，你要赶快回瑞王府，这帝都里面恐怕只有那里对你来说是安全的。”　　“是什么人？”易寒蹙起眉头看着荀叔问道，“丞相李言默？”　　荀叔抬头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梢，半晌默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恐怕不只是他。”　　“你们说的是什么？”我只听到他们提起李言默，估计那老狐狸知道我回帝都了吧，想要害我。不过听荀叔话里的意思，难道还有别人想害我？　　“小姐放心，只要你待在瑞王府里，就没人能伤到你。”荀叔朝我安慰地说道。　　吃完饭，外面天色早已漆黑一片。我和荀叔趁着夜色把易寒背到他家，那是一处偏僻的民居巷子，鱼龙混杂的住所，没人知道荀叔的身份，应该是挺安全的。　　查看了伤口，荀叔又给易寒上好药，重新包扎起来。照顾易寒睡下了，我跟着荀叔出了房门。　　“小姐，你要记住了，在这帝都里面，你能相信的人只有我。”荀叔默默站在门口，看着我一脸凝重地说道，“即使是瑞王爷，也不能。”　　我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地问道：“荀叔，你刚才不还说让我去瑞王府吗？说那里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荀叔叹息道：“我能保证他护得小姐安全，却不能保证他会不会骗你。柏大人不在了，我必须谨慎一点，不能让你冒一点危险。要不然即使去了黄泉地下，我也无颜见柏大人。”　　冷风透骨，我心下里却暖暖的。看着荀叔默默点了点头，我笑着说道：“我知道了，荀叔你回去吧，天冷了早点歇息！”　　从巷子里出来，我沿着路边慢慢走着。虽然是深冬了，帝都的夜晚却依旧热闹非凡，临江的大街上店铺林立，一盏盏红皮灯笼在风中摇曳，卖小吃的小摊挤满了夜市，余韵悠长的吆喝声叫卖声，来来往往，人群熙攘。　　我穿过热闹的街市，穿过东大街，穿过白石的官道，站在瑞王府门前。　　夜风清冷，吹乱了我的发丝在脑后纠结飞舞。我久久地站在那里，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因为我不知道。　　赫连钰，我要怎么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