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讶的“啊”了一声,胆小的宫女问道:“你怎么晓得的?这种事可不能浑说,仔细给府尹大人听着了,再把你抓去问罪,我们可凑不到一万两白银去赎你。”  走在最末尾的宫女翻个白眼道:“我舅舅是府尹大人的师爷的马夫,这件事是他昨儿个亲口同我说的,并是他亲眼所见之事,还能有假吗?”  宫女们这才完全相信,开始啧啧感叹起世事的不公。  火光微弱的宫灯只能照亮面前一小片地方,宫女们光顾着说话了,并未看到荷花塘子边有人。  宫女们远去后,从荷花田里走出来的‘荷花仙君’也准备离开,临走之前,他不经意低下头,正好瞥见林桑青泪光连连的一双眸子。多嘴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重新拾回神识,不紧不慢吃一口烤鸡,林桑青故作淡然道:“我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娘,竟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给逼死了。”  他临风负手,嗓音缥缈低沉道:“九州之大,为恶者数众,总有那么几个不配为人的人,有何可感慨唏嘘的。”  林桑青露齿微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自欺欺人道:“幸好这事儿没发生在我身上,不然你说,得有多绝望啊,我觉得……”  “以后不许这样笑!”没等她把话说完,从荷花田里走出来的男子突然怒气冲冲打断她,脸上的寒意刮一刮,能做个冰碗来吃。  “啊??”笑意骤然褪去,林桑青搞不懂他作甚突然生气,难道她笑也碍着他了?上下打量他一番,若有所思道:“我听人说,宫里晚上是不许男子随意走动的,和皇上再亲近也不行,但公公们除外。”公公没了生育的家伙事,从阉割那日直到死去,都不长胡子,这位貌若仙君的男子,恰巧就没有长胡子。  她像对待温裕一样,踮起脚,惋惜地拍拍他的肩膀,“哎,你真可怜,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下面少了样东西,人始终不完整。你家里人是怎么想的,做什么不好,非要送你进宫来当太监。”后者身子一僵,显然接受不了她待他如此亲近,识趣挪开油乎乎的爪子,她问他,“你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应该有吧。有句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没有根儿了,没法子传宗接代,家中总要有兄弟帮着传宗接代的,不然这一脉岂非要断送掉。”  唠唠叨叨替旁人操了这些心,她也觉得自个儿管得宽了,‘荷花仙君’斜睨她一眼,突然问道:“你是哪宫的宫女?”  “宫宫宫……宫女?”林桑青气到结巴,“你见过宫女穿得这般富贵华美吗?你见过宫女有我这一身雍容气度吗?”  桃花眼微微上挑,男子垂下眼眸,露出了然之色。哦,她不是宫女。这宫里所有的妃嫔他都见过,唯独没见过户部侍郎的女儿林桑青,那么,她八成就是林桑青。  不动声色的睨她一眼——这便是丞相口中有闭月羞花之容、才德堪比班婕妤的林桑青?  呵,慕容老贼眼光越来越差了。    夜深露重,气温比白日里降低不少,魏虞说他不能受寒,体内湿气若再加重,会很棘手。紧紧衣领子,他看也不看林桑青,转身从容离去。  荷花池子边只剩林桑青一人,她把偷来的烤鸡啃得干干净净,将骨头都扔到荷花池深处后,才晃晃悠悠回宫安寝。  一夜好眠。  第二日清晨,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连头都没露,林桑青正呼呼熟睡着,雕花屏风外陡然传来温婉的呼唤声:“娘娘,快别睡了,您起来吧。”  她从熟睡中惊醒,将架子床上沿垂挂着的帘子挑开,睡眼惺忪道:“这才什么时辰。”平缓的脚步声响起,越过屏风,一张面生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揉着眼睛道:“梨奈呢?她去哪里了,平日不都是她伺候我起身的吗?”  面生的宫女顺从微笑,嗓音温婉道:“梨奈姐姐今儿不当值。奴婢叫枫栎,原本是伺候丽太妃的,太妃前些日子殡天,内务司便让奴婢来伺候新入宫的妃嫔,从今往后,林昭仪您便是奴婢的新主子。”手脚麻利的走上前,拿钩子把床帘子挂起来,态度谦卑温和道:“今儿个是十五号,乃是宫妃向太后请安的大日子,任何人都不能缺席。届时皇上也会过去,娘娘您得赶紧些,去晚了可不好。”  林桑青捂住嘴巴打个哈欠,心道宫里破规矩真多,脚步虚浮的下床,她走到梳妆台边,凝神思索片刻,转头问枫栎,“宫里现在有哪些妃子,受宠的不受宠的都和我说一说,免得到时候我不懂事,不明不白得罪了人家。”  她既然想做个与世无争的酱油妃子,那么首先要记得的,便是不能得罪人,无论对方身份如何,受不受宠,都不能得罪。皇宫这地儿,福气与灾祸对半分,没准今天还是黯然无光的石子儿,明天被皇上看上了,立马会变成亮光闪闪的夜明珠。与人为善才是安身立命最好的法子。  拿起梳子替她梳理头发,枫栎疑惑道:“您进宫当日,教引姑姑不是都说过了吗?”  眨眨眼睛,林桑青不动声色道:“哦,我记性差,忘了。”  枫栎笑笑,从首饰盒子里取出珠花和簪钗,慢条斯理道:“咱们皇上不大近女色,他已经登基两年,按理说后宫佳丽得有数十个才是,后位也该定下来了。但现在宫里统共只有六位娘娘,后位也一直空悬着,宫里人都说,皇上之所以迟迟不立后,是为了等某个人,后位是他为那个人准备的。”  林桑青抬手打断她,“八卦我就不听了,说正事。”  枫栎屈膝行礼,“是,娘娘。”站直身子,想都不用想,细细数来,“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妃子,乃是当今中书省丞相之女季如霜,皇上给了她正二品淑妃的位分。她长得好看,人像花朵一样娇艳,最得皇上宠爱,一月里总有四五天宿在淑华宫。位分排在淑妃娘娘后头的,是杨妃,她倒没有什么后台,长相也平庸,但她入宫的时间最久,资历最深,待人接物也和蔼,皇上很是信任她,特意赐了协理六宫之权。是以,虽然杨妃娘娘的位分比不得淑妃娘娘,权利却比她大,这点宫里人明面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清楚。至于其他人……”一个完好的灵蛇髻绾好,她停顿一瞬,取过珠花埋在灵蛇髻顶上,继续道:“提与不提都无所谓,她们的位分都排在您后头,往后遇见了,奴婢再告诉你。”  林桑青只听梨奈说过她不受宠,却不知位分如何,对着镜子照两下,她吃惊道:“等等——我的位分竟然这么高!昭仪……差一步便可封妃了呢。”  枫栎微笑,“您是门下省宰相亲自举荐的,又是咱们太后娘娘点名要皇上娶的,位分自然要尊崇些。”并排插入两根缀流苏白玉簪,来回仔细打量,“娘娘,今儿个是你入宫后第一次觐见太后,一定得给太后留个好印象,穿得素雅些,太后年纪大了,不爱看花团锦簇的衣裳。”  另有宫女端来鲜花水浸泡过的毛巾,林桑青接过毛巾盖在脸上,不假思索道:“讨太后的欢心作甚,我又不打算——”想到这是在宫中,无心争宠的人是异类,她忙打住,敷衍塞责道:“罢了罢了,随便你吧,爱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我的审美……有些艳俗,太后定然无法接受。”  半柱香后,她穿了身以天水蓝作底子的素雅宫装,腰间还煞有介事别了把圆形丝绸扇,头梳简单而清雅的灵蛇髻,脚蹬纯白色缎布鞋,要多素净便有多素净,带着贴身宫女,不紧不慢往东宫太后居住的永宁宫去。  枫栎到底伺候过太妃,为人稳重,要是她,估计早就穿最花哨的衣裳去见太后了。  临出宫门前,她想到一件事,在心底沉吟稍许,问枫栎,“对了,皇上长得好看吗?”她以前是民间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儿,压根儿不晓得关心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当今的皇上并不是甚皇子皇孙,甚至也不是达官贵人。缘何能当上皇帝,是到现在仍然不解的谜。  对他们老百姓来说,皇帝由谁来做其实并没有关系,只要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过分奢靡无道,隔段时间做做样子,体察体察民情,便可以了。  枫栎抬头望天,良久,语气迷离道:“抛开皇帝的身份不提,嫁给他,是天下所有女子的梦想。”  林桑青一开始还不明白枫栎为何会有那样奇怪的表现,当走进永宁宫,看到端坐在中堂那位着明黄色朝服的男子,她突然明白了。  的确是让所有人都沉迷的一张脸,不论男女,不论老少。  脚底一软,若不是枫栎扶住她,极有可能当着满屋子妃嫔的面儿跪下去。  娘啊!什么个情况,昨儿夜里那位荷花仙君竟然就是当今圣上!  若没记错,昨夜她把他当做太监来着……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