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仪离去没多久,淑妃和杨妃也依次离开,她送她们到宫门边,听着杨妃语气和缓地同淑妃道:“淑妃妹妹要记得,皇上宠爱谁,那是他的事情,我们为人妾室,需得把心胸放得开阔些,不能听到些风吹草动就扑过去。若一直对皇上宠爱别人这件事耿耿于怀,这宫里有这么多佳丽,妹妹得耿耿于怀到什么时候?”  慵懒地扣扣耳朵,用凤仙花汁染红的指甲鲜艳亮丽,淑妃不以为意道:“杨妃姐姐管得甚宽,我是否耿耿于怀同你有何干系?”  杨妃叹口气,露出慈母般温柔的无奈眼神,“妹妹……”正欲再多劝说两句,外殿门口突然传来道低沉男声,“怎么都在?”微微沙哑,有羸弱的病气萦绕不散,很是熟悉。  淑妃抬起精致的面庞,顿一顿,神色惊讶道:“皇……皇上!”  眸光无声闪烁,林桑青转头摸腮——咦?不年不节的,箫白泽怎么想到来繁光宫了?  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箫白泽放慢脚步,停在刚刷过新漆的宫殿牌匾下,负手淡然道:“朕上午一直在批阅奏折,批阅得久了,觉得头脑有些昏沉,便出来走走。走到这附近时,肚子正好饿了,想想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辰,这时候回保和殿难免折腾。繁光宫离得最近,朕便过来了,在这里用膳也一样。不曾想你们也在繁光宫。”  水墨色眼眸轻抬,随口问道:“做什么来了?”  淑妃缩了缩脖子,脸上划过一抹慌乱,强行装出镇定的样子。  往前上一步,杨妃挑唇微笑,“林妹妹进宫有段日子了,我们却还不曾好好与她交流过,这不,今儿个淑妃妹妹特意找我,让我陪她来繁光宫走一趟,找林妹妹说说话。柳妹妹也来了,不过她宫里有些事情,便先一步走了。”言毕,眼神温柔地望了淑妃一眼,脉脉无声。  交流,嗯,林桑青眨眨眼睛,没错,剑拔弩张的交流。若不是她苦情戏演得好,并提前让梨奈把宫殿里显眼的值钱物件收起来,没准现在已经和淑妃结下梁子了。  淑妃登时了然,顺着杨妃的话接下去,“柳昭仪若是知道她刚走,皇上便来了繁光宫,正好同她错过,不知该多生气,皇上有时间可得去哄哄她。”  抬步继续往繁光宫主殿走,箫白泽头也不回道:“这有何值得生气的。”花青色常服随着他走动的脚步摇晃不停,穿过平坦的小道,他低头吩咐白瑞:“让御膳房上午膳吧。”  白瑞边走边俯身,“是,皇上。”  “林昭仪方才是不是问本宫要不要留下来用膳?”淑妃注视着箫白泽离去的背影,偏头问林桑青。  林桑青懵了一下,“啊……”转眼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识相道:“啊,是的。”  淑妃理理裙摆,仪态万千地跟在箫白泽身后,“皇上说了,在哪里吃饭都一样,本宫便也留在繁光宫用膳吧。”  既然淑妃要留下用膳,那么,杨妃肯定也要留下,哪有留饭只留一个人的,忒不合礼数。林桑青招手唤来梨奈,“梨奈,备碗筷,多备几副,今天中午客人多。”  她马上就可以看到这深宫之中最常见的情景了——宠妃献媚。  到底皇上才是宫里的老大,所有的好处都该由他占有,所有的荣华都该由他享用。平日里送来繁光宫的菜只有六道,另有一道汤羹、一道饭后点心,但今日,许是知道皇上在这里用膳,御膳房送了十二道菜肴来,另有两道汤羹、三道饭后点心,数量上整个翻了一番。  “皇上近日忙于朝政,好些日子没到臣妾宫里了,只怕快要忘了臣妾的宫门朝哪个方向开了吧?”紧挨箫白泽坐着,淑妃取过一只碗为他盛汤,殷勤道:“父亲之前游访海外,在一个海边岛国上发现一种名为‘巴哥’的名贵犬,眼睛和别的狗都不一样,他特意买了一只,准备下次进宫的时候带给臣妾。”  箫白泽专心用膳,银筷子在白米饭中穿梭,不咸不淡道:“国丈有心了,他该是怕你在宫里无聊,所以才买了条狗送给你。”  淑妃娇羞抬眸,“只要皇上多去淑华宫,臣妾便不会觉得无聊。”一碗汤盛好,她将小碗放置在箫白泽手边,双目含情道:“臣妾想让皇上给狗取个名字,我们一起养大它,好不好?”  端起淑妃盛的汤羹,箫白泽颔首,“好。”  甜美的笑容在脸上绽放,淑妃拿起自己的碗筷,又道:“父亲听闻皇上一到冬日便会犯咳疾,特意叮嘱臣妾,多用川贝熬枇杷水给你喝,所以我买了许多川贝和枇杷,都囤在淑华宫的库房里,够皇上喝一整个冬日了。”  小口喝着菌菇杂蔬汤,箫白泽头也不抬道:“让你破费了。”  淑妃微笑,“为皇上做事,哪怕再辛苦劳累,臣妾和臣妾的父亲都甘之如饴。”  默默数着啃掉的排骨数量,林桑青不由得替淑妃叹气——傻姑娘,你父亲的存在都威胁到箫白泽的地位了,他肯定不喜欢他,若你再这样喋喋不休,父亲来父亲去的念叨,只怕他也会连带着不喜欢你。  爱情什么的,在国家和权力面前,压根不值得一提。  杨妃干坐在一边,插不上话,林桑青也插不上话,但若一直不说话,旁人不会觉察到什么,她们自个儿会觉得很尴尬。  这里分明是她的繁光宫,眼下这种场面,倒好像成了淑妃的淑华宫。  扒拉一小口米饭,细细嚼碎了,林桑青对着杨妃没话找话道:“杨妃姐姐,多吃点儿秋葵,养胃护胃的,对身体好。”  杨妃朝她微笑,“好的,妹妹你也吃啊。”银筷从盘子中划过,夹起一块秋葵,送至箫白泽面前的空盘子里,温声道:“皇上,天干物燥,您吃些秋葵吧。”  她、她夹了秋葵给箫白泽?林桑青不由得垂下眼睛,隐藏住笑意——噗……  “哦?秋葵可以护胃吗?”杏仁一般的眼睛忽闪两下,淑妃轻笑道:“本宫孤陋寡闻了。”她不甘让杨妃独占风头,也夹起一块秋葵,缓缓放在箫白泽面前,“皇上,你再吃一块吧。”  啧,林桑青闲闲瞥着静静躺在碟子里的两根秋葵,心道这玩意不单养胃,还养肾……她俩争先恐后的夹秋葵给箫白泽,是生怕他肾亏啊。  秋葵有股怪味,喜欢吃的人不在乎,不喜欢吃的人闻见了就难受。箫白泽明显不爱吃秋葵,弦月眉迅速地跳动一下,“朕不吃秋葵。”夹起那两根秋葵,放到离他最近的淑妃的盘子里,看着她道:“你帮朕吃了吧。”  淑妃尴尬笑笑,“是臣妾疏忽了,竟忘了皇上不爱吃秋葵,那……”顿一顿,执起银筷道:“臣妾帮您吃了吧。”樱桃小口轻启,一张一合之间,那两根不受待见的秋葵便进了嘴。  哎?林桑青心生疑惑,淑妃方才不是说吃不惯宫里的菜吗,这下怎么吃得惯了?  费力咽下去,秀气的眉拧成两个疙瘩,淑妃赶紧举杯喝水,似乎想用水冲淡嘴巴里的味道。  看来她的确吃不惯宫里的菜,只因是箫白泽夹给她的,所以才勉强吃下。  爱情啊,真是伟大。  林桑青便做不到淑妃这样伟大了,哪怕她再喜欢某人,也绝不会为了他吃讨厌吃的菜,倒是可以为了他做讨厌做的事。  她正胡乱想些有的没的,思绪顺着外面的风飘出去几百里远,箫白泽突然毫无征兆地抬头,目光直直放在她身上,“你进宫多久了?”她忙把飘远的思绪拽回来,坐直身子,略有些慌乱道:“三四个月?”  唔,自打进了宫,每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不用记着逢集的日子,只是吃了睡、睡了吃,过着养尊处优的腐败生活,林桑青也迷糊了,不知今夕是何年。  大概,有三个多月了吧。从夏末到冬初,从死到生。  “竟过了这么久。”感慨着说出这句话,箫白泽向外面招招手,唤来站着也能打瞌睡的白公公,“白瑞,传话下去,让内廷司准备准备,今晚抬林昭仪过去,赐沐御龙汤。”  赐赐赐赐沐!御龙汤!  林桑青再迟钝、再浑然不解风情,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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