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薇怒气冲冲地从方家出来，开着自己那辆红色法拉利绝尘而去。 回到景安别墅，她喝了一整瓶水后，拿出手机给廖凡打了个电话。 廖凡很快接起，说：“方薇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不过这个点打电话给我……有什么急事？” 方薇放下空了的矿泉水瓶，想了想，说：“过完年我回来复职。” 廖凡显然没想到方薇做出这个决定，呆滞了半晌才说：“欢迎，欢迎！” 方薇将空瓶子丢进垃圾桶，紧接着又说：“这次我想换个部门。” 廖凡呆住了，不确定地问了一遍，“什么？” 方薇说：“原来的职位待了太久，想换换。” 电话那头廖凡“嗯”了两声，过会他才像是考虑好了似的说：“什么职位你说吧，我给你换。” 方薇依靠在白色流理台上，握着手机，斟酌地说：“想换个强度小一点，自由的。” 廖凡说：“强度小？自由的？” 方薇点头，“有吗？” 廖凡哭笑不得，索性说：“那来给我当秘书吧。天天往我门口一坐，我不来管你，怎么样。” 方薇也笑了，又要不出力又要活轻松，这样的要求确实过分了。 “算了，年后再看吧。”方薇站起身，踱着步。 廖凡却“嘶”了一声，片刻他张口，说：“还真有个，强度不大，工作也自由……只不过，有时候辛苦点。” 方薇皱眉，没想到廖凡说的是哪个岗位，追问：“哪个部门的。” 廖凡迟疑一会，才朗朗说：“旅游版块刚弄出来，压力没时尚版块大。你要是愿意，就去那吧。” 方薇一抬眼，正对上客厅黄花木架上的檀木摆件。心底隐隐一动，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廖凡以为她没听清，又说：“那里人手不够，就陆江、一个新编，几个打杂的，你要是图个轻松，就去那吧。我给你一年时间，你爱怎么整就怎么整，怎么样？” “不怎么样。”方薇直接表示不满意，笑着说：“廖总还真会体贴下属，把我调到那自由是自由，可压力不比时尚部小吧。”。廖凡讪讪笑了笑，见方薇没上当，又劝说道：“就当锻炼锻炼，年轻人嘛，吃点苦不亏。” 方薇说：“当年你把主编的位置交给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回想那几年，方薇累死累活才把《魅色》做到如今这个地步。现在廖凡又把半死不活的旅游版块扔给她，安的是什么心，方薇怎么想不明白。 廖凡知道套不住方薇，叹口气说：“不去就不去吧，陆江那点技术浪费就浪费了。做事业哪有不亏本的，再过两月我就把这块撤了，省的看着心烦。” 过了半晌，方薇才低笑一声算是给了反应。廖凡急了，说：“行不行给句话，行的话，明天我就叫张晶给你调档。” 方薇反问说：“不是要撤了，还给我调档做什么。” 廖凡被方薇怼的死死，最后只能利诱：“往后你们部来回车费、餐饮费，住宿费全部报销，要什么器材随你说。想去哪采风就去哪，你就当旅游，这样够厚道了吧？” 方薇收了笑，认真起来。 廖凡话都说到这份上，方薇再推脱就没意思了。更何况方薇看得出来，廖凡是真心想让她去陆江那的。 她从大学毕业以后一直待在魅色，对魅色的前世今生了解的比谁都清楚。谁也想不到如今在时尚界独占鳌头的女性杂志《魅色》，最初是一本地理风景杂志。 廖凡原本也是摄影发烧友，年轻时候和几个朋友合着就做了本介绍国内风景风俗的杂志。由于题材受限，杂志销量一直不高。当初合伙的朋友也都纷纷走人，留廖凡一人艰苦奋斗。 廖凡经历了杂志社濒临倒闭的窘迫情境，痛定思痛决定改变杂志风格。几番思考下，时尚潮流杂志《魅色》就横空出世。 如今魅色做的顺风顺水，廖凡却扛着一片非议声坚持要开辟一个冷门的旅游杂志版块，其中缘由方薇自然明白。 方薇不再笑了，直截了当地说：“行吧，我去。” 廖凡原本还想费些口舌，腹稿都打了半米长，谁成想方薇竟答应了。 “那就这么定了！初八记得准时来上班，我等着啊。” 方薇呼了口气，突然想自己怎么就答应了。这不是找罪受吗？ 她暗自摇摇头，无奈地说了一句：“廖总曲线救国，小兵小将自然要全力支持。” 这话说到廖凡心坎上了，他忙说：“方主编可不是小兵小将，实乃巾帼英雄。” 方薇受不了廖凡时不时文绉绉的调，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 她望了眼陆江送的檀木摆件，又想起他那张晒黑了的脸，暗自安慰自己——“就当还人情了。” 年初八一早，方薇穿着精心挑选的衣服就去魅色复职。 下车前，方薇坐在驾驶座里，还是忍不住呼了好几口气。 过去大半年里，她被曝光在公众视野里，日子过得没有一点儿隐私。好像无论做什么，去哪儿，都是透明的。若不是生活已经压抑到极点，再没更差的情况，方薇兴许非得抑郁不可。 方薇觉得自己已经修炼的百毒不侵，心是铁打的，脸皮是墙做的。再来什么风波都已经打不倒她，从拿到离婚证的那刻起，她的人生已经翻篇。 陆江的银灰色尼桑停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方薇看了一眼，倍感亲切。电梯直达六楼，方薇大大方方同早来的人打招呼，一点不落气度。 掠过他们互相打量的眼神，方薇到茶水间泡了杯茶，回到位置上开始整理资料。 昨天晚上她和安琪通了电话，告知她年后自己的工作动态，安琪当即表示要转组到她们那去。方薇虽然感动但还是立刻拒绝了她。 旅游版块是什么情况，她再清楚不过。她实在没法昧着良心，拉前途一片大好的安琪下水。难的事还是交给她去解决，就不耽误安琪了。 早晨开了例会，廖凡洋洋洒洒声情并茂地做了新年展望以及人事调动通知。陆江坐在方薇对面，听到廖凡下达的方薇职位调动通知时，眼底明显颤了一下。 方薇望向他，坦然地笑了下。陆江一愣，白皙的脸皮微微泛红，配着他那张寡淡的脸，有些说不出少年感。 散了会，陆江主动叫住了她。方薇料想陆江沉不住气，只插着手等他说话。 陆江穿了件灰色羊毛衫，露出白色衬衫领口，站在拐角处。 “怎么想到来我们组。”这是陆江说的第一句话，他视线微垂着，平静地看着方薇。 方薇反问：“不乐意？” 陆江沉思起来，缓缓说：“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组里人少，撰稿、排版、编辑，校对……” “所以呢？”方薇打断了他，又问：“有什么问题？” 陆江被她噎住，方薇眼底带了浅浅的笑意，往里望去似有一潭清泉。 陆江蹙眉，凝着她的脸，片刻才慎重地说：“会很累。” 方薇安静听完，末了点头，问：“说完了？” 陆江：“……” 方薇扯了笑，说：“你说的一切事情我都了解，要吃什么苦也都清楚。你不用担心我会临阵逃脱，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想明白了。那么……”方薇停顿，伸出手到陆江面前：“好好合作。” 陆江停顿一瞬，蓦地笑了，露出浅浅的两个酒窝。 “合作愉快。”他握住方薇的手，她的手纤细，触感柔。陆江有片刻的分神，又赶在心智晃动之前松开了手。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方薇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一年时间，让旅游杂志做出点眉目来。 至于多少才算是有眉目，方薇本着做时尚杂志那套定了个标准。 ——销售破万。 这个小目标一出，陆江低低笑了，连带几个小助理也摇头表示困难。 “你买过中国地理吗？” 一句话就给方薇问死了。 “你知道它的杂志销量是多少吗？” 方薇倒点头，说：“不到一万。” 陆江挑眉，没看不起方薇的意思，只是说：“所以我觉得有难度。” 方薇知道陆江在想什么，她也不觉得难堪，笑了笑说：“没难度的事情做起来有什么意思。能不能成，总要试试。” “那就试试看。”陆江靠着椅背，眉目清明，眼底总感觉含着笑意。那是一种让人感到舒服的表情，亦或是安心。 方薇何尝不知道自己定的要求有多高，只是闲晃了太久时光。她总想找点什么，做点什么，或多或少地来证明点什么。 人有了明确的目标，精神也好了起来。注意力集中了，思绪不乱飘了。方薇把自己比作鸬鹚，猛地往水里一钻，不捉到鱼誓不罢休。 方薇日日和陆江低头不见抬头见，要说没什么心思也不至于。只是心里横了把尺子，一边是惨淡的过去，一边是可以想见的未来。 方薇就站在那把刻着“道德经”的尺上，守着界限，一门心思扑到了拯救“旅游杂志”的“伟大”事业上。 方薇恪守着本分，陆江也没什么表示。仿佛送檀木的那点心意还真就是朋友间热络的关怀。方薇不提，陆江不说，合着组里几人一起，倒一日日建立起了深厚的同事情谊。 方薇心想，这也不错。 过了年她已经二十九岁，不算老也绝算不上年华正茂。枯木逢春这种事儿，她是想也不敢想。日子过得那么苦，再找人添堵，何必呢。 方薇本着一颗无欲无求的心这样想，可有人不是这样认为的。 自从方薇离了婚，吴森阳觉得自己有机会了。又加上他做了方薇离婚律师这层关系，吴森阳更觉得自己和方薇有缘分。 得知方薇回到魅色专注事业后，他便隔三差五到魅色楼外等人。不过他也识趣，只远远在外面等着。等到了点，再通知方薇。 方薇脸皮薄，三回里总应了一两回。可吃饭次数多了，方薇疲于应对，便和他讲清楚了。吴森阳知晓方薇心意后，颓丧了两日。可等到把心思想明白后，吴森阳不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越挫越勇，进攻形势更加猛烈。 这日，恰逢周五。早上车子出了点问题，抛锚在半路上，方薇忍不住发了朋友圈抱怨一番。等拖车公司拖了车，方薇自己则打车上班，4s告诉她等她下班车子就能修好。到了下班点，方薇收拾了东西，准备去4s店提车。 可刚到门口，就见吴森阳开着新款路虎，衣冠楚楚地等在门外。 吴森阳家里条件不错，方薇高中那会就知道了。只是吴森阳这人不像一般的富家子弟，虽然皮相、成绩、性格都好，但偏偏为人低调，若不是他们熟识。方薇还不敢猜吴森阳就是黎城最大的食品公司家的独子。 如今吴森阳一反常态地显露出家世背景，方薇就知道他对追求她这件事没含糊。 “赏不赏脸让我请你吃顿饭？”吴森阳精神十足，说话落落大方，远处几个女同事都忍不住低呼。 方薇有些骑虎难下，又开不了口找借口搪塞他。 “我……” 视线忽然瞥向远处，陆江的银白色尼桑缓缓驶出地下室。只是不确定陆江是否会搭她一程，方薇一犹豫，车子就在眼前开过了。 方薇心里懊恼，吴森阳笑了笑，说：“知道你今天没开车，我送你吧。” 方薇无比后悔自己图一时之快，发了那条朋友圈。 忽然，远处汽车声嗡嗡而来，方薇掉下去的心思顷刻又窜上来。陆江在俩人身前的道上停下，车窗摇下来，露出他俊朗的眉眼。 “白天你说去汽车城，刚忘了，现在走吗。” 方薇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连忙应道：“走，马上来。” 吴森阳看了眼陆江破旧的尼桑，心里那点憋屈都写脸上了，却偏偏不好发作。 方薇向他致歉，坐上陆江的车，风一样地走了。 只是推了吴森阳的邀请，方薇冷静下来，更大的尴尬冲向她。 陆江看不出神色，专注地开着车，熟练地将她送到4s店后。方薇办妥了手续，开着车出来。 陆江站在车外，透过车窗看向方薇，片刻他掐灭了烟，对方薇说：“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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