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岚氲靠在玄关柜上,烦躁地抓了抓披散的长发。    一个绿色的小铁盒忽然伸到她面前。    “润喉糖,”岳凌霆站在她跟前,见她不接,眉梢轻挑,“要我剥了喂你吗?”    “不用。”她拉着脸拒绝道,觉得有歧义又补充,“我不需要。”    他没有收回,把那盒糖和另外一支药膏放在玄关柜上。他的语气也比方才柔缓了许多:“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    醉酒让她的胃隐隐作痛,身上也黏腻腻的,残留了太多她不愿面对的气息和记忆。    他绕到门口,说:“我去隔壁帮你拿身衣服过来。门锁密码是多少?”    她想了想,没有衣服根本出不了门,于是回答:“7394。”    “你改过密码了?”    这话让何岚氲心生警惕:“你知道我原来的密码?”    “不知道,就是觉得7394不像日期。”    前天晚上,她当着他的面说的,密码是只有她和穆辽远知道、他们最重要的日子。    “我的还是原来那个,你知道的,”他又说,“你的生日。” 然后出去把门带上。    什么叫“你的生日”,难道不是他自己的生日吗?特地告诉她密码没改又是什么意思,欢迎以后常来?    岳凌霆出去了,屋里安静下来,她才觉得嗓子干得发烧,说了这一大通话后更哑更痛了,便从铁盒里拿了一颗润喉糖吃。    铁盒旁边的药膏她也拿起来看了一眼,治外伤皮肤破损的,又丢回玄关柜上。    等她走进浴室去一照镜子,才明白他给她留下一支药膏的用意——她的脖子里、锁骨上,再向下延伸到衣服里,到处都是胳膊上那种圆圆的青紫痕迹,连小腿上都发现了两枚。    这人是野兽投胎吗?弄成这样接下来怎么去上班?相比之下她只咬破了他的嘴唇,算是非常客气了。    她虽然喝醉了,但并不是没有意识,印象中他温柔耐心、热情老练,没有半点让她不适的举动,是个完美的情人。那这些东西……是他在她睡着之后弄出来的吗?    热水冲到肌肤上,激起丝丝细微的麻痒痛感。这个看似有点幼稚冲动的举动背后所蕴藏的含义不能深想——是烙印,索求,亦或是惩罚。    浴室门忽然被推开,何岚氲吓了一跳,转身见岳凌霆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她抓过毛巾遮住自己,恼道:“你不知道要敲门吗?”    类似的场景,不久前貌似刚刚发生过。包括昨晚,这里也是他们的第一战场。    岳凌霆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把手里的东西搭在毛巾架上:“你的衣服。”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人与人之间有必须恪守、不可逾越的界限,但在他眼里,这个界限显然已经打破了。    何岚氲飞快地洗完出来穿好衣服。他很细心,选了一件高领长袖的上衣,领子小心地竖起来,勉强可以挡住。    她把自己收拾齐整,觉得终于找回了底气和安全感,打开浴室门走出去。    岳凌霆正坐在吧台后,嘴里叼着一片吐司,招呼她:“快来,都放凉了。”    两杯黑咖啡,吐司烘烤后抹有盐黄油,配煎蛋、蔬菜和坚果,没有糖,也没有甜味水果。    他似乎熟知她的口味。    何岚氲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自己现磨手冲的,好喝吗?”    “岳凌霆,”她放下咖啡杯,直视他说,“我们好好谈谈。”    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你先把东西吃了,”他指指面前的餐盘,完全不顾她的郑重其事,“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何岚氲只好低下头,飞快地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完。他准备的分量不小,味道也不赖,她吃完竟然觉得有点撑。    关键是,这么一打岔,她之前想好的谈判说辞不知该怎么启齿了。    “所以,你是想好怎么处置我了?”还是他先开口挑起话题,把餐具收到洗碗机里,又给她续上半杯咖啡,“说来听听。”    吧椅有点高,她坐着双腿只能凌空,够不着地面。对面的人倒是气定神闲,长腿几乎伸到她脚边。她索性起身站着,双手放在吧台边缘,下意识地又去抚摸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摸了一个空,才想起昨天戒指被她摘下来丢衣柜抽屉里了。    “我们的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握紧自己的手,放软语气道,“我已经订婚了。”    岳凌霆给自己也续上咖啡,头也不抬:“订婚怎么了?你结了婚再离婚我也不介意。”    一上来话题就被他带歪了。何岚氲忍着脾气纠正回来:“可是我介意。”    他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嘴角轻轻一撇:“你们已经分手了,你现在是自由的,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她立刻否认:“没有,谁说的?”暂时分开冷静一下只是她和穆辽远的秘密约定,对外他们还是未婚夫妻。再说只是“暂时”而已,并不等于下了定论。    “昨天晚上,你自己说的。”    她好像……确实醉得神志不清,跟他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她一时语塞,强辩道:“我只是……跟他闹别扭,情绪不太好而已。情侣之间吵架闹一闹,不是很正常吗?我们俩在一起这么多年,分手不知道闹过多少回了,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岳凌霆忽然笑了一声:“岚氲,你有没有注意过自己说话有一个特点。”    何岚氲一怔:“什么?”    “你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对于你笃定确信的东西,你都是用陈述句,不容别人质疑。”他侧过头看着她,“但如果你自己也没有把握,又不希望被质疑,你就喜欢用反问句,先声夺人。”    他总是能轻轻巧巧地戳中她的痛脚,让她恼羞成怒。    岳凌霆越过吧台,倾身靠近她:“难道你还想挽回他吗?”    原本她以为隔着一张桌面是非常安全的谈判距离,但这点宽度对他的身形来说好像根本够不成阻碍,随随便便就能探到这边来。她往后退了一步,板着脸说:“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不劳您费心。”    他收敛起笑意,看着她问:“你还爱他吗?”    “当然。”    “不要这么着急回答,好好想一想。”    何岚氲毫不迟疑地说:“再想一百遍也是这个答案。”    他的脸色沉下去,抿起嘴角:“不是每个人男人都像我一样,对这种事不在意的。”    她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既然你不在意,我也喝多了,这件事深究起来我们两个都有责任,不如各退一步,互不追究,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不好。”他双手撑在台面上,几乎要整个人越过来,“你怎么能在跟我……之后,还想回去找他?”    何岚氲被他逼得又退了一步,违心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早就见得多了,夜晚各取所需,天明一拍两散,别说得好像睡了一觉就一定要怎么样似的。”    对面的人沉默了许久,忽地轻蔑一笑:“昨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    “昨天晚上你说……”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你是第一次。”    “胡说!”她立刻反驳,眼神却飘开了,“你那么有经验,是不是第一次还判断不出来吗?”    “不是那种第一次。”他缓缓道。    混沌的记忆片段慢慢涌入脑海。她确实说过这话,而且是用……娇怯羞涩的语气。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她的脸渐渐涨红了,不仅仅因为羞恼,更因为难堪的隐私被人看破知晓,尤其是面前这个她最不希望他知道的人。    “岳凌霆!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脸色由红转白,“你又没有损失,何必逼人太甚纠缠不休?”    “谁说我没有损失?”    何岚氲被他呛得语气一滞。真论起来,确实是她占了他的便宜。“好吧,损失我可以弥补,但这跟……”    “何岚氲,”他开口打断她,这也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    他的眸色漆黑,沉沉地盯着她。    “我的损失,你弥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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