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一片寂静,只有帖木日的喘息声。    谢婉宁舔了舔嘴唇,声线很平稳:“帖大人,若是小女子没猜错的话,您是瓦剌的军官吧。”    帖木日握着刀的手一下子就晃动了一下,惊讶的看向谢婉宁,继而发出哈哈的笑声:“倒是我小看了你这个小姑娘,你是如何知道的,”说着露出了浓浓的兴味。    谢婉宁这一句话不亚于石破天惊,场间的人都很震惊,就连影子一样的马和也瞪大了眼睛,然后疑惑地看向陆起淮,像是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马儿打了个响鼻,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陆起淮抬起眼眸,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谢婉宁,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甚至还笑了下,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一个闺阁里的小娘子,十四岁还是十三岁来着,竟能知道这些密辛,连谢亭章都不见得知道的密辛。    陆起淮眸子里的墨色越来越浓,看向场间淡笑的小姑娘。    谢婉宁的心莫名地越来越镇定,她用手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依我看来,这件事疑点很多,这第一条嘛,单单只看您的身形外貌,就与中原人有些不同,而且,您的话虽然说的标准,却明显带了些口音。”    是的,谢婉宁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帖木日的不对,他的身形较中原人士高大雄壮很多,他的话说的很标准,但总是有些怪怪的,谢婉宁直到刚刚才想起来,他很可能是瓦剌的人。    上一世,她虽一直久居内宅,却也知道瓦剌来袭的事,那是新帝刚刚登基的时候,瓦剌集结军队,向京师进攻,由于先帝的不理政事再加上新旧皇朝的更迭,防守大大减弱,瓦剌一路北上,直接打到了宣府,一时间京城里人人自危。    那时候大战在即,晋王府里也隐隐有些骚动,谢婉宁有次进书房给赵彻送糕点,不小心就撞见了赵彻在和一个人商议事情,她记得很清楚,那个人同帖木日一样都生的很粗壮,尤其是说话的口音非常像,她之后才明白赵彻是在和瓦剌使臣商谈事情。    瓦剌之战一连好几个月,最后还是陆起淮率兵打败了瓦剌,把他们一路赶至漠北,自此陆起淮的势力越发稳定,百姓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到这里,谢婉宁就看向了马上的陆起淮,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好官。    帖木日哈哈大笑,之后又有些疑问:“就这点,你就能猜到我是谁,那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中原人。”    陆起淮也想知道谢婉宁是如何知道的,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谢婉宁身上。    谢婉宁仿未察觉,轻笑了一声:“小女子哪有那么好的眼力,其实还是因着你架在我脖子上的这把刀,这刀与我们中原的很不相同,让我想想,这把刀是弯的,而且刀刃儿极薄,依我看来,我们中原目前好似还没有这么精良的刀,”说着眼睛看着脖颈上闪着冷光的刀。    帖木日明显一愣,然后吐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这儿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姑娘都有如此见识。”    陆起淮定定地看着谢婉宁,这个小娘子,浑身都是迷,一个本应该在内宅绣花的小姑娘竟知道瓦剌的刀,难道谢亭章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倒是完全看不出来,陆起淮的思绪转了几转。    谢婉宁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一直居于内宅,关于瓦剌的事都是战胜后听小丫鬟们说的,还是陆起淮缴获了瓦剌的刀,京城百姓才知晓,谢婉宁也就只知道这些,再让她说些什么是决计说不出来的。    帖木日听了谢婉宁的话有些受挫,她一个小娘子都知道这么些,他冒着生命危险从宣府一路潜至京城,他想了想瓦剌赢的几率,然后叹了口气。    帖木日又看了看谢婉宁,然后朗声道:“陆大人,你也听到这小娘子说的话了,她这么聪明,断不会是个普通村姑的,你给我一匹马,我就放了她,否则,”说着拽着谢婉宁向前。    谢婉宁脚上的伤口又划破了一些,忍不住嘶了一声。    陆起淮看着帖木日,然后笑了一声,像是有些无奈:“帖木日,这整件事里你错就错在捉了一个普通姑子就想威胁我,顶多算她聪明了些,那又有什么用呢。”    帖木日听了这话后表情阴晴不定,难道真像他所说,这小娘子一点用也无,然后看了看谢婉宁,似乎是在琢磨她的价值。    谢婉宁脑子里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她必须想个法子。    谢婉宁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看向陆起淮:“陆大人,你这么说不怕我告诉我祖父,”然后微微侧过头,很真诚的样子:“帖大人,您不知道吧,我祖父是当朝首辅陆修文陆大人,若是他的嫡长孙女儿没了,您猜他会怎样,”末尾还微微挑了音,愈发显得天真。    帖木日完全没想到他这随意一抓的小娘子竟会是陆修文的孙女儿,就算是在他们瓦剌,陆修文的名头也是很响亮的,可以说是堪比皇帝了,想到这里,他看向陆起淮:“陆大人,你可别看我是个大老粗就想这样骗我,她可是陆首辅的孙女,”他看着陆起淮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骗子。    陆起淮的兴味完全被勾起来了,这一招儿可真好,陆首辅的名头倒真是好用,如此便不怕他不救了,只不过她是如何想到的呢,陆起淮看着谢婉宁,她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刚刚的天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谁能想到她满嘴谎话呢。    谢婉宁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了,然后对帖木日说:“帖大人,让小女子来猜一下,您是从宣府来的,对嘛。”    帖木日已经不会吃惊了,只呆呆的应了一声。    谢婉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然后笑吟吟地道:“我再猜一猜,您从宣府潜入京城,结果被陆大人发现,您肯定是想回瓦剌,那么一定是按原路返回,”谢婉宁停了半晌,像是在思考什么,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细细的亮光,然后定了定心继续道:“您既然能安然无恙从宣府到京城,那么一定是有什么隐蔽的路,这里是京城南郊,莫不是,这附近有一条小路。”    帖木日呆在原地,连手里握着的刀柄都松了开来,这个小娘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谢婉宁看见帖木日的神色就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她所吸引了,再只需要那么一步就好了,她定了定神,开口道:“我是陆首辅的孙女,您尽可以想一想陆首辅平日的行事作态,若是你伤了我,你猜他会怎样。”    就在这时,谢婉宁的脸侧忽然起了一阵风,然后只觉得一阵寒光闪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脸上痒痒的,像是发丝拂在脸上,接着就听到“啊”的一声。    谢婉宁睁开眼睛,就看见马和身手利落地上前捉住了已经摔倒在地的血流如柱的帖木日,然后把他给敲昏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谢婉宁有些茫然地低下头,脚旁边是一截断掉的发丝,整整齐齐,然后抬手摸了摸脸颊右侧那缕掉下的头发,竟是活生生地削掉了。     是的,谢婉宁之前就看见了陆起淮袖子里的那抹寒光,那时候帖木日正完全投入到她的话中,没有注意到,她知道陆起淮的意思,然后顺势为之,只不过没想到竟会这么惊险,生死就在一刹那。    谢婉宁这会儿的脑子乱乱的,她上辈子就知道陆起淮曾率兵打败过瓦剌,只不过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会武,她一直以为陆起淮是那种出谋划策的,他是个读书人,还是探花郎,他只是个文官。    陆起淮翻身下马,走到谢婉宁身前,看了看她右脸颊上溅到的血迹,然后拿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谢婉宁愣愣的,还沉浸在刚刚的情形里,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陆起淮见状有些狐疑,这会儿又不似刚刚那个临危不乱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了,看着傻呆呆的。    “喏,你的脸上染了些血,用这个擦擦,”陆起淮道。    谢婉宁这才回过神来,怪不得血腥味那么浓,然后怔松地接过帕子来,想要擦一下脸,只不过手腕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浑身都软了下来。    陆起淮看谢婉宁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道:“还能走动吗。”    谢婉宁呆呆的摇了摇头。    陆起淮上前一步,拽过帕子,然后轻轻地擦拭她染血的右脸颊,因着距离的变近,陆起淮能清晰的看见谢婉宁瓷一样白皙的脸颊,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染了光晕,像个瓷娃娃一样,陆起淮的动作很轻,他觉得力道稍微大些就能弄碎,像豆腐一样。    谢婉宁的脑子像浆糊一样,完全没注意这个一向以冷峻阴沉著称的未来大学士正温柔地擦拭她的脸颊,这要是让其他人看到几乎要跌破眼睛。    陆起淮看谢婉宁一动不动乖乖自站在这里,像个娃娃一样,动作愈发的轻柔。    一旁正处理帖木日的马和看见这一幕差点叫喊起来,这还是他们的陆大人嘛,这青天白日的还能有鬼附身不成,他从来没见过陆起淮如此温柔的模样,他的尖叫在肚子里滚了几滚,想着估计回去跟同僚说没一个人会信的。    这一边,陆起淮擦完谢婉宁的脸颊,看她还是呆呆的像是傻了一般,然后一把把谢婉宁给抱了起来。    马和呛了口气,这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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