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陆起淮把书放在案几上,他抬了下眼睛,看见谢婉宁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有两天没来了,现下身子应是好全了吧……他想。 谢婉宁叹了口气,她身子有些弱,那日赏花宴上吹到了风,到了晚间就发起热来,不得不向女学告了假,在家里养了两天才好。 一节课很快就授完了,两日没来,事情难免就多了些,谢婉宁抱起了一众女学生的课业卷宗往陆起淮的屋子去。 到陆起淮那处的时候,谢婉宁看到女学里的婆子正在挂灯笼,女学里的夫子偶尔会忙碌到夜里,自然就需要灯笼,她看了一会儿才进去。 正是下午的光景,天气不好,外头没有阳光,屋子里就显得很暗,他应该有些看不清吧,谢婉宁行了礼:“陆先生,屋里有些暗,看书伤眼睛,不如我掌灯过来。” 陆起淮的屋子里新添了几个博古架,上面放了许多书,他正立在博古架前面选书,然后侧过头:“也好。” 谢婉宁往前走了几步,将卷宗放在书案上,旁边就放着一个灯台,用了莲瓣和忍冬花纹捏成,难道陆先生信佛,她的心思有些飘忽,这念头一转即逝,然后燃起了灯火。 她站起来看向陆起淮:“先生,已经好了。” 灯火忽的噼啪一声,屋子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陆起淮的手还放在书上,灯光映着他的半侧脸,鼻梁高挺,下巴的弧线很是好看,谢婉宁觉得陆起淮越看越好看,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陆起淮回过头,看她呆愣的样子有些无奈,叹气道:“过来。” 陆起淮却自己走了过来,坐在书案前:“把你写的拿来我看看。” 谢婉宁回过神来,从一众女学生的卷宗里找出自己的,然后递给陆起淮。 陆起淮接过来后就仔细阅读,手指微微翻动。 灯花正好就放在陆起淮的身旁,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眉心的皱痕,眉毛下就是低垂的睫毛,侧脸白皙,谢婉宁有些出神,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陆起淮的睫毛这么长。 陆起淮身姿未动,看着卷宗:“你身子可好全了。” “劳烦先生记挂了,学生的身子已经好全了,不过是吹了风,”谢婉宁乖巧回答。 “你写几个字我看看,”陆起淮抬头,正好平视谢婉宁的眼睛,她的眼尾微弯,就算是娇憨的样子,也能显出几分清媚。 谢婉宁还没反应过来:“唔,先生,”然后应是。 陆起淮从书案旁拿出了一张纸,指了指旁边的笔架:“你拿一支,随意写几个字。” 谢婉宁虽然不知道陆起淮是什么意思,还是按他说的写了几个字:“先生,好了,”然后将纸递给陆起淮,一双眼忍不住看向他。 陆起淮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失笑:“我倒未曾想过,你的字……”然后就没有说话了。 谢婉宁一听这话就蹙了眉毛,她的字一向写的不好,字有些大,尤其是同谢府其他人相比。 陆起淮看她低着头,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像只委屈的小动物,他忽然想伸出手摸一摸她的头…… 陆起淮缩回了伸出的手,然后提笔蘸墨,凝神静气,很快一篇字就写完了。 谢婉宁看了一会儿,他写的字初看不觉什么,实则是笔力险劲,字如其人,很是好看,她不由得感慨,他的字写的也如此好。 灯花又噼啪一声,陆起淮就看见了她白皙的侧脸,嘴唇红润,他侧过头咳了一声:“你的字要好好练,若不然,在书艺上头可是要吃亏的,”然后顿了一下,“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幅字帖,你平日多练练。” 谢婉宁喜出望外,她也一直想好好练字,如今能得陆起淮的指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就点点头。 陆起淮从黑漆描金的匣子里取出个本子:“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夜色很浓,谢婉宁命山栀掌了灯,她打算从今日开始好好练字,每晚都要写满十篇字,山栀又特意着小厨房熬了参汤,姑娘如今越发用功,做奴婢的也很是感动。 灯火有些亮,谢婉宁又特意罩上了素绢的灯罩,她翻开字帖,入目的字却那么熟悉,她眨了眨眼睛,这是陆起淮的字没错,他这是给了她自己的字做字帖…… 九月二十二日是女学一年一度的雅集。 雅集是女学里很重要的活动,女学里学生们都要参加,还会考较一下名次。 不只是女学里的女生们要参加,就是京城里的世家贵妇也都会来,除此之外,另一拨引人注目的贵客则是太学的学生们。 京城里的妇人们一般都在女学里面选儿媳妇,而且太学里的学子大多都是女学生们的兄弟,他们将来的妻子大都也是出自于女学,女学里此番盛事,他们自然要来捧场,也可以趁此机会接触女学生们。 女学里的学生们自然也都铆足了劲儿,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若是得了前列的名次,那些世家贵妇和公子们自然就会高看一眼,说亲上也会有利,还会扬名京城。 女学生们心里自有一番计较,对教谕公布的任务自然也有别的想头,虽都是任务,但也各不相同,若是得了接待的任务,则是在世家贵眷跟前儿说话,这可就是在人前露了脸儿了,因此,女学生们暗中互相较劲儿,就为了得到这个任务。 果不其然,这项任务还是落在了陆雅怡和谢婉容身上,当教谕说出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其他的女学生们虽有些失望,但还是服气,毕竟她们俩人一贯成绩好。 谢婉宁倒也没在意,她领了个管理茶水的任务,雅集上的一应茶水供应都归了谢婉宁管,这个任务累的很,还不能在人前露脸,是女学生们都嫌弃的,也因此都暗自庆幸一番。 教谕又一一吩咐了各自的任务,说完了之后女学生们就散场了,谢婉容拉着谢婉柔走过来,她今日穿了丁香色的襟子,看着就很温婉:“婉宁,婉柔正好分配在你手下,你可要好好看顾着她。” 谢婉宁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都是谢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在这女学里也是隐隐有派系的,她自然要站在谢婉容这边,不能叫陆雅怡她们瞧了笑话。 谢婉容拉了拉谢婉柔:“你可要好好跟着你二姐姐,别出什么差错,”语气颇有些严厉的样子。 谢婉柔也知道这是个重要的事,就哼唧了声应是。 待谢婉容走后,谢婉柔却瞪了谢婉宁一眼:“虽然大姐这么说了,你可别真以为我就要听你的话了,”然后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谢婉宁失笑,谢婉柔这个性子,她刚要往茶房走,陆乐怡却走了过来,她今日穿了桃红色的事事如意纹的长襟子,又涂了脂粉,整个人很是艳丽。 陆乐怡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谢婉宁,挑了挑眉道:“这次你可别想着像琴艺考核那次一样出风头了,”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谢婉宁有些疑惑,听陆乐怡这意思,她是知道些什么了…… 雅集最后有个活动,女学里的学生们可以表演一个才艺,然后交由世家贵妇和太学的学子们投票,选出名次最高的前三甲。 最为特殊的是,活动表现的才艺不限种类,琴、书、画等等,任是哪种都可以,也因此,每年雅集最后的名次都很不稳定,毕竟各花入各眼。 茶房里面茶的种类很多,要分了茶叶的好坏,不同人的口味也各不相同,一一分配下去也废了好些时间,谢婉宁将认人的任务派给了谢婉柔,她自幼在京城长大,一般有身份的人她都识得。 谢婉柔此时眉梢弯了一些,这也可以出去露个脸,她又狐疑的看了眼谢婉宁,这是在打什么官司,怎么如今不争不抢的。 好容易忙的差不多了,谢婉宁得了闲儿就往女学的花园里去。 里面有很多花,早菊,美人蕉,建兰等等,还有些反季的花,谢婉宁四处转了转,还看到谢婉容和陆雅怡端方知礼的招待各位夫人们,看夫人们满面的笑容就知道她们两个得心应手。 她转身往茶房走,路上也铺满了花草,这条路上明显没什么人,就是远处的喧闹声也听不见了。 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一个人,正是陆起淮,他今日穿了竹叶青的直缀,很是俊秀,谢婉宁小跑过去:“先生,”声音里带着惊喜,她没想到这里也能遇见陆起淮。 陆起淮笑了一下,他刚要说话,却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 谢婉宁也听见了,谁会躲在这里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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