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招就把勇冠先锋营的杨校尉给制住,放眼整个陇右都难找到这样的人物。如果程刚对普通士兵出手,随便就能打个残疾,小兵们在“残疾”和“军功”之间徘徊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保持“包围”现状。 外围有个娇俏的声音忽然叫道:“他不是小偷,求将军放过他吧!”尤念从包围圈外窜了进来,指着少年道,“其实我们是老朋友了——适才在街上打闹,他抢夺我的荷包也是闹着玩的,小人该死,害诸位大动干戈。其实是一场误会,将军明鉴。” 小偷少年一愣,垂头不语。 杨翼:“你们真的是老朋友了?” 尤念极为知机,忙靠到少年身旁搂住他的肩膀以示亲热。 少年被人搂着有点不习惯,浑身僵硬杵着。 杨翼围着他俩转了一圈,一个衣着光鲜,一个衣衫褴褛,怎么看也不像是朋友。 尤念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直打鼓,一双美目嘀溜转着,显是急着想后招。 少年忽然作势想从怀中挣开,垂头道:“少爷万勿如此,黎朗是管家的儿子,怎敢与你称兄道弟。” 这孩子倒是机灵,连问名字这个环节都省了。 尤念紧了紧黎朗的肩头,胡道:“哎呀小朗,你怎么就生我的气了,说好我要认你当弟弟的。”说着便看着黎朗,清亮的眼睛露出关切。 少年黎朗在尤念怀里,各种尴尬不自在,抬起头,又低下去撇着眼看向别处,这副倔强的样子倒真是像生气。 尤念又哄:“当弟弟的怎么能跟哥哥赌气呢?” “我……”黎朗怔了半晌,似被说中心事,才声如蚊子似地道,“我知道错了。” “傻孩子。”尤念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脑袋,将蓬乱的脏兮兮的头发慢慢揉搓梳齐。少年本能地想躲开,可是感到那只手的温柔和关爱,像是被一股暖流定住,就乖乖地不动了。 一个失主,一个小偷,刚才还你追我赶,现在连腹稿都不用打就演戏演上了。 华承煊越看越觉得有趣。 杨翼他当然没这么容易轻信,一声断喝:“胡闹!将军府重地,你们闯来作甚?” 演戏经验还不甚丰富的尤念和黎朗齐齐愕然:“呃……这……” 华承煊做戏做全套地插话道:“将军府既在招贤,这两个小兄弟当然也是和我们一样,来揭招贤榜,来投效高老将军。”他已走来,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温和看着他们。 杨翼在兰州军中都算魁梧的,这样近距离一站,他还比华承煊矮半个头,两个少年也都只在他肩膀以下的高度,显得华承煊大有鹤立鸡群之感。 他的眼睛总有足够吸引人的魅力,尤念似是没见过这么英武有魅力的男人,怔在当场看呆了。 华承煊打量了两个少年一会儿,方对总管迟栖道:“黎朗小朋友轻功卓绝,又机灵应变,稍加训练,他日可成为一名出色的探马,”又看向愣神的尤念,逗道,“至于这个小家伙嘛,口才不错能说会道,以后学着打理军政内务也好。” 他的话总是很难让人抵抗。尤念听了点头如捣蒜。 哪知一语成真,这一天的情景,到许多年后黎朗成为大宁帝国最年轻最出色的将领,都还记得清晰。而另一个当事者尤念想起来,却只一味摇头笑叹。 杨翼看着几人连成一气,暗道好胆,敢胡说八道到老子面前,待找个机会教训你,脸目狠悍地思量着要怎么刁难他们。 “如此甚好,”一直在旁没有作声的迟栖这时却忽然接着华承煊的话道,“希望你们几位都能被录取,这样我们兰州军又能多几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 杨翼忍不住凑上去:“总管,我们不能就这么……” 迟栖打断:“这么什么?没听见他们说桑州来的?” 杨翼:“桑州怎么了?” 迟栖不觉皱眉头:“桑州是苦地方。一年就三个月是放晴的,冬天能冻死个人,鹅毛大雪能下半年。北漠的蛮子就跟收割韭菜似的,总去桑州打劫,遇上抵抗的百姓,全给你开膛破肚,后来桑州百姓也反抗,也将北漠蛮子开膛破肚。桑州人……没有一个是怕死的。” 杨翼:“……” 还未等杨翼反应,迟栖笑了笑,转身离去前道:“杨校尉不要再耽搁了,速带他们去办报名手续吧。”说罢竞自又打道回府,余下一抹长长的背影在招贤榜张贴的墙上拖曳而过。 迟栖刚才明明是要出府办差,这下似乎全忘了,显然满怀心事,留下杨翼一肚子的不满和好奇。 十日后,三十名青年才俊经过层层筛选成功进入将军府。 兰州军虽说是起义军,但包括军队等各项建制均沿袭大宁朝廷,只是把权力核心从原兰州府衙改为了将军府,大小事务都决于此。由于政务越来越繁多冗沉,高战云接纳了总管迟栖的建议,在官署门外张贴了招贤榜招揽人才:一是文才学问足以帮助处理政务的司文,一是武艺超群敢于冲锋陷阵的司兵,一是善于审理冤案疑案的司法。 三司协理各项政务,编制统归到高战云亲兵营里,吃住处事都在将军府。 雷俊和尤念加入司文、程刚和黎朗加入司兵。 华承煊却选了司法——他想看看高战云如何治军。 几日后清晨,司文各人应卯,聊了一会,这才开始文书誊抄和递送工作。 尤念腋下夹着一折文书进来,低头匆忙忙公事公办的样子,倒显得几分男儿气:“有人向县衙告发杨翼,说他在西郊私设赌场。” 雷俊一哆嗦:“那刀疤脸?有证据吗?” 尤念:“当然有。谁会无凭无据就敢告发一个军官。县衙已经去暗中了解了那个赌场,就是杨翼和这几个商人联手开设的。” 雷俊接过县衙文书看了看,哭丧一把脸:“我们把这告状信递上去,杨翼肯定以为是我们捣鬼。那个刀疤脸不能再得罪啦。” 尤念踢了他一脚:“喂,你别自乱阵脚好不好?” 雷俊小腿吃痛,情不自禁“啊”地惨叫一声。 杨翼一股黑旋风似的向他们走来,声如洪钟:“我早上去潜龙堂议事,迟总管说你们司文的都已经开工了——怎么,见到上官都不知道打招呼吗?” 尤念连忙把告状信往后一藏,能屈能伸地奉承起来:“杨校尉的消息真灵通。那请不计前嫌,往后多多关照。” 杨翼大笑起来,脸上的刀疤拧到一起:“别给我来这套。我话放在这里,我始终不相信你们这些读书人,还是外来的。” 尤念可大笑不起来,只有苦笑:“我们这些读书人确实是为了躲战乱来的。” 这句倒是实话,怎奈杨翼还是只冷冷的瞧着,更加鄙夷:“走,我那里压着许多文书没人处理,现在随我去军中,让你们历练历练吧。” 尤念登时色变。去杨翼的地盘?那是送羊入虎口好吗。 雷俊亦吓了一跳。 杨翼微怒:“别耽搁,现在就随我走!嗯——你们听不见我的话吗?” 两个人像是被一条绳子拴在一起的小羊羔,老虎就在一旁耽视,自己还假装头低低地,一边啃草,一边窃窃私语。 第一只小羊仿佛心里在说“听不见听不见——” 第二只小羊仿佛心里在说“看不见看不见——” 咦,第一只小羊反应过来:“他会不会软的不行来硬的,套根绳子把我们捆走?” 第二只小羊啐了一口:“去你的,别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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