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仗着唬走斧头帮的功劳,阿四死乞白赖又从雷迦那里刮走了一些“东西”。记起沈湘信上,有提过要到鲁南,或许此人正潜伏在某个书院,那双“魔爪”也不知伸进了多少读书人的荷包。想到这一层,她的好奇心便有些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想去瞧瞧。于是向雷迦打听,附近可有远近闻名的书院,得知邻县有一处名士辈出的兰翔书院,当即辞别雷迦,策马前往。 三月里的风,在鲁南这个地界,吹到脸上,还是扑扑的痛。临近中午,阿四走进一家门楼清爽的饭馆,解开项上长巾,登楼临窗而坐,忽然瞥见街角有道身影,正以一种奇特的姿势跳行。看身形是个青年男子,塌着右侧肩膀,右胳膊却伸得直直的,像拄了根擀面杖,右脚每着地一步,都要朝外尥一下,这诡异的身姿,引来路人一片侧目。 “姑娘,还等人么?”一个饭馆伙计过来招呼道。 阿四收回目光:“不等,就一位。” “好嘞。”伙计殷勤又问,“姑娘想吃些什么?爆双肚、炙狸脯、汆丸子、炸响兜、香煎鹿肉、葱烧海参,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姑娘要不要点上两道,尝个鲜?” 阿四摇了摇头:“不用,给我来碗面。” 伙计略失望道:“那姑娘要汤面,还是拌面?” 阿四答道:“汤面。” “好嘞,一会给你送过来。”伙计应声便走。 “等等。”阿四唤住他道。 伙计转过身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阿四问道:“小二哥,兰翔书院怎么走?” “出门向西,过了双泰桥,直走三里多路,有座梅花山,上去便到了。”伙计顿了顿,瞧着她道,“姑娘可是打算用过饭,就往那去?” 阿四答道:“是啊。” 伙计迟疑着道:“不知姑娘是去观景,还是寻人?近日兰翔书院的学子,全都聚在衙门口罢课请愿呢。姑娘要是寻人,直接上那找,大体更方便些。” 阿四有些好奇:“这些读书人为何如此?” 伙计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是外乡来的吧?你有所不知,就在这个月初,咱们费县出了起命案,城郊一位退休的大官被人杀了。这位老爷子前两年告老还乡,时常上梅花山的书院讲课,学生们都很敬重他。月初是老爷子的六十大寿,听说就连当今的皇上,都遣人送了贺礼呢。不料就在夜宴结束当晚,被闯入的贼人给害了。消息传出来,那些读书人可不就炸开锅了。” “真够惨的。”阿四垂首叹息,“凶手抓到了吗?” 伙计点点头道:“凶手倒是当场捉住了。不过书院里的学生认为,他是受人指使,一窝蜂拥去县衙请愿,要追究幕后黑手。” “原来如此。”阿四道谢,“多谢小二哥指点,省却我白跑一趟。” “不敢当,不敢当。”伙计笑着摆摆手,“姑娘稍候,我去别处忙了。” 倏地,楼梯口传来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阿四抬头一看,却是方才街头跳行的那位青年。只见他单脚蹦向自己对面的空桌,环起右腿入座,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唤道:“小二。” 伙计连忙上前,招呼道:“这位公子想吃些什么?爆双肚、炙狸脯、汆丸子、炸响兜、香煎鹿肉、葱烧海参,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菜,公子要不要点上两道,尝个鲜?” 青年貌似对吃食并不在意,趁伙计报菜名的当儿,重又调整了坐姿,上半身伏在桌子上,头枕在左胳膊弯里,回道:“不用,来碗面就成。” 伙计忍不住瞟了阿四一眼:“公子要汤面,还是拌面?” 青年答道:“汤面。” “你们等着。”伙计站在两个位置之间,左右看了看,小跑着退下了。 离得近了,阿四发现青年右侧手足之间,联着一条小拇指粗细的钢链,长度约有一臂,相对他的身高,步幅远远不够,难怪走起路来,像似尥蹶子一般。 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着一身黑色劲装,隔着布料,也不难看出底下是壮健结实的肌肉,肩背宽厚,右上臂比左上臂略粗,想必是个右手使惯刀剑的练家子。臀窄腰细,腿长且直,看来轻功亦是不俗。从街角到饭馆的距离并不短,他能这么快跳过来,体力也极为充沛。这样一个人,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倒是如何被人锁住的呢……阿四托腮瞧着他,百思不得其解。 邹济趴了一会,偏过头来,猛然发现邻桌的年青女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神冷静,神色肃然,像似一只捕获猎物的鹰,正在琢磨从何处下口。他自认脸皮不薄,也愣是被瞧出了一层鸡皮疙瘩,鬼使神差地拉了拉衣领,干咳一声,仿佛在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暗中亦悄悄打量对方,只见她穿一件浅碧色的窄袖衣裳,外罩深绿色棉褙,十七八岁的年纪,双手戴一副金色手套,极是打眼。至于长相……嗯,算是位漂亮姑娘。 “汤面来啦!”伙计捧着个长托盘,两只海碗并列其上,热气腾腾蹿着香味儿,一碗端给阿四,一碗端给邹济,笑眯眯道,“二位慢用。” 阿四、邹济同时看向伙计,又对望了一眼,各自低下头吃面。 没进几口,楼下一阵哗乱。 有人高声喝道:“运达镖局在此,顺风镖局的人留下!不相干的统统出去!” 话音刚落,几个提刀带剑的大汉,已然冲到了楼梯口。 楼座西北角,一张大团桌前,七八个服饰相同的汉子,早已丢下碗筷,手按兵器,齐刷刷候在那里。 最先冲上来的是个疤脸大汉,提刀对着那群人中的一个精瘦汉子,怒道:“赵顺风,你欺人太甚!三番五次撬我们运达的生意!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 赵顺风冷笑一声:“朱运达,你要点脸!我们顺风接镖,向来光明正大,哪一单拼的不是真本事?” 掌柜领着两名伙计,气喘吁吁追上楼来,大声喊道:“二位镖头且慢动手!请看墙上挂屏。”说着,伸手指向阿四头顶。 众人都朝阿四这边看过来,她亦搁起筷子抬头,只见墙上挂着一件椴木插屏,上书五个苍虬大字——要打出去打,下方还有数排蝇头小字,写的是团桌二两、方桌一两、坐椅一吊、大碗五十文、小碗三十文……诸如此等,店中大小件,足有数十项之多。 朱运达跺脚:“我偏要在这打!打烂了,老子赔你就是!”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甩手抛给掌柜,“滚!” “请便,请便。”掌柜捧着银两,正待下楼,倏地瞧见阿四与邹济两个,还杵在一边干坐,连忙冲他二人招手,“嗳呦,我说二位,你们怎么还不走呀!马上就要打起来啦!” 朱运达横了他们一眼:“快走!刀剑无眼,别在大爷跟前碍事!” 阿四执起筷子,挑了一筷面道:“你们打你们的,我吃完就走。” 邹济举手道:“我也是!” “呀!”朱运达横刀一个开山式,径直朝赵顺风扑了过去。 赵顺风亦是用刀,挽出一式“旋风里”,将前门护得滴水不漏。 两边当家的缠斗起来,群殴模式随即开启,十多个人有的单挑,有的团战,好在衣服穿得整齐,一边蓝,一边灰,尚能分辨出谁是谁。 掌柜和伙计早吓得跑了;阿四坐在位置上,心无旁鹜地吃面;邹济左手使筷子不方便,一边喝汤,一边细看众人招式。 镖局的人叮叮当当,正打得起劲。 “嗷!”突然有人爆出一声长嚎,随即破口大骂道,“谁他妈的用暗器打我?!” “好啊!你们这些不要脸的,打不过就来阴的!”伤者的同伴,不由分说掷出一把透骨钉。 “呸!谁不要脸?明明是你们先用的!”另一方也不示弱,甩手就是一蓬牛尾针。 “来呀!暗器谁没有啊?拼不过你们算我输!” 一时间,双方暗器齐发,“嗖嗖嗖”的弹射声,有人被击中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阿四早已撑开“无忧幢”,架在桌子上,转了个角度继续吃面。 “半身不遂”的邹济可就难了,暗器到处乱飞,不时有落到他跟前的,只得举起筷子,来一只,搛一只,左支右绌,喝汤的空都没了。焦头烂额之际,倏而瞅见邻桌架起一把铁伞,“手套姑娘”靠墙坐着悠然吃面,间或向他投来同情的一瞥。 邹济觍着脸道:“姑娘可否行个方便,容在下与你拼个桌?” 阿四朝里挪了挪:“坐吧。” 邹济大喜,端着碗蹦过来道:“多谢!多谢!” 二人同侧坐着,邹济居左,阿四居右,虽然空间狭小,但一个左手拿筷子,一个右手拿筷子,倒也互不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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