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刚下了一场雨,园心湖的湖水不像平时那般碧波清澈,微微泛起一丝淡黄色,依旧温柔。风轻轻吹过,带起粼粼波光。  船离开码头,岸上的人渐行渐远,视线只有这辽阔的湖面,以及对面的年轻男人,这让池怀音略微有些紧张。  船行至湖心,周围也没什么船只了,季时禹放下船桨,两人开始静静欣赏风景。  虽然四周碧波荡漾,绿树环绕,但是池怀音心不在此,眼角余光一直暗暗瞥向对面的人。  手上紧紧攥着裙子,带着一丝汗意,脑中还在回味他抓起她手的那一刻。    其实她抬起手的时候,是做好了他不会选她的准备,因为另外两个舞蹈专业的姑娘,活泼开朗,人也主动,都比她更吸引男生的注意。  他站在船上,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突然抓起她的手,两个人其实都有些愣了。  仿佛那种选择,是一种本能,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此刻季时禹背靠着船沿,视线落在右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怎么会来?”季时禹的视线懒散地瞟过来,淡淡看了她一眼。  池怀音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我?”季时禹微微扯动嘴角:“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话题到这里,戛然而止。  池怀音也觉得自己胆子太大了一些,但是眼下这种情形,真的很容易让人冲动。  船行之湖心,除了水里的鱼,周围没有任何活着的动物可以来打扰。  风缓缓拂面,吹动平静的湖面带起一丝丝波澜。  仿佛在鼓舞着她,说吧,这么好的机会,不要再等了。  钟笙结婚了,她不愿意再等出另一个钟笙。  如果季时禹都是要重新开始,为什么不可以是她?    仿佛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池怀音攥紧了自己的手心,彻底抛去了从小到大,老师和家长教育的“矜持”,深吸了一口气。  “你看我合适吗?”  “池怀音?”  “你先听我说。”池怀音的脸越涨越红,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知道你喜欢钟笙的时候,我很难过,但是现在钟笙结婚了,我不想再错过了。其实,我今天是为了你来的。”  “季时禹,我喜欢你。”  ……    池怀音半低着头,许久都没有听到季时禹的回应。  她还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一张嘴就有种要咬到舌头的感觉。  池怀音像等待宣判的犯人,等得有些心焦,半晌,才怯生生抬起头。  “季时禹?”  只见他似笑非笑,淡淡反问:“谁会泡院长的女儿?疯了吗?”    仿佛一桶冷水,嗖嗖就从池怀音的头顶骤然泼下,她甚至都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按照一般的发展,发生了这事,我们两个是不是应该有一个跳湖?”  季时禹冷不防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瞬间把两个人之间那种低气压带歪了。  他见池怀音不说话,轻叹了一口气:“我是男人,我来跳吧。”  “不!用!”  ……    1991年夏天的尾巴,池怀音人生第一次暗恋以告白失败告终,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每天还是要忙碌地做实验、写报告。  中秋过后,冬天总是来得很快。  那一年,森城的冬天遭遇了几十年难遇的寒流,冬天平均16度的森城,进12月开始,温度就跌破了10度。  “熔盐电解铝新型惰性阳极”的课题实验研究终于基本完成,论文在曹教授的指导之下已经成稿,之后就是等待上刊了。  和季时禹朝夕相处的日子终于过去,这期间她的表现一切正常,她都忍不住要表扬自己,演得真棒。    *****     这几个月大家的生活都过得很寻常,赵一洋谈恋爱以后,就对学校的宿舍管理规定很不满。男生进女生宿舍,脚还没跨进门,已经被宿管大妈拦住了;女生进男生宿舍,宿管大爷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些女生进男生宿舍推销袜子或者一些地摊货,基本上畅通无阻。  研二的第一学期过半,学校里很多准毕业生就开始实习了。像总来赵一洋赌摊一个学物理的男生,大四的,四人一间的房,只住了他一个人,他也无聊,就总到赵一洋宿舍来打牌,他女朋友是法律系的,经常到他宿舍里玩。学校里宿舍就那么大,天气热,他们鬼混的时候老开着窗,隔壁和上下楼宿舍的男生都能听见床响。  每次在赵一洋这边来打牌,基本上都是一群人围攻他一个,以此警示他,“在这个匮乏的时代,你吃肉归吃肉,不要吧唧嘴,太没道德了”!  有一阵子,赵一洋一度把这个比他小几岁的男生视为灵魂导师,每次他来打牌,他都要拉着人家一通取经。    对于赵一洋这种目的不纯的行为,大家都很鄙视。  季时禹忍不住啐骂他:“你最好每天少胡思乱想,小心江甜知道了,卸了你的腿。”  “是男人就会想。”赵一洋对此倒是不以为耻:“谁有女朋友了不想啊?”说着,突然变了表情,戏谑一笑:“也是,你肯定没法想,毕竟你还是没有女朋友的雏鸡。”  “滚——”  “不服啊?要不咱打个赌,赌我们俩谁先当上真男人。”赵一洋阴险一笑:“就以今年为时限吧。”  “……”一直沉默的陆浔终于听不下去了,插了一句嘴:“现在都已经12月10号了,老季女朋友都没有,上哪当男人。老赵你这打赌太欺负人了。”  赵一洋哈哈大笑起来,本来也没有真打赌的意思,不过是借机揶揄一下季时禹。  “也是,人家说不定还在等钟笙离婚呢,我肯定赢定了。”    说着,转身要回自己铺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赌什么?”  赵一洋没想到季时禹会接话,一时也来了兴致:“你真要来啊?那行啊,真男人之争,谁输了,谁穿内裤去操场上跑五圈”  就像陆浔说的,都12月10号了,季时禹要翻身,怎么可能?他就不同了,专注搞定江甜就行,于是大胆下了赌注。  本以为季时禹不会同意,结果季时禹听了这话以后,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倒像带了几分赌气似的。  “就这么定了。”  ……    女人谈恋爱以后都是重色轻友的动物,比如说这会儿,江甜好不容易回到寝室了,居然在织毛衣。  今年森城的冬天比往年冷些,她买了毛线从头开始学,怕她家赵一洋冻着了。  就赵一洋那人高马大牛一样强壮的身体,池怀音觉得毛衣完全是多余的。  江甜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和池怀音聊天。  “你知道吗,最近有个别的学校的女孩看上了季时禹,完全和母兽捕食一样,不达目标不罢休,那架势,怕是誓死也要把季时禹给睡了的意思。”  池怀音没想到课题结束以后,季时禹的生活居然这么“多姿多彩”,不由觉得心头一揪,十分不适的感觉。  “是么,那他要谈吗?”  江甜头也没抬,“可能会吧,听说他和老赵打赌了,说是今年结束以前一定要找到女朋友。”  池怀音皱了皱眉:“他们很闲吗?”  “可不是么?我还骂了老赵呢,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关他屁事。”  ……    听江甜说完那事以后,没几天,池怀音就碰上了季时禹和一个陌生女孩在一块。  池怀音从学校回家拿衣服,顺路去家后面的后街买点东西,就见到季时禹和一个女孩向她的方向走来。  两人似乎是迷路了,季时禹看到池怀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赶紧朝着她的方向走来,急吼吼问道:“你知道这附近有个招待所,叫松鹤么?”  “知道。”她说。  “怎么走?”  池怀音探究地看了二人一眼,想到他们要去那种地方,忍不住皱了皱眉,她打量了那女人几眼,心下越发鄙夷,沉默地指了指北面:“这条路出去,然后左转,再右转,直走五百多米,再右转,就到了。”  “谢谢。”  池怀音买了东西回家,心想,等他们走到目的地,就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了。  希望他们找到那家书店以后,能被知识点化,回头是岸,不要再乱搞了。  ……    原本以为搅和了季时禹的“好事”,他就能死了那条心,却不想第二天在食堂,池怀音又碰到季时禹和那个姑娘了。  他们和赵一洋、陆浔在一桌吃饭。那姑娘看上去性格很好的样子,和季时禹说着话,还很细心给整理袖口。时不时把餐盘里的肉分给季时禹。  一般男生有了对象,都会带着和整个宿舍的人吃饭,这一点大家都可以理解。  除了钟笙,季时禹没带过别的女孩和宿舍的人吃饭,如今带了这个姑娘,想必是认真的了。  比起当初说起钟笙就说坏话,这次他们对这个姑娘可谓和善包容。每个人都有说有笑的,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池怀音看看此情此景,就觉得有些心酸。    一个人游魂一般走到窗口,随便买了个馒头,正准备回宿舍,就迎面撞上季时禹。  他如同一堵人墙一样,挡在池怀音面前。    “喂池怀音。”他皱着眉,一副要算账的样子:“你什么意思?”  池怀音的手上拿着搪瓷碗,表情有些沮丧:“什么?”  “昨天我找你问路,你干嘛故意给我指反方向,一南一北,我就不信你住几十年的地方,还能搞错!”  池怀音也有些心虚,还是强装镇定的样子:“是吗?我……我记错了吧……”  “记错了?!”季时禹气得扯了扯自己的外套,来回踱了两步:“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和我堂姐因为你指错路,多走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位置!”  ……  食堂里人声鼎沸,只有池怀音的耳畔好像突然寂静了。  “堂姐?”  “池怀音,我看你长得乖巧,小心思还挺多。”说着,皱着眉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报复啊?”  “啊?啊!”池怀音有些震惊季时禹的联想能力:“我不是……我是以为……”  “以为什么?”  “我以为……”想到自己的误会,池怀音也有些难以启齿,半晌,只从牙缝了挤出浑话来:“怕你亏了身体,以后不能继续科研工作了。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    季时禹皱着眉头回到座位,赵一洋见他去找池怀音说话了,问道:“你和池怀音说什么了?”  季时禹黑着脸,有些不爽:“没什么。”  “没什么池怀音怎么在拿馒头砸自己的头?”  “嗯?”  季时禹顺着赵一洋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池怀音一脸懊恼地飘出食堂,一路走一路拿馒头敲自己的头。也不知道她想到什么,突然胡乱抓了一把头发。  真是奇怪,明明是对她恶意揣测、耍人很不爽的,为什么会觉得此刻的她,看上去居然有那么几分可爱?    池怀音有胆子表白,这是季时禹想不到的。  当下其实有些措手不及,第一反应是拒绝她。  那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是谁都可以,池怀音不行。  潜意识里,他觉得,池怀音应该是被慎重对待的女孩。    转过头来继续吃饭,筷子在米饭里戳了戳。  桌上的众人继续聊着天。  堂姐还在洗脑,明明说好是来找他玩的,结果一直耳提面命的唠叨。  家里催着季时禹找对象结婚,他们这一代就季时禹一根独苗,就跟种猪一样,是传续香火的重要人物。    “噗嗤、”  季时禹突然的一声发笑,打断了桌上热聊的气氛。  堂姐不悦地扫了季时禹一眼。  “我跟你说正事呢,你笑屁啊?”  季时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你刚才说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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