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自四面八方而来,一步一步逼近忆无心,围拢毫无还击之力的她。    林中升起轮月亮,头狼半伏着头,嚎叫了起来。忆无心被逼得后退一步,她身后一群等待着时机的灰狼在这时猛然跃起,纷纷扑向她,避无可避的她不过尖叫了一声,那短暂的声音就被黑压压的狼群淹没了。    南宫恨这时候在幽灵马车三十步开外的地方,他正在考虑一桩事情,至于忆无心,被他留在马车里面休息,他没有花多长时间将事情想清楚了,就从马车里传出忆无心急促惶恐的尖叫,他立时五步并两步行至马车外,一边朝车内道:“忆无心,发生何事了?”    马车里没有半点回应。    林中刮起的风替南宫恨掀开了帘子。    车厢里的少女睡得安稳,没有半点不对,那声尖叫仿佛是南宫恨的一个错觉。    南宫恨也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偏偏这异象就在他眼前发生了。    忆无心身上燃起红莲业火,凡接触此火者,神魂俱散,南宫恨几乎是在下一刻就抬手出招,可这业火速度太快,忆无心甚至在睡梦中就烧的干干净净,没剩下半点儿灰烬。    刹那之间,南宫恨心生痛意,他重重的放下手掌,那泄出的零星掌风还是惊得幽灵马长嘶了一声。    忽闻身后脚步声,南宫恨回过头,站在自己面前之人,身形窈窕,戴着一顶遮住面庞的帷帽。    “请问这里是哪里?”她这么问。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得很,在南宫恨听来,极为熟悉,这样的熟悉是这些时日同他朝夕相伴的少女才拥有的。    “这里是苗疆边界。”    “苗疆?”她微掀开帷帽,举目四望起来,南宫恨因为她这个动作,也就将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刚刚消失的忆无心的脸。    纵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他还是按捺不动,待她说话。    “那我能冒昧问一件事吗?”    “何事?”    “刚刚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呢?”    南宫恨略一挑眉,“坐在我马车上的人在你来之前消失了。”    “……她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忆无心。”    “巧了,刚刚消失的人也叫忆无心。”    忆无心弗一睁眼,入目的便是一片莹白,因着太过刺眼,她只能闭会儿眼睛,待她适应了这密闭的空间,就发现了自己被困在了一具白玉棺中。    她费了好些力气将那玉棺推开,因着气力不足,她在玉棺中坐了好一会儿,玉棺外霜雪乱飞,自然也扑了她一身。    她抬手接住了那雪花,落在手中没有半点实感,她觉得这里该是另一场梦境,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等着自己。    她扶着玉棺刚要起身,身前的风雪就尽数消失了,只因黑白郎君南宫恨出现了,南宫恨的掌心化出一把伞,飞到忆无心的头顶,为她蔽去了此处风雪。    她痴然的望着他,不知为何,脑中生出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回忆。    那些回忆里,她自小就对一个绝世狂人生出了浅晦爱意,偏偏不敢言说。    那绝世狂人,便是黑白郎君南宫恨。    忆无心心里有一条线,线的两端是两个忆无心的回忆,她能够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爱慕黑白郎君的忆无心,也知道黑白郎君并非自己认识的那个黑白郎君,这只是一段记忆。    她还是本能般的,鬼使神差的朝这眼前之人无声笑了笑。    南宫恨终是道,“走吧。”    “去哪里?”    “你来的地方。”    他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轻柔的将她揽起来,这份温柔无论是哪个忆无心,都没有得到过,忆无心茫然望着他,他将她扶起后,待她站稳了才松开手。    忆无心出于这个身体本能的,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让他先行。    “忆无心。”    “嗯……嗯!”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她摇头。    南宫恨的唇角带开了些微笑意,在忆无心看来,那笑意实在是太冷了太寂寞了些。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同她说,南宫恨从不会这样笑,他会狂放不羁的笑,会蔑视一切的笑,却不会因为儿女私情,而流露出一丝一毫多余的感情。    “你是……是需要我帮忙吗?”    “是的。”    “可是我并不是这个忆无心。”    “我知道。”    “你知道?那我脑中的这些我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记忆?是怎样的记忆?”    忆无心张了张口,还是缄默了。    这段记忆,她不该提起。    那记忆的尾声里。    是另一个她说,“你从不知道我爱你,真好。”    最后的最后。    是鲜血满玉棺,枯树生红花,死人得复生。    这边身处苗疆的南宫恨与忆无心一同坐在了幽灵马车之中,忆无心端端正正的坐着,颇有几分拘谨,有趣的是这分拘谨在南宫恨看来,倒像是刻意做出的拘谨。    她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并非这世间的忆无心,还有一点令南宫恨在意的,她在刻意避开同他的距离。    忆无心低垂着头,一直盯着放在双腿上的手,她想起方才他问起她名字时自己的回答,他的掌心已经要凝起法力,将要铺在自己身上了,他在心里是不信自己是忆无心的,可他还是住手了。    她一直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无论是哪个黑白郎君,她都一直没法子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一直都苦苦追逐的这个人呀,从来不肯稍稍回头看她一眼,从来不会为她停下脚步,他从不肯让她唤他一声师尊,不肯让她亲近那么一分。    “你去苗疆做什么?”    “我若不说缘由,你可会将我赶出马车?”    “哼,黑白郎君不是小气之人。”    “我去苗疆是想去北竞王府探望一下我的舅舅姚金池,这个时候,他同北竞王应当是夫妻了。”    南宫恨闻言一挑眉,倒是巧了,两个忆无心都要去北竞王府,姚金池究竟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你去见他是想要带走他?”    “不是。”    “那你去做什么?”    “去改变一些还来得及改变的东西。”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儿。”    南宫恨说完这句话,忆无心就是浅笑,那笑意刚刚到她眼底,她就像是顾忌什么一样迅速的掩饰了那笑意,恢复了面无表情。    罗碧一招怒潮袭天打在山壁上,仍是毫无动静,他本来心不在此,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算是预料之中,他一收掌,坐在灵树下的姚明月就道:“怎么了?”    “已经够了,明月,我不能再同你呆下去了。”    “什么意思?”    “我知道这棵灵树一直都是在汲取我体内的力量,我一直都陷入在了魑魅之主所造的梦境中,这梦境中的你也是魑魅之主所造。”    “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同你此前就约定过了,为了无心好,我们这一生都不要再见了。”    “罗碧,你还是奢望着能和我在一起,不是吗?”    “是我奢望了。”罗碧闭上眼,“我只想无所顾忌的任性这么一次,明月,这梦我该醒了。”    姚明月没有再出言反驳他,而是轻轻的抱了抱他。    她说:“是的,你的梦该醒了。”    “这梦境真是太真实了,比无心所造还要真实。”    “是呀。”    “永别了,明月。”    已经无人回应了。    那灵能之树亦消失不见。    罗碧整个人站在一团漆黑中,陷入了沉眠。    ……    现实中的罗碧被锁在囚笼中,身边黑气缭绕,他体内的灵能不断的抽离出来,进入了近处魔伶的体内,忽然之间,她体内流转的灵能一滞,自罗碧体内涌出的灵能再度疯狂的从魔伶体内飞出,完完整整的回归了罗碧的身体。    罗碧声音嘶哑,“作弄藏镜人的代价,区区的魑魅之主怕是承受不起。”话音一落,束缚他的锁链尽数裂开。他提力运掌,就是一记飞瀑怒潮,魔伶身边的黑气迅速的聚拢,看似轻松的替魔伶抵挡住了这一击。    实际上,罗碧也发现了那黑气比之前对付自己的时候稀薄了许多。    他已经知道魑魅之主以吸取灵能来维持自身,那没有灵能吸取的魑魅之主,基本上就是个废物了。    眼下她体内灵能重新回到自己体内,亦是她体弱之时,他只要对她施以难以回手的招数,用不了多久,她就必定会被打回原型。    魔伶虽是处于劣势,但是她一身的恶念而生的黑气还是为她挡去了许多杀招,兼之她对九脉峰内部地形的熟悉,她还是轻而易举的在罗碧眼前逃脱了,只留下黑气在原地缭绕。    罗碧根本料不到这魑魅之主能凝聚为人性,也能化为无形。    这魑魅之主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罗碧压着怒火四处环顾,正疑心魑魅之主还有什么阴谋,史艳文的呼喊声赶着点儿的由远及近传来了。    “小弟,银燕,小空,小弟……”    “……史艳文你不要喊了!”    “诶……小弟!!!”    “不要叫我小弟!”    “小弟……”    魔伶双手环胸,行走在灯火通明的洞穴中,她面上无波无绪,显然没有被突然醒过来还能反扑的罗碧影响。    她停下了脚步。    她的脚边是赤红色的人造池。    这血红的池子里泡着一对双生子,雪山银燕与戮世摩罗。    她没费力气就得到了自投罗网的阳年阳月阳时所生的双生子,就算出现了藏镜人这个意外,也完全不影响大局。    雨音霜站在池子的另一端道:“你要得偿所愿了。”    魔伶笑了一下,“对,我要得偿所愿了。”    雨音霜叹了口气,声音极轻,她是魔伶一手所塑,体内那半株维持她性命的罪海花亦是魔伶取来的,“你若想要半株罪海花,我体内就有,为何非要去拿苗疆那位体内的罪海花。”    “因为半株不够呀,天真的霜。”    雨音霜彻底体味到了魔伶这话的意思,半株不够,一株总够了吧。    也就是说,她也不过是,盛放罪海花的容器。    魔伶将雨音霜的神色变换看在眼中,她也不掩饰,直接点明了,“看来我注定要失信于高天原之主了。”    魔伶抬手朝雨音霜一指,雨音霜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体内的罪海花就抽离了身体。    雨音霜最后记忆,也就停留在了这里。    池水鲜红,而罪海花,比池中水,颜色更艳,更炽烈。    ……    魔伶没有半点感情的握住飞到手边的罪海花,对面的雨音霜早已化为泥塑,没有半分生气。    是耶?    非耶?    为何姗姗来迟?    为何生死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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