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叶舒了口气,一下子连着用越语说这么多还真是不习惯了,她栓好门向屋内跑去,小心翼翼扶起慕元珣查看伤口,将药瓶悉数取出,“我要将你伤口的箭□□,你忍忍。”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尽量减轻疼痛,七叶东拉西扯,说了许多不相干的话,“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刚刚这么容易就过关吗?”她也不等慕元珣回答,只喋喋不休说着,“哈!安危相依,今早我去集市,偏偏撞见那罗三的娘子与玉如打架呢!那玉如娇滴滴的身板怎么会是他娘子的对手。哎—你别看那罗三刚刚威风凛凛的,却连正眼也不敢瞧他娘子的……”说着猛地拔出那箭头。  “嗯—”慕元珣吃痛,“如你所愿,我的娘子,这辈子我定会一心一意待你的。”  “我看你还是伤得不重!”七叶对上他促狭的眼神,也是服了他,这个时候还不忘调戏她。她给他的伤口止了血,上了药,包扎好伤口,方才渐渐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额头大滴大滴的汗滚将下来,身上也是汗涔涔的,脸色白得吓人。七叶心猛地一沉,“你中毒了?”  慕元珣点头,他神色如常。  “何毒?”  “冰絮绝。”  “你个傻子!怎么不早说……”七叶倒吸了口冷气,洪伯从前给她讲过此种□□,中了冰絮绝的人如果一日之内不服解药,□□便会慢慢浸入血肉,眼睁睁看着自己从脚到头慢慢僵硬变冷,最后方才气绝,苦不堪言。“何药可解?”七叶一时想不起洪伯说的解药名,便问慕元珣,他既知道是何毒,定然知道如何解。  没想到慕元珣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七叶顿时乱了方寸,双手抱头,努力想着各种洪伯提过的药名,百香草?不对!紫何?不对!她用力甩了甩了头,脑中突地闪过一道光,红芽藤?红芽藤!对,就是红芽藤!  “我知道了!是红芽藤,洪伯说过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冰絮虽是奇毒,但解药并不难寻,普通药铺就能买到,你放心,他们不会再到这里来了,我去去就来。”  她转身要走,手却被慕元珣一把握住,“别……别去,如今外面到处是追兵,今夜他们是不会歇的。”  七叶感觉到慕元珣的手凉透了,几乎没有一丝温度,摸了摸他的身子,也是极冷,她慌乱地翻出斗柜中所有被褥,通通给他盖上,“我说了……我们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那一瞬间,七叶怕极了,她有些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快去快回,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说完便快步带上门离开。  慕元珣缓缓闭上眼,脑中都是七叶为了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刚刚说以后会待她一心一意的话是真的,她却以为他是在逗她玩儿……  七叶一面避开追兵,一面寻找药铺,终于在寻了几条街后看到一间门前尚挂着灯笼的药铺,心下高兴,刚要前去敲门,只见一支队伍跑过来,她只好隐在墙角,几名士兵“砰砰”敲开门大声吩咐店家:“记住!如有人来抓红芽藤,即刻报官!违者按律问罪!”七叶的心沉下去,看来要在这城里寻药是不可能了,只能出城上山试试。  就在七叶筹划着如何出城时,总兵府早就乱成一团,露茶城守将李挺大发雷霆,前几日他接到戚之仁亲信捎来的口信,要他加强防备,他抽调最精干力量,将这总兵府箍得如铁通般,可……还是被那人潜了进来,拿走了他最后的保命符。此时,他狂暴如寻不到猎物的狮子,听着各方搜寻队伍的汇报,都说没有发现贼人。  “废物!一个受了伤又中了毒的人你们都拿不住!他一定还在城里,你们继续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他将手中茶盏掷在地上。  望着一地的碎瓷,他的手下均敛声屏息,小心翼翼地行了礼默默退去。  哼!慕元珣吗?名动天下智勇无双、风姿绝伦的齐国三皇子……既然来了,那定是要会会的……  好在这露茶城距七叶记忆中的模样相去不远,她知道有一处城墙因地势险恶而防备松懈。当下,她便潜过去查探情况,果真依旧如此,她轻松地越过城墙,刚出城她不敢点火把,怎奈天上只一弯浅浅的下玄月,只得摸黑前行,心中算计着已经走了不短的路才拿出火折子点了火把。七叶向北行至山中,山路崎岖,虽心急如焚,却还耐着性子寻找,终于在一高高的山石上看到一条火红火红的长藤,七叶大汗淋漓,喜出望外,汗也顾不得擦,只想法子去摘红芽藤,她轻功一般,飞不了那么高,只能飞到离它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再靠树藤攀爬上去,岂料她飞上去立足时脚下一滑,跌落下来,背部着地,登时火辣辣地疼,小腿也被擦伤。七叶忍着痛,再次飞上去,将树藤缠绕在手上,又施展了次轻功方才摘到那红芽藤。  这样几经折腾,东方天空已出现浅浅的烟霞。七叶落地后,几乎是飞奔着回到住处,轻轻唤了几次慕元珣都没有反应,她手忙脚乱地把摘得的红芽藤捣碎,将碎叶搓成丸子,和着红色汁夜小心翼翼地给慕元珣服下。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慕元珣的呼吸渐渐平缓,身体也恢复些温热,只是依旧很冷,七叶放下心来,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来,胡乱上了药,也顾不上吃饭睡觉,依旧在床榻边守着慕元珣,絮絮叨叨不停地跟他讲着话,实在困了就趴在床边小眯一会。  到了晚间时分,偶有远处狗吠声传来,慕元珣缓缓睁开眼,见昏黄的灯光下,七叶挽起裤腿正给自己换药,龇牙咧嘴发出“嘶—嘶—”的声音,纤细洁白小腿肚上几处擦伤,他见此不自觉地皱了眉头,起身坐起,静静地看她……  七叶处理好腿上的伤,觉得背上的伤愈发灼痛难忍,回来后因够不着一直没有处理,她手上抹了药膏想从衣领处伸进去上药,只听得身后响起慕元珣的声音:“过来。”  七叶被他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他已能起身,又惊又喜,“你醒啦!”见慕元珣示意她将药瓶给他,他要替她上药,七叶扭捏着,站在桌边不动。  “你想让你的伤口化脓溃烂吗?”  七叶吓得直摇头,只得乖乖背对着他在床沿坐下,慕元珣轻轻解开她的衣衫,发现背上有几处伤口,有的已经开始肿胀,他从上到下一个个清理上药,动作轻缓舒柔,修长、微凉的手指掠过她如凝脂般光滑雪白的肌肤,弄得七叶心里痒乎乎的,慢慢地赧红了脸。  位置靠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慕元珣又将衣衫往下褪了点,看到七叶左背部上有块杯口大的疤,邹巴巴的不平整的枯红色皮肤,伏在一方瓷肌上,有些触目惊心,他蓦地停了手,心一点点沉下去。  “吓到你了。”七叶觉察到他的异样,“骇人吧?”她自嘲,见他默不作声,以为他受了惊吓,她闭上双眼,这样的疤痕,谁看了都要心生厌恶的,急急地要把衣服穿好,却被慕元珣一把制止,七叶感到他的手臂轻微地颤抖着。停了片刻,她又觉得后背起了灼烧感,是他在继续给她上药。  “六年前,我刺瞎戚之仁一只眼,他给了我这一剑,很公平,不是么?”良久,七叶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倒像是述说着别人的故事。“他一剑刺穿我的胸口,我趁着他府上大乱逃了出来,倒在乱草堆里,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昏过去,伤口化脓腐烂,甚至开始发臭,苍蝇都绕着我转,呵—”七叶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偶有路过的人发现我,皆掩鼻而逃,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最后洪伯的脸映在我眼里,他把我背回家,给我治伤,收养我,可是我不能再做洛雪,无名无分,来路不明,他怕我跟着他长大以后没有好人家敢聘我,就请花花收养我,就这样,我顶着莫七叶的名头活了这些年……”  “那你耳后的痣?”  “烫了……”七叶故作轻松,语气却渐渐沉重起来,“你说的对,我总是刻意回避,就当它从未发生过。可是,我要怎么办呢?我们为霖儿做了那么多努力,想让他变得和从前一样,可是—可是都收效甚微。”提起霖儿,七叶变得激动起来,“人生这么短暂又无常,我为什么要背负仇恨活着?他想—他想对我图谋不轨,我可以不恨他,他刺我一剑,我可以不恨他。可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霖儿那时才六岁,他派来的人选中他,他很高兴,在育婴堂整天吃不饱,听说有好吃好玩的怎的不高兴?他临走前还说……”终于,七叶再难以自持,眼泪终于如断线的珠子,她依旧背对着慕元珣,“他说,雪姐姐,你放心,等我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他从前爱玩爱笑,可回来后像换了个人,痴呆不语,常常癫狂尖叫……你说,对着这样的霖儿,我怎可带着恨,如我恨着,怎么去帮他摆脱心魔?”  烛花噼里啪啦响着,火光跳动不稳,也无人去管它,慕元珣面如寒冰,心绪随着七叶的一字一句起伏颤抖着,虽早有耳目向他禀明一切,此时亲耳听七叶对他述说那些过往,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无以言说的怜惜。  “霖儿是第一个,接着有第二个、第三个……嬷嬷们束手无策,敢怒不敢言,如果制止,便会有更多的孩子遭殃。我们惶惶不可终日,好像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怕着怕着,终究还是临到我……”七叶顿住,不再往下说,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一刺,倒救了育婴堂所有人,戚之仁和他的奴才再没有踏足那里一步。”  “想必你下雨天胸口疼的毛病也是因为这个吧?”  “嗯。”  说话的档口,慕元珣早就给七叶处理好伤口,两人却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他凝视着那个疤痕,多想覆手于上,轻轻抚摸它,也抚平她心里的痛……终于,他俯下身子,双唇轻轻点在那片暗红的伤疤之上……  七叶尚沉浸在黯淡的心绪中,突然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传遍她全身,这才觉察到是慕元珣温热的唇正亲吻她丑陋的疤痕,她僵直了身子,立即将衣服理好,有些语无伦次,“炉子—那个—厨房炉子上还熬着粥呢!你等着,我、我给你端去。”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慕元珣见七叶羞红了脸,不禁失笑,他这个不太君子的举动竟把她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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