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羲和堂偏于皇宫一隅,本是僻静幽远的所在,因万和帝常在此议事,便渐渐成为众人翘首的中心,看着依旧静谧,却时时落在各色人等的眼中。此时,万和帝正阅看太子的奏折,他浓眉紧凑,先开始还能保持镇静,可持奏折的手渐颤,直至怒不可遏,才拍案向着下方跪着的户部侍郎赵同喝道:“亏朕这么多年来如此信任你,将六部之首的户部交至你手,你却背着我,犯下如此重罪!你好、你好……”他以手抚胸,一旁的太监杜迩眼疾手快,赶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陛下息怒,风寒才刚好转,得注意身子。”  太子向前行礼道:“父皇息怒,儿臣奏折所言只是儿臣与皇弟初查的结果,具体内情,还得交于大理寺,等事实查清,方能请父皇定夺。”  万和帝闻言稍稍缓和下来,却依旧冷面望向脸色早已铁青的赵同,“赵同!你可还有何话说?”  “臣深负皇恩,实在汗颜,望陛下看在臣一门忠烈的份上,能网开一面,勿要迁怒于我一家老小。”赵同深知此次太子与三皇子一同出手,回天乏力,只望能保住家眷而已。  “哼!一门忠烈!你祖上几代皆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败在你手上,你有何颜面面对祠堂上供着的那些排位?”万和帝质问道,扫了眼立在一旁的慕元瑱,转而问他道:“瑱儿,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回父皇,父皇泽被众生,一直教导儿臣治民不如还利于民,如今,方能国富民强。而这赵同,枉顾社稷民生,与私盐贩子相勾结,中饱私囊,罪不可恕,儿臣赞同太子殿下的提议,交于大理寺审理。”慕元瑱冷言道,从头至尾未望一眼赵同。  那赵同闻言,虽心寒至极,却也不敢在此时拉他下水,慕元瑱过河拆桥不说,关键是他一家老小的命捏在他手里,况且他是皇帝的儿子,就算犯下天下的罪孽,又能奈他何?  慕元珣见状,轻蔑地瞥了眼赵同,慢条斯理地上前道:“父皇,皇兄今日诉的是赵同参与贩私盐一案,儿臣今日也要诉他刺杀儿臣一事。”他转身蹲在赵同面前,“赵大人,想必这事你还没忘吧?刺杀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他重重咬住“诛九族”三个字,眸中似结了寒冰。  “啪!”万和帝重重将折子摔在桌上,“什么!你、你胆敢刺杀我大齐的皇子,来人,现在就传令大理寺抄他的家,将他一家老小悉数关押,叫大理寺好好给朕查,看看他可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赵同见此,再也绷不住,最后的防线彻底溃败,他颤抖着爬向慕元瑱,“大皇子,我命不足惜,只求、求你为我一家老小求求情,求你,跟陛下求求情。陛下,陛下,开恩哪!开恩……”他语无伦次,老泪纵横,伏在慕元瑱脚下,“殿下,看在我这么多年鞍前马后的份上,求、求你救救我全家。”  慕元瑱见他渐渐说出于己不利的话来,一脚踢在他身上,“糊涂的老东西,胡说什么!如何定夺,全凭父皇做主,我虽数次仰仗你帮忙,顺利完成了父皇交办的差事。可你如今犯了重罪,我爱莫能助。”  万和帝一双鹰眼在下面几人身上逡巡,坚毅的面庞终究敌不过岁月,再居功至伟的人,在时光面前也要败下阵来。他望着面前各怀心思的皇子们,突地一阵胆寒,他可以容忍他们相互之间的小争小斗,那无伤大雅,可眼见着兄弟相阋,甚至刀剑相向,这如何能放纵。他有些颓然地挥了挥手,赵同被拖下,他被拖走的同时,明了过了此时便再没有面圣的机会,嘴里更加不管不顾起来,“大皇子!慕元瑱!兔死狗烹,你要遭报应的……”  慕元瑱额头微微沁出些汗,他道:“父皇,这赵同死到临头,胡言乱语,父皇莫要……”  话没说完,被万和帝摇手打断,“赵同的事,自有大理寺查明,不过这盐税的事,今日还得商定下来。”  “父皇,‘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前些年,边疆未平,军队开支大,盐税偏高,可以弥补国库不足,这尚可理解,如今,天下太平,盐价、盐税依旧居高不下,这与父皇您一向的治国理念背道而驰,儿臣认为,于时于势,降盐价、减盐税,刻不容缓。”慕元璟禀道。  万和帝点头不语,官盐价越高,私利越厚,禁私越严,贩私越多,虽然大齐律规定有贩私盐十斤而杀头的重刑,可越禁越泛滥,甚至盐商夹带私盐出售,不少官员也蠢蠢欲动,参与其中,如今,连京畿地区也不免其害。他虽早有变革之心,怎奈朝中古板之人不在少数,此次的假瘟疫,倒是个不错的契机。  “此次邠县事件如此难调查,百姓受了私盐的害,却依旧不得不依赖它,有苦难言,律法虽严苛,但民生实在艰难,儿臣赞同皇兄的提议。”慕元珣附议。  万和帝看向依旧心神不定的慕元瑱,厉声问道:“元瑱是何想法?”  “儿臣、儿臣赞同。”此时,他还能说什么,这一次,只得被他们牵着走。  “既如此,元璟,具体方案就由你拟定,明日早朝便下旨,这次,料定不会再有异议了。”万和帝揉了揉眉心,闭目不语。  三人见状,皆告退,万和帝睁开眼看着三人的背影,“元瑱,近日你母妃身体欠安,你便不要出府了,专心为你母妃祈福吧。”他开口道。  慕元瑱闻言,身子一僵,只得回身道:“可,前日父皇才刚交办儿臣新年祭祀的事情。”  “那事就交与元珣办吧。”万和帝淡淡道。  “是,儿臣这就与元珣交代清楚相关事宜。”慕元瑱恭敬道,心里自是恨恨的。  花时香铺,洛雪正为两名年轻的姑娘介绍香品,鼻尖的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便知是慕元珣走进来了,眼睛便弯了弯,将两人交与苒姨。两人到了隔壁小厅,“你呀,是不见其人,先闻其香。”洛雪笑道。  “是么?那你凑近了闻。”慕元珣亦展颜。  “我不理你了。”洛雪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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