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赶到宇文邺府上时,阖府上下乱成一团,一盆盆热水往里送,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洛雪踏入卧房,只见洛霏红着眼圈蹲守在宇文邺身旁,一动不动,莫大的悲伤笼罩着她,却丝毫看不出焦急,这时候,她不能急躁。洪伯表情凝重,专心致志给宇文邺治伤,洛雪这才看出他确是伤得不轻,人已经陷入昏迷,深深浅浅的剑伤几乎布满全身,但最致命的伤应该是左胸口碗口大的创伤,虽作了处理,血水依旧汩汩往外淌,看洪伯额头微微沁出的汗珠,知道这血很难止住。她想起方才无痕公子给的釉瓶,赶忙掏出来递给洪伯,“试试这个。”她道。  洪伯将瓶口凑到鼻尖嗅了嗅,“好东西。”他点头。随即便将此药粉倒出敷在伤口上,不一会功夫便不见纱布再晕出血迹。“稳住了。”他如释重负。  “洪伯,这是什么药?居然有什么好的药效。”洛雪这才敢问。  “如我未猜错,应是传说中的回魂散。但是奇怪,世上只有鬼医长孙彦会制,况且他行踪不定、飘忽难寻,都道这药失传了,你这丫头怎么会有?”洪伯很是诧异。  “此药系清和镖局无痕公子所赠,他是开镖局的,走南闯北,什么地方没去过,许是机缘巧合遇到这长孙彦也不定呢。”洛雪解释道,心里对无痕充满感激。  “嗯。”洪伯点头,虽仍有诸多疑问,此时也不宜再问。  洛霏无暇顾及旁人,神情木讷,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可如今看到宇文邺满身刺目的鲜血,她的一颗心沉到了底,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他为了保她无虞,此事并未让她参与,现如今,她除了守着他,什么事也做不了。洛雪担心她,直到诸事妥当方才离开。  出了宇文府,洛雪便瞧见一轮满月当空悬照,清冷的光洒落一地,夜市早已歇了,空荡的街道寂静无人。她信步而行,细细理着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走了一段路程,渐渐觉得身后似有人追随,她快那人也快,她慢那人也慢,这一快一慢中她很快便辨出那脚步声,放下心来,轻轻跃起,上了街边屋顶,那人也跟着跃上来。洛雪回眸朝那人灿然一笑,眼中若汪汪碧波,脉脉含情,随后便轻巧地飞跃向前,那人紧随其后,如此你追我赶,一时她在前,一时他在前,两人的轻功皆属上乘,落在别家屋顶的青瓦之上,一点声响也无。  他二人就这样在月光下追逐着,薄衫飞扬,便如花间相缠的两只蝶,直至穿过小半个京城,最后落在花时香铺的顶上。两人坐在屋脊之上,“方才想什么呢?身后有人也觉察不出。”慕元珣温声道。  “在想今日之事,只是有些关窍还不明白。”洛雪向着那轮圆月道。  “说来听听,或许我可解你的惑。”  “他的伤是自编自演的呢?还是趁势伤的呢?”  “那你说他此举的目的为何?”慕元珣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道。  “目的?”洛雪轻声道,“我猜想应是想借机回燕国。”说到这,她便了然,“那便是趁势受伤了。”  “不错,有人想要他的命,他筹谋许久,等的便是个机会,于是就利用了对方。”慕元珣道。  “是谁呢?”洛雪很是疑惑,“他曾跟我说他对燕后还有用,自然不会是她,燕帝稳坐江山,虽不掌实权,但宇文邺是个质子,于他也无碍。”顿了下,她继续道:“这个在暗处的人是谁呢?”  他用手轻轻抚了抚她紧蹙的秀眉,目光微闪,想了下方才开口道:“这人你认识的。”  她震惊,转头看向他俊朗的侧脸,薄唇紧抿,他也转头看她,目有忧色。“洛霆。”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拉过她的手握了又握。  “他?”洛雪倒吸了口凉气,脑中一阵慌乱,很快便镇静下来,“他是谁?”她隐隐觉得洛霆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北燕先帝第四子,宇文邵。”他见洛雪未似方才那般镇静,继续说道:“大燕先帝驾崩之时,燕后以新帝年幼为由把持朝政,重外戚、清后宫,当年受宠的妃嫔几乎都未有善终,包括她们所诞的皇子,宇文邵为丽姬所生,现在看来,应是丽姬使计将他送出了北燕。而宇文邺的生母是灵姬,被北燕先帝宠幸前是燕后的侍女,生性平实,又好拿捏,且北燕同我大齐订立盟约,需要质子,如此便得以活命。”  “洛霆中了状元,成了驸马,在京城炙手可热,宇文邺便认出了他,是吗?”洛雪问道,面色沉静。  “嗯,他刺杀皇兄,故意躲在你屋下,为的就是引出你,洛霆投靠大皇兄,便是同我们对立,宇文邺应是查出你同洛霆……”慕元珣的声音暗哑了下去,“所以他想利用我们以你为饵对付洛霆。”  他见洛雪沉默着,当她是对宇文邺寒心,便继续说道:“你不必怀疑宇文邺对你的情义,在洛香城的时候,他便后悔利用你,你被戚之仁囚禁之时,他来找我救你,便说不想失了你这个朋友。”  洛雪摇了摇头,“真情假意我分得清,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也是一开始便知道洛霆就是宇文邵而一直瞒着我呢?”她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低着头问道。  “不是,我也是这两日宇文邺行动后才得到消息,之前我以为他此举只是向我们示好,把你送到我们面前,我们便可利用你折了大皇兄的臂膀。”他见洛雪依旧沉着脸,竟有些忐忑,喉结微动,定定说道:“你信我。”  却见洛雪展颜而笑,“我自然信你,只是突然间明白了许久也不明了的事情。”她将头靠在他肩头,“无论是洛霆还是洛雪,原来都不是我们自己,从前我们在一起时,我总是怀疑自己,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过往说与他听,即便如此怀疑着,却一次没有想过要向他开口,可是自遇见你,却想告诉你所有,毫无保留。”如此说着,她感觉到他的身子猛地一颤,亦感觉到他呼在她头顶的鼻息,便有种说不出的安定,“现在想来,他对我亦是如此,两个从一开始就未坦然相对的人,如何能相携走到最后?我们在京城重逢的那日,他故意在半道堵我,还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明了,如今我知道了一切,却无半点波澜,我想我是明白了从前对他大概只是一种习惯而已。”  听她絮絮说了这么许多,慕元珣彻底放下心来,他先还担心她知晓了洛霆离开的苦衷会作何反应。“这场较量,算是宇文邺赢了。”他道。  “世人都道宇文公子光风霁月、温润如玉,却不知他忍辱负重背后的算计狠辣。”夜凉如水,洛雪紧了紧衣衫道。  慕元珣见她有些受不住寒,索性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她先是一阵僵硬,待感受到自他身体传来的温热,加之睡意渐渐泛上来,竟任由他揽着睡着了。他低头看向怀中她酣睡的模样,揽着她的臂膀不禁紧了紧,因怕她受凉,便抱了她落地,将她安顿在房中,默默看着她许久方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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