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的钟声响起时,朦胧的晨光和终年不散的雾气笼罩整个祁山山脉,祁山上伫立着无数颗的百年老树,郁郁葱葱,站在山峰处,顿感大气磅礴。 钟玄咽了几口水囊里的水,看着手上的地图,手指在地图上划拉,不断推测剩下的可能,最可能找到的地方都已经找过。祁山地势高且险,很多地方有杀人于无形的沼气,所以还是有诸多地方地图并未标明。 那日他们在山下遇到突袭,队伍被打散了,根据暗号集合剩下的暗卫得知,对方引开他们之后,又派了一个分队攻击主子,然后主子就失去踪迹。没命找了三四日,又过了一夜,暗卫一部分人还在山里搜寻。 钟九恭敬的从他手里接过水,放回马背上,看了看脸色严肃的年轻统领,连日大家伙还在间隔里偶尔休息,他却是从那日起再没休息过,眼睛也熬得血红血红的。 “统领,已经五日了,受伤的弟兄未做安顿,是不是……?”这里地势奇高,无法骑马,他们几乎都是靠腿满山的搜寻,连日下来,整个队伍早已疲惫不堪。最好的办法是上祁山,找易和宫的人来帮忙一起搜寻,毕竟人家是东道主,对自己的地势也熟悉一些。 “留三个人在这里,剩下的人,随我去易和宫。”最后看了看手中几乎能背下来的地图,这地图被多日磋磨已是破旧不堪了,钟玄只得当机立断下命令。 “是。”钟九转头吩咐手底下的人,准备启程,他们一路留下记号。 ? ? 巍峨高耸的祁山主山峰上,易和宫正殿就在这一片仙境之中。它已经装点得肃穆庄严,从大殿里的檀木桌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檀木的高大置物架,架上的各色瓷器摆件,殿门口的素色纱幔,再到大殿前的数百级台阶都早已被擦拭得纤尘不染,显得隆重而肃穆。 过往步履匆匆的丫环小厮们,手里的拿着各种打扫工具默默劳作着。大师姐时芊芊拿着手中的单子,一样样叮嘱丫环小厮置办起来。她处理手上的活计,其实也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是细微位置的规整,每日的固定擦拭打扫。心里暗自琢磨,师傅说有贵客不日将拜访祁山,三日前已经前去山脚迎接,按理这两日应该回来了,可一直没收到书信通知,只能再等等了。 ? 此时祁山西侧山脉的西屏峰,一座四方小楼在葱葱郁郁古树中伫立,小楼前方有一方小院,院门上有一块小匾,写着芳汀苑,门廊处挂着一个鸟笼,一只青色小鸟不停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 当日光透过窗户照耀到昭之脸上时,昭之咽了咽口水,从满是烧鸡那诱人香味和那嫩滑口感的梦里醒来,心有不甘,烤了好久,才刚吃一口就醒了。 十六岁,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太容易饿了。她在床上又翻滚了两下,终于起身穿衣。懒觉事小,肚子饿事大。想当初,师叔还恐吓她,安城知府的小女因为保持苗条身材,从十二岁起就节食,后来十六岁时因为身高不足五尺被夫家退婚,沦为全城笑柄,再也不敢出门。那时她才七岁,整日满山谷的玩耍都不够,饮食于她毫无兴趣。师叔哪里能想到,过了几年,她每日思考最多的竟然是如何祭奠五脏庙。 她一边对镜子梳头,一边想着昨天下过雨,她在景湖边上做的陷阱里面应该有所收获,今天早上就煮个鱼汤将就将就,中午可以吃之前师兄送来的馒头和鱼汤,晚上就省了吧。 盥洗结束,她对镜子里的小姑娘抿嘴一笑,镜子里乌溜溜黑眼珠的姑娘也对她一笑。然后她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穿上青色的外裙,逗了逗金乌,喂了点吃食就出门了。 景湖离她住的小屋距离并不远,可今天这一路走过去,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看她,可,这怎么可能。她现在住的芳汀苑,是明宗处罚过错弟子幽禁的住所,由于位置偏僻,除受罚弟子其他人是不得擅入的,偶尔有那么一两只小动物闯进来,也都被她收拾掉了。 这些年,只有昭之是屡屡犯错,之前师傅还会召她回去看看她的反思结果,奈何她的觉悟低,于是继续受罚留在此处,再后来一年总有那么六七个月干脆就在此住下了,住久了后除了老是要花心思填饱肚子,这里的生活对她来说,倒算不得是什么处罚了。 行至之前布置陷阱的湖边,扒开掩盖在上面的泥草,果然有四五条鱼,只有两条大一些,她将小的鱼放回水里,撩撩水看他们在水里幽幽的游远了。 拎着鱼回屋的路上,听到远处树林里传来扑腾扑腾的声音,这声音相当之耳熟,她转头一看果然是一只雉鷄,个头还不小,昭之一乐,居然美梦成真。此时它背对昭之站在灌木上,浑身毛都竖起来,发出咯咯咯咯激切的声音。昭之就看到它身前不远处还有一只小东西,是只浑身雪白的玄狐,看体型还较小,应该还没成年,可以抓起来当宠物。 她将两条鱼往腰间一挂,取出袖箭,三两下跳上雉鷄身后的小树枝上,嗖嗖两声,袖箭发射出去,雉鷄还没张开翅膀就中箭倒在地上,扑腾两下,没反应了。白毛小狐狸圆圆的眼睛看着,然后飞快转身逃走了,昭之慌乱之中又射了两箭,那只小狐狸在地上翻滚一圈,然后一瘸一拐朝树林深处狂奔起来。 昭之跳到灌木边,捡起雉鷄,朝小狐狸逃走的方向追去,刚刚那两箭至少一箭命中了,它的后腿受伤了。本来以为跑不远,结果昭之追了许久,肚子都咕咕叫了还没找到。只得回家,准备她的早饭。 当日光变得更加强烈时,无数绿色光影穿过树荫缝隙里映射在草地上时,昭之蹦蹦跳跳回家。突然,视线停在某处,昭之眨眨眼,她确定她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支起一条腿背靠在古树下,乌黑的头发有几缕粘在脸上,那人也看着她,目光犀利又深沉。他身穿的深色衣服,已经看不出是黑色还是青色,其中好几处破得厉害,甚至能看到裸露的肌肤,然而从这几处破洞看到的肌肤都是伤痕累累的,一片一片都是血肉模糊。 昭之腰间挂着两条鱼,一只手上还提着奄奄一息的雉鷄,头发因为奔跑有些蓬乱,衣角也随着奔跑微微散乱。她迈开步伐走过去,那人一动不动看着她,昭之也不知道那人从什么时候看到她的。此时,他所处的一处是这片林子里视线比较好的一块高地,四处平坦而宽阔,她常常躺在那里看星星。 昭之一步步走到那人身前,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只用幽黑深邃的目光注视她。靠的近了,昭之这才认真打量这个人,即使是青白如纸的脸色,还有凌乱的碎发附在脸上,也无法掩饰这人有一张生得极好的脸。 他五官深邃,挺直的眉骨,漆黑的剑眉,眉稍和眼角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颌。最好看的是那漆黑犹如墨玉的一双眼,波光流转,亮如寒星,唇红齿白,端的是眉眼如画。昭之从远到近走过来,他始终一言不发,当他殷红的唇角弯出一个弧度时,明知那根本不算得上是一个笑,昭之既然觉得四周的风声,鸟叫声,突然无端的放大了。 她想起了那个传说,山里的狐狸精幻化成美人,然后到凡间寻找猎物,勾魂摄魄,吸取人的精元。 当风声和鸟叫声都安静下来后,昭之转到那人身侧,看了看他的和树干靠在一起的背,摸了摸他后腰处,那里仅剩不多布料。心里偷偷打鼓,不是狐狸精,不是狐狸精。 “你在找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又醇厚,在她耳边响起。 昭之转过头,他的脸贴得很近,如墨玉般的黑眸里看得到昭之的脸,他面色苍白,散乱在脸颊边的头发,衣衫褴褛,明明一副狼狈的样子,说话却那么平静,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那是一种让人无端心里发寒的笑容。 “你受伤了,是来求医的吗?”昭之蹲在他身旁,双眸含笑的看他。 她跟着师叔学过一段时间的医,简单望闻问切懂一些。师叔的医术可以说是闻名天下,每年除了四处云游,有一两个月固定留在祁山,救助远道而来求医的人。 而眼前这个人,除了外伤,似乎还中毒了。昭之观他,面色青白,四肢微微发红,气息急促,应该是剧毒。照理说,这种程度的剧毒是没有行动能力的,他却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再看他周围的痕迹,衣服溃烂成这个程度,应该来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是迷路了吗? 可刚刚早上她经过这里,后来追小狐狸也经过这里,甚至于她走到他身前,他都没有发出声音求救。 打量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嗯,一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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