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池钟溯和时芊芊一起来了七星谷,给昭之送一些日常用品。池钟溯坐了一会儿,就去另一个屋子招呼孟琮沅,时芊芊便坐在塌上与昭之闲聊。 原来,刚刚回去之后,顾小侯爷就告辞了,留了两个侍卫和需要养伤的孟琮沅在这里。 “那他与班青师姐的亲事呢?”昭之突然想到另一个人,顺嘴问她。 “我听师叔那意思,应该是定了吧。”时芊芊捧着茶杯,靠在枕上,眯着眼答。 “他不是侯爷吗,他不愿意也行啊。” “有些事,不是位高权重就能随心所欲的!”时芊芊眸光穿过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白汽,轻声回答,仿若叹息。 “幸好是班青师姐,不然如果他能随心所欲,师姐就要倒霉了。”昭之意有所指的安慰她。 “谁说不是呢。”时芊芊抿了一口茶,细细品尝。 昭之两只手指从小碟里,拈起一颗红红的小小的梅子,轻轻扔进嘴里,满眼陶醉的细嚼着。 时芊芊看着梅子,想到什么。“先前我给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墨阳来过了。脸色不太好。” 昭之顿住,嘴巴微张,然后淡定的吐出小小的核,悠悠道:“他对我,脸色有好过吗。” 时芊芊打量昭之的表情,然后提醒她。有些事旁人能帮上一把,是很幸运的。“昭之,墨阳他是真的喜欢你,你心里怎么想的。那时你腿摔断了,他一会儿闹着要找师傅理论,一会儿闹着要找三师叔亲自给你诊脉,又是找上古药方,又是折腾院子里的丫头们给你熬药,还非要亲自给你喂药,不吃不喝熬了好几天。明宗药宗上下,都被他折腾了个遍。” 昭之想起墨阳那天的样子,那么消瘦,心里一阵恍惚。 “师姐,很久以前,我是很喜欢他的,想天天看着他,他生病了比他还急,看着他健康的读书,练习剑法,就觉得很心安。可,他……”说到最后,昭之哽咽了。 她那时候还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因为她的连累,想弥补一点什么。他一看到她就板着脸偶尔大发脾气,她也是后来看到他和师姐在一起会闹会笑,才意识到他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那么的不高兴。 后来,她一次一次被他的睿智,他的光芒,他的身影吸引,她意识到她喜欢墨阳。喜欢到即使他看到她就不高兴还是想出现在他眼前,忽视他的傲慢、忽视他的轻视、忽视他的刻薄言语,一次次的靠近他。偶尔也会因为他的言语或眼神而刺痛,而避开他。然后又被他意气风发、光芒四射的样子吸引,忍不住的凑近。 后来,他可能意识到什么了,就对她慎重的提出他与时芊芊命定的亲事,他说的次数多了,昭之就刻意避开他了。 她从没想过,用她的喜欢,改变什么,无论是他与时芊芊的亲事,还是他对她的看法。 到再后来,他们彼此,两看相厌,几乎每次见面都会引发一场墨阳单方面的情绪发泄。 直到那一天,他说他的后悔,昭之才意识到她出现在墨阳的面前,对他来说是那么大的折磨。她的存在,无时不刻提醒着墨阳,他的磨难都是昭之一手造成,他的痛他的伤痕,统统都无法视而不见。 “昭之,你知道吗,两个人彼此喜欢,其实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时芊芊伸手覆住昭之冰凉的手背,她突然想起她的母亲,那个到死都在逃避的可怜女人,本来还想安慰昭之两句的,结果,反而说不下去了。 “师姐,谢谢你。我相信,他一定会幸福的。”昭之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她曾经想了很久,今天突然想明白了。他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而陪他走下去的那个人,不可能是她了。他们都无法视若无睹,那场意外造成的后果。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来,时芊芊站起身来,轻拍她的肩膀,柔声对她说,“要回明宗了,照顾好自己。” 昭之也站起身,送他们到门口。 师兄临走前也叮咛几句,“好好抄书,那些药经一般人可没机会看。” “知道了。”昭之撇嘴,表示明白。 “别再闯祸了,你上次弄的那些药,师叔为了赔给长老到现在还在研制。”他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昭之这次闯的大祸,想起长老和师叔怒气冲冲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隐隐觉得头疼。又不得不说上几句,虽然知道她不一定能做到,但总觉得能说几句,说不定她日后能变得谨慎一点呢。 “不会的,师兄放心吧。”昭之郝然,低下头。 “算了,你腿还伤着,关在这里谅你也出不了大乱子。”池钟溯看她抓住他胳膊弯蹦蹦跳跳的小模样,又一阵心软。 “师兄!!!”昭之再次撇撇嘴,低叫。 “墨阳晚点可能要过来,你们好好说话。”说话间,已经走到院门口,池钟溯将最后的几句话也说出来。 “恩恩。”昭之眸光清澈,慎重点头。 “我过几日就要下山了,如果忙的话就不过来看你了。”然后,池钟溯转身说到。 “不要嘛,师兄!”昭之不舍的抱住他的胳膊,轻声撒娇。 “昭之乖,师兄给你带好玩的。”池钟溯心里泛酸,低语哄她。他这次一走,估计又是大半年见不到了。 “师兄。”昭之闭眼,将脑袋贴在池钟溯的胳膊上。 “你呀,好好养伤,说不定下次回来就可以带你一起跟商队了。”池钟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最后转身走了。 昭之站在门口良久,看着二人低声细语的两道身影,迈着相同节奏的步伐,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地面,一晃又一晃,始终比肩同行。 “昭昭!”屋里传来孟琮沅的声音,昭之回头看他。 阳光真好啊,将眼前的一切都笼罩着,金光点点。他不再衣衫褴褛,也不再光着脚,或者穿着她蹩脚手艺做的鞋子。这个人,是个身经百战前程似锦的将军呐。 一瘸一拐的走进屋内,他的随身行李也被送来了,一个小包裹,放在桌上并未打开。她今天实在有些疲倦,昨天夜里没睡好,今天折腾许久,心情有些低落了。 随手沏了一杯茶给孟琮沅,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孟琮沅的视线始终跟着她,昭之等他开口。 “你,” 昭之不做声,疑惑看着他。 “我饿了。” 沉默半天,就是想说这个。 “不是才吃完午饭吗?” 孟琮沅不答话,沉默以对。 “我房间有糕点,你垫垫肚子,再过两个时辰晚饭就送过来了。” 七星谷离药芦不远,所以她们的饭食有人每日送,不用动手。 昭之一瘸一拐的带着她走到她房里,将一碟糕点摆在他面前。坐在一旁看他吃起来,昭之突然意识到,他的领导走了,现在就他一个中毒人士留在这里了。 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看他喝一口之后,昭之开口,“师叔说你要连续扎针七日,每天上午去药庐,她会在那里等。中午拔针回来后喝一副药,然后晚上再喝一副药。七日后,药到病除。” “恩!”孟琮沅吃了一块糕点,就捧着茶杯不放了,深沉的目光打量着昭之,话始终不多,情绪不高的样子。 “我现在也是病患,只能给你煎药,其他的事情,你自己没问题吧?”昭之目光不停在塌上和床上游离,脑袋里思考是去床上踏踏实实的睡一觉,还是干脆缩在塌上。 “恩,那你先休息吧。”孟琮沅看她疲惫的神情,识趣的走了。 孟琮沅回到房间以后,暗卫已经自动自发的给他收拾屋子,规整行李。 孟琮沅坐在椅子上,斜靠在椅背,眸光深沉看着院门口,刚刚那里孤形单影有一个人伫立良久。 他们现在所在的七星谷名字听着挺大,其实就是一个和芳汀苑一样围起来的小院,院子里有四五间空房间,昭之和他过来之后,就让他选了一件房间,将他带进去之后,就选了另一个角落的房间,与他的房间相隔了两个房间。既然是照顾病人,还离这么远。 先前他与池钟溯一起走到她房间,听到她说对别人的喜欢,于是非礼勿听教养良好的默默离开了。然后又看到十八相送依依惜别的场景,他没有师兄妹,也觉得这两人亲密有点过头了。 他轻咳了两声吸引她的注意,居然没反应。那人还是低着头站在院门口,过了那么久,那边影子早都没了! 暗卫们这些年跟着他,早已形成默契,他一个眼神就把茶沏好,事事服帖。不像另一个人,没有眼见力不说,还毫不客气的下逐客令,对其他的人那么亲密,对他翻脸如翻书。这让他一口气压在心里,堵得慌。 “把钟九给我叫回来。”孟琮沅揉了揉额角,低声吩咐暗卫。 “是。”暗卫心惊,主子的话很简单,但他们却看得明白,有些人恐怕也痛快不了了。 昭之这一觉睡得很沉,没有做乱七八糟的梦,精神得到很好的恢复。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昨天送过来的食盒,完好的放在桌上。 墨阳昨天居然没有过来,她还想着,等他过来,再好好谈谈,这样怨怼下去,她都快惆怅了。 伸个懒腰,昭之从床上爬起来。盥洗之后,打开门,孟琮沅的房门大开,空空如也,应该是去针扎了。厨房里放着清粥小菜,药庐一般早晨就喝蜜露所以没人送,应该是孟琮沅做的。 吃过早饭,将笔墨纸砚都搬到院子里,开始抄书。这些年下来,她在祁山的功课虽然差,但是在明宗学一点,禅宗学一点,药宗学一点,所会的东西可说是杂而不精。 师傅为了这个问题还说了她几次,后来看她勤奋努力的表现也不说什么了。其实只有昭之自己知道,她缺少的东西正是她表现出来的东西,热情与执着。 她不像师兄和墨阳那样聪明,不像师姐那样执着,原因只有一个,她觉得学这些没用,她这辈子出不了祁山,完全可以混吃等死。学的那些东西毫无用处,祁山派每个人都聪慧异常,自己可以给自己诊脉,像她这样的米虫,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午饭过后,墨阳过来了。带着那些小东西,又铺了满桌。 “昭之,你还没好好看这些东西,我给特意你带过来了。” 昭之平静的注视墨阳,难得的和颜悦色,眼圈发青,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 “师兄辛苦了。”昭之随手递给他一杯茶。 “别叫我师兄,叫墨阳不是很好吗?”墨阳不接茶,目光脆弱又凶恶的看着她,咬牙说到。 “墨阳,喝茶!”昭之如今心境不同了,说话不再畏缩,也不怕从他那里听到刀枪棍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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