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清觉得自己走了好久的路,才终于走到了这家名为慈仁堂的药铺。  李书瑾去了书院的第二天就打听回了消息,说陈家乐背后的资助人是慈仁堂的老板,名叫杜青叶,然后李忠清让伙计把临溪镇转了个遍,才在一个挺冷僻的小胡同里找到了这家药铺。  李忠清背着手,抬头看看头上的牌匾。  这颜色……是漆都掉光了吧?  他站在门口打量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竟没有遇见一个人来买药。  其实这期间路过的人,都不到五个。  想起自家和安堂每日客满盈门的景象,李忠清都忍不住同情这家的老板了。  接着他走进门,就看见了正坐在桌子后面专心算账的杜青叶。  每天就三两个人来买药,哪里有那么多账可算?钱金贵也曾因此鄙夷过杜青叶,但是杜青叶十分认真地说:  “你不会明白当我听见算盘珠子打在一起的响声时,那种心灵的满足感。”  着实是个奇怪的爱好。  听着有人进门,杜青叶收好了账本和算盘,起身问道:  “请问要买什么药?”  李忠清先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上了年岁的,药橱上已经有了斑驳的痕迹,甚至有的药材连名字都少了一半。  这样的药铺没有人来买药,可以说是十分正常了。  李忠清伸手摸了一把旁边的架子,看着指尖的灰尘开口道:  “你这多久没打扫了?”  杜青叶认真回想了一下,发现已经忘了上次清扫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我们做大夫的有句话,叫‘祈愿人无病,何惜药蒙尘’,我这药铺正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  真是够能胡说八道的。  李忠清拍了拍手,问道:  “那你医术怎么样?”  杜青叶自信地答道:  “不说是妙手回春吧,也可称得上是药到病除了。”  还挺能说大话。  “这样吧,你先帮我把把脉,看看我有什么病,该怎么用药。”  “您请坐。”  两人面对面在桌子边坐下,杜青叶把上李忠清的脉,过了半晌,他便把手移开了。  “你元气不足,阴津亏损,应是时常感到神疲乏力,咽干口燥,这是属气阴两虚之症。”  “那我该如何调理呢?”  “这也不是什么大病,选人参,黄芪,白术,甘草配制熬汤,日常进补即可。当然,除了药补之外,平常切忌思虑过重,耗费心神。”  “哦,那就请大夫先帮我抓上几副药试一试吧,对了,人参要最好的。”  杜青叶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说起这好人参啊,我这还真有一株千年的,就等着识货的人来买呢。”  然后他起身,一路小跑到药橱边,翻箱倒柜地找了好久,费了半天劲才拿出一个落满了灰的锦盒来。杜青叶用袖子把上面的灰擦了擦,然后拿着盒子放到桌子上。  “这可以说是我的镇店之宝了。”  然后他志得意满地打开盒子,李忠清看了一眼,笑着说:  “我确实没见过这么好的参。”  “那是自然,这可不是常人容易见的。”  杜青叶低下头看看他这珍藏了十几年的宝贝,却一下子傻了眼。  二尺长的盒子中间,只有一根二寸不到的干瘪人参静静地躺在里面,那卖相,看起来还没有个新鲜萝卜值钱。  杜青叶愣了半晌,默默地关上盒子。  “人会老去,人参也是如此。我想它就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沧桑,所以才不得不枯萎了吧。”  李忠清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既然它老了,那我还是去其他地方买年轻的吧。”  杜青叶干笑两声,把手中的盒子一把扔到了身后。  “见笑了见笑了。”  李忠清往门外走去,却在刚要踏出门时突然停住,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不知贵店有没有一味叫魂萦的药?”  “魂……什么?”  “魂萦。”  “这个……恕我孤陋寡闻了,我从医十几年,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味药啊。”  李忠清摆摆手道:  “那便罢了。”  接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走远了,杜青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起来。  我这小小药铺,竟然还能被同行看上眼,上门来踢馆了?  还有他莫名其妙说的什么魂萦,又是什么意思呢?  而慢慢往家走的李忠清,也在心中想着许多事情。  杜青叶给他把脉说得挺准,药方也是中规中矩,说明他至少是懂医的,不是用药铺来做幌子的。但是他不打理药铺,所以导致生意不善,人参这种药材看起来已经许久无人问津了,就凭这样的经营状况,他又怎么可能维持生计呢?  见过这一面之后,李忠清心中的疑问反而更多了。    正月就在姜四月和傅亦寒整日浓情蜜意的小日子里悄然而过了,山海阁也终于重新开门做起了生意。二月初二这天,姜四月抽空去了趟听风楼,结果一进门就被桌上堆满的信吓了一跳。  “有这么多?”  招财淡定地点点头。  “大概是百姓们整个正月都闲着没事,所以给咱们找事吧。”  然后他指了指桌上分成三堆的信件,又开口道:  “左边最多的这些,是找猫找狗找金钗一类的鸡毛蒜皮之事,阁主有时间的话可以挑几个接一接,反正其他各位大人们是不会理会的;中间这几封是请杀人的,开年第一桩任务,属下建议阁主还是不要见血光为好;右边这一封就是很平常的调查事情了。”  说到这,招财停顿了一下才道:  “属下此举可能僭越了,这封信之所以被单独放置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也牵扯到了山海兽其中的一位大人。”  招财做事一向有度,所有任务在他眼中都是没有区别的,他只需要照常送到姜四月眼前,由她定夺就好。不过在经历过长右的事情之后,他对于牵涉到山海阁中的人的事情就变得分外敏感,虽然这次并不是杀人的请求,却难保不会出别的事情,所以他思虑再三,还是将这封信单独拿了出来。  姜四月拿起信看了看,确实只有调查,没有其他要求。  她拍了拍招财的胳膊。  “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你是为了山海阁,我都知道。这信我先拿走了,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招财点点头。  “是。”  姜四月出了听风楼,一路上都没停止过头疼。  是不是没点往事的人,都不够格来山海阁?  她迅速地赶到慈仁堂,这里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姜四月走进去关好门,一巴掌拍在了杜青叶的账本上,还拍起了不少的灰尘。  “杜老板,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杜白芷的人?”  杜青叶小心地把账本从姜四月的手下拿出来,好好地放在一边,然后抬起头笑着说:  “认识啊。”  “他是你什么人?”  “就是我本人啊!”  “啊?”  杜青叶看着姜四月不可思议的表情,摊了摊手。  “很奇怪吗?”  “你不是叫杜青叶吗?”  “名字不过就是个代号而已,何必那么在意呢?我还叫过杜细辛,杜半夏,杜川乌,还有杜马钱子呢。行走江湖嘛,没几个假名怎么防身啊。”  姜四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这么洒脱,我也是很佩服了。”  杜青叶慢悠悠地整理好了桌上的东西,然后收起了笑容,眸色渐深。  “那小阁主,又是怎么知道杜白芷这个名字的呢?”  姜四月坐下,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直接扔到了桌子上。  杜青叶展开信,信上只写了一行字。  请查慈仁堂老板杜青叶与杜白芷的关系。  落款是李忠清。  杜青叶看完,眼前立时就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哦,原来不是同行踢馆,而是故人来问询的。  “这李忠清是何人?”  姜四月看着他说:  “城东和安堂的掌柜,临溪镇两大神医圣手之一,杜老板竟然没听过吗?”  杜青叶摸摸下巴说:  “在我心中,只有我自己才是圣手,自然就不屑去关注别人了。”  姜四月对他说这话不予置评,问道:  “那这任务,能不能接?”  “接啊,为什么不接?”  “既然如此,那等我谈妥价钱,这任务就由杜老板自己来吧,反正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了,这关系你梳理起来也更容易。”  “可以。”  果然还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最好了,就是希望可别再出现上次长右的情况。  这时,姜四月突然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杜老板说,没听说过李忠清?”  “今天是第一次听说。”  “那他怎么会知道你曾经用过的名字?”  杜青叶笑了。  “如果他知道这就是我曾经用过的名字,还会来查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吗?”  好像也对哦。  姜四月被这奇怪的关系绕的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便听到杜青叶又开口道:  “有时候并不是互通了姓名,见过了长相,就能说你与一个人相识了。自然,你也不能因为没有听过他的名字,没有和他见过面,就说你并不认识这个人。”  姜四月郁闷地摇摇头。  “听你们说话的时候,我时常感觉自己好像什么都听懂了,结果却什么也没听懂,这难道就是阅历带来的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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