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翌日,迎儿就更满意了。 王婆子回过神来,开始觉出不对劲了。他儿子是偷偷摸摸家来的,提前两月就给她来了信,前天晚上趁夜进的城,没人知道他的回来。 除了一个人——潘金莲! 她清楚的记得,初十那日,自己同潘金莲提过一嘴。 潘金莲?!联想到那日磨磨蹭蹭不下楼的情景,好似多不情愿般……涂脂抹粉勾汉子也就罢了,还勾她儿子!若非怕她听墙角,她又怎会把门给闩紧了?她儿子又怎会跑不出去? 想到此,只恨得咬牙切齿。 这天杀的死婬妇! 王婆子可不是什么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人物,想到了就行动,连外衫也顾不得,直奔后院而去。 “啪啪啪!” 迎儿被那拍门声唬一跳,她家后院的小角门只街坊几个会来,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来了。 “死丫头,看什么看?还不快开门去!”潘金莲夺过她手中鞋底,在她后背上打了几下,使她下楼开门。 迎儿背过身去撇撇嘴,说什么“教”她做针线,不过是扣留下她来做苦力罢了,将那费时费力的纳鞋底、打蜡全丢与她做,自个儿在旁嗑瓜子儿……做也就罢了,迎儿看那鞋底大小,根本就不是纳与她爹穿的! 好啊,拿着她爹的钱,使着她,却不知是做与哪个野汉子穿!哼! 迎儿嘟着小嘴,猛的将门拉开,王婆子不防,一个狗啃屎扑进来,险些扑掉了门牙。 爬起身来又要追打迎儿。 迎儿早一溜烟跑了,想打她?先年轻五十岁再说! “是哪个来了?” 王婆一听见潘金莲这娇滴滴狐狸精样的声音,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上迎儿了,“噔噔噔”顺着楼梯跑上去。 小丫头本躲得远远的,见了这情景,眼里突然就闪起八卦的火苗,悄悄跟在后头,蹑手蹑脚爬上楼梯半道,竖起耳朵来。 “干娘怎来了?快来吃茶……” “啊呸!吃你娘的茶!老娘这是倒了几辈子霉,遇到你这狐狸精,骨头里透出股骚~气来,你四处睡汉子也就罢了,凭啥来祸害我儿?” 说着,迎儿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声,还有桌凳重重磕在地板上的“嘭”声。 小丫头在心疼她家家什的同时,又忍不住的开心。 “干娘这是何意?昨日兄弟被捕的事俺也听见了,知道的说你心里吃气,不知道的还当发失心疯哩!” “呸!个小婬妇!今日老娘就让你尝尝甚叫失心疯!”说着就一个恶狗扑食。 金莲被她扑倒,压在身下甩了几嘴巴子,又被她在胸脯软肉上掐了几下,疼得“爹啊娘啊”的喊起来。 “老娘掐烂你这破鞋!让你告嘴,让你勾汉子!”一面掐她涨~鼓~鼓的胸脯,一面赏了她两个嘴巴子。 迎儿在楼梯半道上听得畅快,看狗咬狗真畅快! 看吧,这世上之事,只端看她想不想,不然哪有她做不到的?窝囊了一辈子的她,终于自觉“扬眉吐气”的得意起来。 哪晓得她光顾着得意,却未见后头角门进了个人来。 “嗯哼。”男人咳了一声。 迎儿回头,见是个穿着灰色直裾常服的男子,看个头高大极了,浓眉大眼,极其精神。 “小丫头在上头做甚?”男子走过来。 “俺……俺……”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低垂着脑袋,又恢复了以前那副懦弱模样。 男子轻笑一声,他方才明明瞧见她亮着一口大白牙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狐狸,笑得张狂又得意。 “还不下来麽?” 嗯?迎儿抬头,眨巴着眼瞧他,似是在问“你叫俺下去?” 男子点点头。 迎儿果然就蹑手蹑脚下楼去。 男子又轻笑一声:“何消如此,她们听不见的。” 迎儿抬头,果然,上头狗咬狗正热闹呢,哪里顾得上听下头动静。王婆只顾又打又骂,金莲不是她对手,哭爹喊娘呢。 小丫头又得意的笑起来,眯缝着长长的眼睛,毫不掩饰的得意……一点也不像她这年纪的孩子。 男子又轻咳一声:“上头的可是隔壁茶坊主人?” 迎儿点点头。 “可知她们为何争吵?” 迎儿装不知道,摇摇头。 男子就从腰间摸出半片青铜鱼符来,递到迎儿跟前。 她虽不识字,但也晓得这是衙门中人的身份证明了,左符在衙门内存根,右符在皂隶手中。 小丫头膝盖一软就要跪下,男子一手托住她胳膊,正色道:“罢了,又不是啥大官儿,你跪我做甚?” 迎儿战战兢兢,她只是下意识的以为,只要是官儿,那就得跪……没法子,上辈子的“奴性”根深蒂固了。 “现在肯说了罢?” 迎儿猛点头,一开口就爽快多了:“她们一个是俺娘,一个是隔壁茶坊的王婆。王婆一大早的就来拍俺家门,进了门又不说话,直奔楼上去,俺……阻拦不及……” 男子又轻笑一声,怕是不想阻拦罢。 “那是为何闹起来?” 迎儿丹凤眼一转,故作老实,道:“俺……俺也不知嘞!” “真不知?” 迎儿见他伸手去腰间,怕他摸出一把挎刀来,就慌了,急着点头:“知道知道,是为了王潮。” 男子眯眯眼,他记性极好,昨日他们抓人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丫头……她家才搬来半月,她从哪里晓得王潮其人?又哪里晓得他被捕了? 于是也就不出声,由着她说:“俺娘向衙门里告密,让王潮被抓了,王婆来找她理论。” 男子又眯了眯眼,那日来衙门里告密的分明是马道婆,与她继母没干系。 看来,这丫头不简单。 “救命啦!杀人啦!迎儿快去喊人,你娘要被打杀了!”潘金莲披头散发跑出来,冲着下头的迎儿求救。 迎儿只恨不得她能被王婆打死,哪里会去帮她喊人。 男子见此,皱皱眉,似乎是不太赞成她这般袖手旁观,突然就从楼梯下阴影里头走出来。 上头两个兀自撕扯的女人见了,突然就顿住。 金莲见王婆终于住了手,那眼泪说来就来,噼里啪啦打在前襟大开的衣裳上,哭喊了声:“求官人救命!” 王婆还想再追打,她却已经颠颠着小脚,跑到下头来……那“哒哒哒”的响声,迎儿看她如练了凌波微步的动作,只怕她一个不稳就摔滚下来。 终于,她想象中的一“摔”还是来了。 就在楼梯的最后两步,后头王婆还离了她一截儿呢,她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突然就“啊”的惊叫一声,朝着下头院子扑过来……那男子伸手接住了她。 迎儿突然就无趣的咂咂嘴,低下头去,说不失望是假的。 看来,世间但凡是个男子,就没有不倾倒在潘金莲石榴裙下的。 “官人,官人救救奴罢,奴要被她打死了。”金莲梨花带雨,扑在男子怀中,微微颤抖的身躯,云鬓乱斜也难掩她精致眉眼,露出大片白嫩的肩膀险些晃了迎儿的眼。 男子估计也要色授魂与了罢?王婆恨得直咬牙。 可惜,她们都想错了。 只见男子皱着眉推开金莲,正色道:“你这妇人有何话不能好好说?”一副嫌弃模样。 金莲愣住,不信世间还有男子不爱女人身子的,估摸着是自己功力不够,又加把劲,借伸手抹泪之机,将自个儿衣襟拉得更低了些,两座白盈盈的山峰就露了大半出来。 上头红彤彤几处,显然是被王婆掐的……愈发楚楚动人了。 男子却皱眉转身,再不看她一眼,问下楼的王婆:“王潮是你何人?” 老婆子见他就是昨日带头来抓人的,瞬间紧张起来,战战兢兢问:“官爷,可是我儿怎了?他怎了?他在里头穿得暖不?可吃得饱?” 男子嗤笑一声:“你只需回答我问题就是,问恁多做甚?”他又不是去享福走亲戚的,想要吃饱穿暖那就别犯事别逃逸啊。 婆子讪讪然:“王潮是我儿。” 男子又问:“他犯了事你可知?” “不知道,俺不知道我儿犯了什么事你们要抓他!” 男子见她还胡搅蛮缠,妄想狡辩,不耐烦极了:“王潮所犯之罪,人证物证俱全,你休想狡辩。他昨晚在牢里交代,曾犯过盗窃之事,将盗来的赃物尽数交于你。” “冤枉呐官爷!俺老婆子一个,哪里见过他什么赃物,俺……俺对天发誓,俺要是碰过他一个字儿,就让俺不得好死!” 男子愈发不耐烦她的哭天抢地,对着外头招呼一声,门口就进来两个皂隶,一人扭了她一只胳膊,押解上了。 “既你不好生说话,那就进牢里同你儿子说去。带走!”几人押着王婆走了,留下金莲母女俩张口结舌,都不相信王婆就这样被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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