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

世界四大时装周，从纽约开始，在巴黎结束，服装的整体风格和城市的气质基本一致。纽约崇尚时尚实用，模特妆容精致，引领潮流。　　　　刘顿给一个黑珍珠般闪闪发亮的模特画上截断式眼影，眼皮上各种颜色重重叠叠，精准得像PS上去的，眼影的飞粉落在模特眼下用作“烘焙”的透明散粉上。　　　　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数次，有信息传来，刘顿没有理会，妆成后用刷子扫去眼下的散粉，散粉裹挟着眼影飞粉，眼妆立刻干净起来，模特看着镜子的自己，“哦，我看上去像一只鸟。”　　　　“准确的说，是凤凰，凤凰是群鸟之王。”刘顿给模特喷上定妆喷雾。　　　　设计师心急火燎拍着手，“快点快点，走走走！”　　　　“叫我女王。”黑凤凰给刘顿一个飞吻，这场秀她是开场模特。　　　　两个多小时的妆容和发型，换来十五分钟的完美走秀。刘顿的团队推着几只小号棺材体型的化妆箱登上商务车，奔赴下一秀场。　　　　在车上，化妆师们抓紧时间啃着披萨吃炸鸡补充体力，刘顿安慰他们，“……想想那些走完秀也只能吃草保持身材的模特。”　　　　来自俄罗斯海参崴的化妆师玛丝洛娃除了俄语和英语，还会一口流利的东北口音普通话，她拍着钱包，“老板，如果能拿模特的薪水，我也愿意一直吃草。”　　　　“草有什么好吃的——我看看新工作室的装修进度。”万恶的资本家刘顿顾左右而言他，打开手机，都是林梓骏发来的信息，有两张装修设计图，公司和她的新家。　　　　林梓骏：“装修公司的设计图，请皇上过目。”　　　　刘顿不禁一笑，发了个“朕知道了”的表情，然后打开了平板电脑细看图纸，开始“朱笔御批”，修改图纸。　　　　“办公室厨房橱柜改用人造大理石，天然大理石造价太贵，不过你给装修公司的理由一定是天然大理石有辐射，影响员工健康。其他装修材料也是一样原则，在满足环保健康的前提下，选便宜的。”　　　　“把我的总裁办公室切出一半面积来建个母乳室，沙发要舒服，要有单独的隔帘，保护员工用吸奶器吸奶时的隐私，有洗手盆，有冰箱储藏母乳，多摆些绿植。我知道公司目前没有背奶妈妈，但这样会给公司的女性客户非常好的印象，做给客户看的……”　　　　审阅完新公司的图纸，即将到达新秀场，刘顿匆忙吃完一个已经凉透的汉堡，打开新家图纸，草草看了一遍，三楼一共三个房间，面积最大的那间设计成化妆室，有足够的存储空间装下她的化妆品和工作台。面积第二的是衣帽间，卧室最小，洗手间几乎整面墙都是各种大小型号的封闭或者开放式置物架，再多的面膜和护肤品都装得下。　　　　林梓骏太了解她的生活习惯。　　　　刘顿脸上满是暖意，回复道：“朕同意了，钦此。”　　　　十天后，阴云笼罩的伦敦。我等肉眼凡胎的俗人基本看不懂，就是伦敦时装周的风格。　　　　连续五遍给模特试妆客户都不满意，为了掩盖撤退到头顶的发际线，设计师戴着福尔摩斯同款猎鹿帽，他指着模特身上的服装：“拜托你看看我的设计，它代表人类对未来世界的幻想，你们团队设计的妆容不合适。”　　　　模特穿着神似街边绿色邮筒的连衣裙、衣领就像倒扣在脖子上的银色大锅盖、头发盘成用完的卫生纸纸筒状，违背了地心引力高高竖起，像是顶着雄性的生殖器官，而且是交/配之前的特殊状态。　　　　耿直的俄罗斯大妹子玛丝洛娃濒临崩溃，偷偷在设计师身后比了个中指。 　　　　刘顿暗道：按照你的设计，人类对未来世界的幻想是穿得像个外星生物？既然如此……　　　　刘顿撩开裙摆，拿起剪刀，剪下黑色丝袜膝盖处的一块布料，又剪了几个洞，展开破洞布料糊在模特脸上，“不规则的几何形状表示人类对未来的焦虑，冲破焦虑，找到内心的平静，形成宇宙的大和谐。”　　　　设计师眉开眼笑，“就是这样！完美！”　　　　海德公园露天T台，模特们戴着剪破的黑色丝袜面罩排成长队顺利谢幕。　　　　任务完成，刘顿长舒一口气，洛娃问宇宙大和谐是什么意思，刘顿低声道：“就是客户满意了，我们得到支票了，一切都和谐了。赶紧去后台收拾化妆箱，我们要赶去米兰的飞机。”　　　　云端之上，飞行正在穿过强对流层，刘顿在剧烈的颠簸中醒来，打开窗户遮光板，外头正劈着一道道闪电，大概是某个神仙正在渡劫。　　　　睡意全无。　　　　刘顿打开手机，一堆信息涌进来，首先是刚加为好友的模特自拍照，背景是忙乱的后台，模特还带着妆，眼神魅惑，“什么时候能再次闻到你丝袜上的香水味？我很喜欢。还有，你穿着破丝袜的腿简直太迷人了，枕着这样的美腿睡觉一定能做个好梦。”　　　　刘顿早就习惯应对这些撩骚，回复道，“谢谢，香水是我的同名品牌‘Liu Dun’雨后玫瑰系列，亚马逊网有我的品牌店铺，期待明年秋冬时装周和你重逢。”　　　　现在是九月，展示的是春夏款。明年的二、三月开始秋冬系列。　　　　接下来是林梓骏发的好几张躺在沙发上自拍照，写道：“唐伯爵很有眼光，挑了一张一坐上去就想躺下的沙发，舒服的我不知不觉睡了一觉。我决定给公司母乳室买个一模一样的。”　　　　刘顿心头一凉：糟糕！连客厅沙发都换了新的，唐伯爵好像打算不止住三个月？　　　　接下来是一张书柜的照片，林梓骏留言：　　　　“唐伯爵嫌弃以前的书柜是开放式的，容易落灰，换了有玻璃窗的，既然一楼客厅是公用的，我试着要他留给你一排书柜放书，他欣然同意，我觉得他是个蛮大方的人啊，你为什么会以为他小气呢？但我发现你家里只有一本正经书——一九八五年出版的《爱因斯坦传》，其他全是时尚杂志！当时尚写进杂志摆在桌面时，就意味着已经过时了，我把杂志交给收废品的大妈，去书店选了好多看起来高大上的书摆满了书柜，哈哈，机智如我。”　　　　刘顿再次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放大书柜图片，看到破旧发黄的《爱因斯坦传》被一堆崭新的、且全是精装版的新书簇拥着站在书柜正中央，可怜的《爱因斯坦传》就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周围花红柳绿莺莺翠翠，四处融融恰恰，只有它是一只碍眼的大倭瓜。　　　　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当然少不了，《红楼梦》都不是一百二十回的完结版，而是只有八十回、脂砚斋重批石头记的版本，霍金的《时间简史》、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小李子为封面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半桶水文史爱好者微博或者饭桌吹嘘必读的《万历十五年》……连最高领导人的《之江新语》都有。　　　　这几乎是我看起来是个有文化有内涵有思想有抱负的“四有”新人必读（买）书单了，只是看起来而已，像个稻草人似的装腔作势吓唬不明真相的傻鸟。　　　　刘顿觉得强对流层的闪电劈到了自己身上，呆坐了一会，她回复道：“辛苦了，或许把新书上的塑封撕开会更好看一点？”　　　　“不要香菜，要葱要辣，加一蛋一香肠，谢谢。”　　　　地球的另一边是早晨，林梓骏正在排队买煎饼果子，正在扫码付款时看见刘顿的信息，立刻秒回，“卧槽！大意了！这就去撕！那一层塑料薄膜牢牢保护着新书，一看就知道没读过。”　　　　刘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这家伙明显没听出她在反讽。　　　　片刻，刘顿又收到了林梓骏的消息，“等唐伯爵走了我再去，他在西海区博物馆工作，事业单位朝九晚五，十分有规律，免得被他撞见了尴尬。”　　　　你尴尬什么？我才尴尬！　　　　飞机在米兰降落，设计师下一场服装秀的主题是复古，要求刘顿复制英剧《唐顿庄园》里名媛贵妇们的妆容。　　　　夜晚酒店里，刘顿重温着《唐顿庄园》，对镜给自己画剧里面大小姐的妆容，正戴上假睫毛，手机又响了，是几张三菜一汤的照片，还有一条全是滥用惊叹号和各种语气词的消息，一看就是林梓骏的风格：　　　　“唐伯爵可能在博物馆当厨子！他做的饭太好吃了啊啊啊！今天撕完书上的薄膜，扔了垃圾毁尸灭迹，正好碰到唐伯爵下班买菜回来，他邀请我吃晚饭，我觉得你一定对他有误会，明明是个大方豪爽的人。”　　　　刘顿认为唐伯爵不是请林梓骏吃饭，而是请她吃了迷魂药。　　　　不过图片的三菜一汤确实很诱人，家常小炒青椒肉丝、白灼秋葵浇酱汁、凉拌海带丝和一碗紫菜虾皮汤。刘顿就着图片，画饼充饥似的吃完了酒店送到房间的意大利面。　　　　米兰繁忙的一周过后，疲惫不堪的化妆团队到了巴黎，刘顿效仿曹操望梅止渴鼓励员工，“巴黎是最后一站了，坚持一周，我们就去马尔代夫度假，公司报销机票和酒店的费用。”　　　　团队发出一阵欢呼，军心为之大振。　　　　一周后，巴黎戴高乐机场，还有两个小时起飞，刘顿和团队正在各个免税店里扫货，为即将到来的旅行做准备，这段时间虽身处时装周，但根本没有时间购置行头，刘顿在更衣室里试穿比基尼泳衣时，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　　　　如今的时代习惯发信息，只有重大或者紧急事项才会打电话，打电话的人和接电话的人都有种莫名的压力感，在度假之前、尤其是即将登机之前有电话进来，除了卖保险和房子，基本不会是好消息。　　　　经过炼狱般工作强度的四大时装周过后，刘顿真想好好休息一下，看着陌生的号码，好逸恶劳的本能比理性大脑先一步做出防御反应：她切断了电话。　　　　一定是推销电话。　　　　刘顿自我安慰自己，然后穿好了比基尼，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令她沮丧的是一个多月非人忙碌过后，她居然没瘦下来，工作间歇只有高热量高碳水高糖分的垃圾食品才能补充体力消耗。　　　　她曾经尝试和模特一起吃草，结果是心烦意乱，头晕目眩，差点握不稳化妆刷。难怪模特的脾气都不好，个个面无表情，长年累月吃不饱，你笑一个试试？　　　　电话又响了，又是那个陌生号码，难道是某个客户的？　　　　累的要死又没瘦下来的刘顿烦躁的接通了电话。　　　　“喂？是刘小姐吗？我是派出所民警小王，来一下我的办公室，你的——”　　　　没等对方说完，刘顿挂断了电话，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轻松起来：原来是诈骗电话！　　　　正在刘顿感叹诈骗电话业务正在升级，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一点福建口音都没有时，手机三度响起，是林梓骏。　　　　刘顿：“我在试衣服，待会拍几张照片你参谋一下，那件比较好看。”　　　　林梓骏：“刚才你一直不接电话，警察打到了我这里，还记得当初你报案时填了我为紧急联系人吧？警察说他们抓到了跟踪狂，你的案子破了，去一趟派出所指认嫌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