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害虫    我想到我妈那么爱面子,她连出去倒个垃圾,都要梳一下头发,她还不能被人气,她是憋不住气的,一点小事她都不能释怀,可现在我妈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丈夫杀了人,还把人给奸了,这件事整个镇上的人都在流传。  他们说,顾开远心理不正常,估计是不能得到满足,连死人的衣服都扒开。他们指指点点,我妈都看在眼里,我也看在眼里。    没有了我爸,我们日常开销都只能靠我妈一个人,她在厂里找了一份工作,按件的,电子厂。我的学费比我姐姐的学费贵,好在我姐姐免学费,还有奖学金。我不喜欢上学,可我还小,不上学会被别人指指点点的。  但无论怎样,上学是我一件头疼的事,我爸的事同学都知晓了,平时我都没有什么人际关系,所以也不会因此发生好朋友疏远我这件事,只有故意的针对。本身当个透明人也会引来嫌弃,现在我是个阴沉另人厌恶的仿佛一淌黑水,臭烘烘。  比如,我的桌面会有人用红色的马克笔乱涂乱画,而椅子上是小小的鞋印,我知道这个鞋印是谁,这种形状是公主鞋,也只有陈佩佩才有。粉色的,系蝴蝶结。  还有上课的时候有人在我的背后扔纸条,我拾过来看,纸页尾上是印着《巴啦啦小魔仙》的咒语,2008年这部剧一出来就火得不得了,班上的女生大部分都买着这种封面的笔记本。    上面写着“光头怪物”。还有“男人婆”这些字眼。  我并不是光头,而是平头,我还有头发的,我是班上唯一剪这么短头发的女生,当然了,要是我告诉他们我是因为长虱子才剪的。估计他们会把五官扭成一个癞□□似的。    我突然回头,我知道又是陈佩佩干的,我找准时间只盯着她看,她手里有个圆圆的纸,我知道她想扔,可是我瞪着她。我把所有的纸条都扔回给她。自从我打了她一巴掌,她就一直怀恨在心。  她恨不得撕烂我的脸。    而我总是后悔,那一次我没有将她的嘴巴打出血。我想打得她披头散发,我应该要她不止疼一下的,我应该要她全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那张破嘴巴,我应该撕了它,拔了她舌头,让她哑巴!我现在没有这样做,可我长大了也许会,我有那种潜质,我想我爸那点恶人基因,是真的有遗传到我的。    七点,别人在做广播体操,而我不用,我今天要在在楼梯道口值日。我值日的那一天垃圾特别多,甚至平时不会有的口香糖,在我值日的地方像有人存心一样吐在上面,扫不掉,我只能用旧尺子一点点铲掉,所以这一次用掉了很多时间。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晚了,别人都已经在吃早餐了。  我们学校的早餐特别简单,周一至周四日都是瘦肉粥,只有周五会有一个面包,但那一天是白粥,配咸菜。我打开我的铁饭盒,自己去桶上装瘦肉粥,大大的铁勺子。粥冒着热气。    我才刚吃一口,就感觉到陈佩佩正在盯着我看,那种奇怪又有趣的目光。“陈佩佩,你看我干嘛?”  她笑了笑,“没什么,想不起来了。”    陈佩佩总是在我身上没事找事干。我正想要吃第二口的时候,事实上,我已经把第二口快吞进喉咙里,只不过这一次我咽得仿佛喝毒/药一样,事实上,比毒/药还要惨。我看到那个男同学正把自己吃剩的粥倒在盛粥的铁桶里,就是我现在在吃的这一口。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陈佩佩已经整装待发,把早有预谋的事,好心好意地拎在我面前,“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今天装剩泔水的那个桶满了,我们以为大家都盛了,就干脆倒在装粥的桶里,哎呀呀,我没想到你正好盛来吃了,我的那个也倒在上面了,怎么办?”  “你没事吧?”好心好意的微笑。  我不知道她还要说些什么,反正都是来者不善。她是故意的,她早就在等着我吃,等着我吃进肚子里的时候才假惺惺地说,哎呀。哎你妈啦!    我闯进厕所,然后不停呕吐,用力到以为肠子都要吐出来,这种吐就像我曾经被鱼刺卡住了,然后只能抠喉,抠出血丝。那么痛。那么恶心。  我没有哭,我只是恶心。  太恶心了,哭也恶心。  我不停用水漱口。第一次觉得胃很脏,那种脏到全身都发麻起来,而止不住地颤抖。委屈。甚至不想离开这个臭烘烘的厕所。不想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我的座位在中间,前后夹着两个女生,穿着好看的裙子。我们学校是只有星期一升旗的时候才穿校服,而姐姐他们初中的是一三五穿。  我妈总是给我买深色的衣服,驼色,藏青,黑色,都是裤子,布料结实,没有一条裙子,说容易破,而且还贵。尤其那些雪纺,我更是碰到没碰过。她从不让我挑衣服,因为她知道我想买浅色的裙子,当然,那很容易脏,尤其裙子还是我妈禁忌我碰的,裙摆那么大,又长,行动不方便,很容易划破,而且有拉链的裙子更是穿不久。  我妈只要我个子还没高到穿不下,就绝不会替我买衣服,一件衣服我是穿了很多年的。  甚至,我穿的是姐姐留下来的旧衣服,我弄破了,她就会因为一件旧衣服而骂我骂得很狠。说我不配穿衣服。    我的衣服老土又旧,我常受到那些女同学的白眼,嫌弃,还有故意的对比,贬损。还有男同学的吵吵闹闹,厌恶,开玩笑。  我的桌子和椅子之间窄得我甚至出不去,我甚至连呼吸都觉得难受,我前后的女生把椅子桌子向我这边推,仿佛要挤死我。我位子这么小。  她们是故意的。和陈佩佩一样。    我忍下了,和我妈一样忍下了,我再也没有力气给谁一巴掌了。这样的事太多了,我反抗一次又自我伤害一次。老师永远是帮她们。  因为她们看起来那么干净,善良,温柔,美好。    而我,因为皮肤黑、伤疤等看起来总是脏兮兮的,又没有什么头发,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爸是别人恨之入骨的杀人犯。他们总是给我带上这种标签,仿佛我爸杀了人,我就是要跟着去做牢。我就是和他一样坏,我要知羞,痛苦,悲伤,低声下气,抬不起头,因为我留着他一样的坏种。劣根。  我恶心。  他们生怕我不知道,而要用眼神、动作、言语时时刻刻告诉我。顾心尚啊,你就是世界的害虫。你就是不能得到幸福。你就是不配微笑。  我没有哭。这种事太常见了,失去了新鲜感。  我也不敢哭。它太像笑话。  ……  ……    放学的铃声一响,校门口就涌出了大量的人,是挤的,仿佛后面的学校就要塌一样拼命挤出去。我背着我的书包,走在小道上的时候,是的,没有在中间,就边缘,我被一辆自行车直接辗过去正中脚背,我仿佛一块踮脚石,撑起了他的车头。就这么准确无误压下去,并且没有停顿,迟疑。而是流畅的。无比流畅。  甚至给我骂他的机会都没有。是个比我高比我重的男生,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更别提一句小小的道歉。我绝对在他眼中是透明的。  我被压的凉鞋带子断了,就那么粗的胶带都能断,可见那一下是有多大的杀伤力,我相信我真的皮厚了。因为我不仅没瘸,还毫发无损。走起路来仍健步如飞,但我没有勇气走,鞋面断了,我只能一动不动。  我还没有聪明冷静到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我的心一团乱,离回家的路还有一段路程。而身边的人,不停地与我擦肩而过,只有我,在流动的人群中一动不动。  羞耻。尴尬。厌恶。    我在人群中不停滋生出劣质情绪。我的脸仿佛揉成一团影子,要是变成一团影子就好了。我不能动一步。我要是动一步,鞋面就从我脚底离开。  我就靠着墙站着,那种掉白灰的墙,低着头看自己黑乎乎的脚,让脚背的鞋带像没断一样放好,只要不轻举妄动,就没有人发现我的尴尬。我想着等过了人群的高峰期就光着脚跑回去,那种快,是没命的,谁也看不清我长什么样。谁知道人群刚消没了,一张玫瑰花一样的脸就冒了出来。    “顾姐姐……”  声音像一朵美好的花儿开放。  我知道这个声音,温柔,熟悉,像它的主人一样。郑柔的皮肤是我们镇上最白的,我们这里靠海,又是南方,皮肤总是比外地人黑些。  那么白,像北方的雪,压过我的瞳孔。  “你怎么……在这里?”我知道他也在这个学校,可现在都几点了,因为人群消失得差不多的缘故,他一眼就看见靠墙的我。  “我今天值日,所以迟了,你呢,顾姐姐你怎么还不回家?”  郑柔是北京人,生得水灵灵,眼睛又那么清澈。唇红齿白。可是现在他站在我的面前,然后皱着眉头。他就像那些风,吹得我悲凉。  我说:“你走啊。别管我。”    “一起回去吧。”他的嘴唇开着。  “我说了你别管我!”上一句说的是冷话,现在我冲他说气话,高声的,把他震了,然后他软糯地看我,“你是不是……遇到事情了……”  “没有!”  我心想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脚朝前一蹬,鞋带就滑了下来,他看见了,我感觉尴尬就要毁了我。    “我鞋断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吧。”然后,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竟然可以讲得这么委屈,威力那么大。一脱口,就让我流下了不能抑止的眼泪。  我在陈佩佩面前没有哭,我在老师面前没有哭,我在臭烘烘的厕所时也没有哭,可是,我却在温柔美好的郑柔面前哭了。  郑柔从书包掏出相印的面巾纸给我。他说,顾姐姐,擦擦。  “顾姐姐,你别哭。”  “谁说我哭了?我有眼疾!”我把鞋子提起来,反正坏了我想扔的,不过我想到我妈是那种“死要见尸”型,口说无凭,不然她还以为是我弄丢的。  “你等一下我。”郑柔突然往外走,“我很快就回来。”他回来的时候的确很快,气喘吁吁的脸十分可爱,喘着大气,在我面前亮出一瓶502胶水。  “我原本要修鞋那种的,小卖部没有,老板说这种万能的,啥都可以。”    我看着郑柔的眉眼,疲倦的模样,“你干嘛这么好心啊?你又没有欠我什么……”  “我想帮你。”他说完,我就把鞋拎到他面前。“既然你人这么好,就帮我粘吧,不过你要小心哦,502粘手了,就放不开了。”    十一点半。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小孩子都不喜欢上学,他们回家的时候总是特别快。我其实不想回家,但学校也不想回。这样想,我还能去哪里呢?我好像哪儿也去不了。  “顾姐姐,你赶我走的时候,我以为你真的很讨厌我……”鞋子完整地连接在一起,虽然奇怪,但好歹还能够穿进去。我穿上去,“我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  他眼皮出现很大一个皱褶。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我为什么总是凶你?”他点点头,我接着说,“我不讨厌你,我是讨厌我自己。”  “啊?”他像咬住舌头一样。  “我一看见你这么幸福,我就不爽……”  我实在不想聊这种话题,一种要揪出自己是坏人的感觉,我用力走了几步,然后回头说:  “郑柔,你之前真的住在北京吗?那个我们国家的首都吧?”回去的时候,我不停找话干,好显得我不那么可怜。尴尬。我们肩膀连在一起。    “是啊。”郑柔的声音很柔软。  “漂亮吗?”  “漂亮。”  “那去过□□广场吗?”  “去过。”  “那万里长城呢?”  “一样呢。”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啊,羡慕死我了!”后来,我又想起眼下这个小镇,“那你们为什么要搬来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这个要素质没素质、要没资源没资源的鬼地方,全是坟头上的花花草草,有什么好?”  “没这么严重啦,这好歹也是个镇,绿化还不错。”  “那也是个鸟不拉屎的破镇!”他说一句好话,我就要把它毁得片甲不留。他问,“你好像很不喜欢这里?”    “不是好像,是非常。”我抬头望着天空,薄薄的云朵,偶尔飞过的瘦燕子。  “为什么?”  “因为……”我看着郑柔的眼睛,跟我这种单凤眼不一样的是,他的眼头钝圆,温柔的眉目,我字字如刀,“这里是个陷我于水深火热的地方。你不会知道我今天有多惨的,像你这种幸福的孩子懂个屁啊。我大概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小孩。”  “我妈其实……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我们走在那一条新街上,一排排的发廊正在将音响拉得最大,我没有听到郑柔说什么。  2008年的奥运会,一首《北京欢迎你》在全国各地响起,满电视的标准普通话歌声。那时候大家最羡慕的地方,就是北京,我想自己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地方,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去北京。那里对于我来说,是神圣的,遥远的,触不可及。就像郑柔,他也是神圣的。    那时候大家都会在阳台栽着万年青,我家也栽,但郑柔家的盆栽植物最漂亮,最好,我家的植物,就算是仙人掌,也会面临渴死的危机,就像我妈之前养的乌龟,一年后我们才想起它,不过它已经旱到只剩下一个壳,肉身早已经腐烂干净。我想我们家,养一个人都这么难了,她连我都喂不饱,还有什么心思想别的。    我曾经买过一条很漂亮的金鱼,鱼尾巴在水中像花一样柔软,梦幻,它是我用二块五用网捞上来的,特意挑了个身形特别漂亮健康的,在特别透明袋子里钻来钻去,眼睛大大的,一脸无辜,这一点特别像郑柔。我用两块钱买来的饲料,因为太心疼它,我好心好意地倒了半袋来养它,我想将它养得肥肥胖胖,绝不像我妈那么吝啬。  谁知道第二天金鱼就死了,肚子胀大,像怀孕一样,浮在水面。我没想到金鱼是那么怕饿的,它使劲吃使劲吃,直到把自己撑死了。水中的鱼尾巴,还是像花一样柔软,美好。不过,水不再为它波动。就像我,已经不再养任何的东西。不用再担心它的安危、饱暖。因为与这个世界相处得最融洽的方式就是,心如铁石。不痛不痒。    因为我顾心尚,随时面临死去的可能。那时候的我,身边的总是被光芒肆无忌惮拉长的影子。  而如今,我的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郑柔,他白白嫩嫩的脸,夸张又漂亮的眼皮,皱褶一样下垂,无辜的眼睛。    我们回到各自的家,我们的门口面对面,我刚拧动钥匙,就听见郑柔慌慌张张的一声“妈”。我跑了过去。  “怎么了?郑柔……”  我看见郑柔他妈整个人倒在门口里,漂亮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散开,她的脸色发白,是死人那种白。  “救护车!”  我还是没有聪明冷静到能够想出这件事,开口的人是郑柔,他快速拨打了120。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们这幢商品房就建在医院的对面,只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非常近。郑柔他妈很快就被抬进了医院。  后来我才知道,郑柔妈一直都有心脏病,时不时会发作。我也知道了郑柔为什么舍得从北京来到我们这个破镇子。郑柔妈是孤儿,因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被家人丢在我们这个镇子里,收养她的是一位老人家。  郑柔妈长大后在北京工作,因此认识了郑容并与他相爱,可郑柔妈这个病是没有把握的,没有预兆,就突然心脏仿佛千刀万剐,吸不上气,就两眼一闭晕过去。原本郑容家还算富裕,可这几年为郑柔妈投的医药钱已经所剩不多了,北京的中心地段开支又大。  又加上郑柔妈说想家乡了。郑容便转到这里工作,特意选了离医院最近的楼房。这样的事情,郑柔早已经习惯了,隔着玻璃窗,看着他妈的脸色惨白,鼻孔插着氧气瓶的管子。这是平静又悲伤的事情,在胸口流动着。  我陪在郑柔的身边,就当是还回一次他陪着光脚的我走过那条小道,那个夏日的中午,老房子下的高密度阴影。  我也陪着他,在冰凉又安静的医院里,看着那些充满疾病的人来来回回走过,看着那些墙,一排排的椅子。消毒水的气味。我们俩安安静静的,我曾经在哪里看见这个画面,是关于两个孤儿的,像我们一样无助地凝望前方。  “顾姐姐,我也并不是很幸福……”他的声音如一块石头,抛到空井里。  我没有说话。    郑柔的爸爸很快就到了。郑叔叔握着我的肩头,字正腔圆地说:“谢谢你心尚,谢谢你一直陪着郑柔。”  我转过头。看见郑柔,灯光揉在他的脸上,我突然发现温柔也是件看起来很悲伤的事情,尤其发生在这么好看的男孩子身上,他对我,总是笑得那么清澈,干干净净。他说:“顾姐姐,你先回去吧。”  我点点头。    我回家的时候晚了,我妈一直在骂我,尤其我看到我的凉鞋弄坏了,十块钱一双。她拎着我的破鞋冲我身上扔过去。  她吼叫。“顾心尚啊!你怎么那么笨?被车碾了,你就算瘸了也要给我追上去,叫他赔!他不赔,你就缠着他!扯他的衣服!脱他的鞋子!懂吗?你就这么傻两手空空回来?气死我了!”  她的生气,仿佛能够搅碎我身边的气流,她的红头发在我看来像着火一样,但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嘴巴,血盆大口,与飞出来的口水沫子。姐姐扯着我的衣角,暗示我不要说话,不要顶嘴,不要一时冲动。  但我的性子是遗传我妈的,她一时冲动用刀砍我,用凉鞋打我,我也可以一时冲动将言语磨得锋利,将理智抛在脑后。我冲我妈喊叫,用那些性词骂了一通。    对于我来说,这些是耳濡目染造成的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像背着英文字母一样,你根本不会去想为什么会有“ABC”,你只是读久了就在脑海中形成一个意识性的东西。就像这样,我爸我妈经常会讲一些脏话,根本不需要你懂不懂,他们喜欢讲就是了。生气了讲,烦心了讲,无时无刻不在讲。  对着我讲,也不是少见的事。    “顾心尚!”  我妈正要打我,可我已经逃到了门外,我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我就站在门外。我什么都没有吃,我的肚子叫出了一种很难听的声音。我不担心,因为我姐姐会等着我妈吃完午饭去睡觉的时候,偷偷把饭菜盛在碗里,然后打开门,端给我。  “嘘,心尚啊,妈还在气头上,你就安静点。”  我接过我姐姐的筷子,碗里的饭被菜遮掉了,像小山一样高起来。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我知道我姐姐在说。  “心尚啊,你怎么就不能忍一忍?你怎么就又让妈生气了?有些事情忍忍就过去的。”  我抽着鼻子,我说:“姐姐,为什么……我一定要忍?”  姐姐沉默了,她说:“心尚啊,这么多年来,姐姐一直在忍……”    太阳中的光线,也许会飞,飞在我姐姐乌黑的长发上,她的脸有三颗大痣,嘴巴里有一颗蛀牙。她是弯眉毛,我是平眉毛,她看起来总是要比我温柔许多。  我的肚子不再叫,我的心脏却酸了起来,那是一个我经历了很多次在门外扒着饭碗,而姐姐蹲着看我的吃相,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事情的中午。  我们没有因灼热的阳光,烤得浑身发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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