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就变得阴沉了,小雨淅沥不停,天空的颜色是少见的血红色,连夜幕都没有使这颜色变淡,反而因为黑色,天色红得更加诡异。  空气中漂浮着甜腻,是血液由热变冷时释放的副产品,也像女孩子品尝草莓后,手上留下的那一抹甜蜜的清香,这香味是冷的,且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公寓前车来车往,窗户边探出的几个人头表明了这里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塞维利亚的警方将此地层层围起,领头的棕色大胡子警官低头和身边的同事商量案件。急救车退去,他们已经确定这个中国女孩就在不久前死去,出血量说明了这个女孩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的,不过准确的死因还要法医进一步确认。  初步的检查证实了急救医生的猜测,汪格的死因确是因为失血过多,颈动脉严重损伤导致失血,刀从右至左擦过颈动脉,伤口深约三至四厘米,脖子上的伤口深见皮肉,却没有伤及气管,四肢处的伤口深度仅有一厘米,腹部的伤口竟然也避开了脾脏,就好像是一个完美的放血方式,只是想让她慢慢流血,而且凶手似乎没有打算堵上她的求救路,不然也不会避开她的气管和内脏,这个杀人凶手好像就是故意要她求救,不过,可怜的女孩,到死也没有一个人帮她。  死前未遭受性侵,但是否中毒还要进一步尸检化验,解剖势在必行,考虑到她是外国留学生,警方联系了家属,要求三天内抵达西班牙签署同意书或拒绝书。  季诺德此刻坐在两位警官面前,其中一位也算是旧友。  靠左的年轻警察笔下生风,季诺德还没有说话他就在纸上写,年长点的靠过去瞥了一眼,纸上都是不成句的七七八八和本案无关词语,继而用手肘警告了他。  “季诺德,一月十八日七点到九点这部分时间,你在哪里,做些什么?”  季诺德抿着嘴,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好,换个问题,据周边住户说,这个中国姑娘是你女朋友,对吗?”  季诺德的食指与中指的骨节在漆木桌子上有规律的敲击,“哒哒哒,哒哒哒……”旁若无人。  他没有表情,没有话语,甚至让人怀疑他和这个姑娘根本毫无关系。  年长的警察松了松皮带,脸上充满无奈,“季诺德先生,请你帮助调查,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夺去了这个女孩花一样的生命!”  季诺德抬起头,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她?”  “什么?”  “我未婚妻,汪格。”一字一句,不容置喙。  “抱歉,只有家属可以。”  “我就是。”  “不,你不是,她母亲已经接到消息,正在往西班牙赶来。”  季诺德狠狠地按压太阳穴,冷冷地说:“谁让你们告诉她的?”  “这是她母亲的权利,她有必要知道她女儿的不幸。”  季诺德双手按桌而起,青筋毕露,“谁允许你们告诉她母亲的!”  穿着黑西服打着蓝色领带的律师推门进来,“冷静,季诺德,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  季诺德深吸一口气,紧握的手心里是月牙状的带血伤口。  “季诺德不再开口,由我回答你们的问题。”  窗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现在是凌晨三点,季诺德用手抚上眼睛,希望黑暗早些过去,只要天一亮,汪格就叫醒他,“季诺德,你做噩梦了,快醒醒。”  放下手,窗外还是漆黑,而他身边不是柔软温暖的汪格,只是令人心烦的询问和回答,偏偏每一句都带着汪格的名字,他恨不得堵住他们的嘴,要他们再说不出一句汪格的名字。  “季诺德,你可以去看看她了。”律师提醒。  规矩不允许,但是权利允许。  伽西亚一路陪着他,希望能安慰他一点,他却半个字都不吐。  这一路竟是这么长,天竟是这么黑。  一开车门,伽西亚和其他几个人都陆续下来了,唯有季诺德坐在位置上不动,他呆呆地看着这个地方许久许久,此刻他才想起他来是做什么的,一脚踏出车门。  越靠近汪格所在的地方,他的五脏六腑就撕心裂肺地疼。  “噗——”  直直地吐了一大口血,他感觉自己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伽西亚脸色大变,着急地揽住他的手臂,一直问道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来。  季诺德推开她,拿起手帕擦干净嘴角,一个人往前走。  法医不同意让非家属的人员单独见死者,于是一个红色头发的高个子女法医留在了房间里,她堵在门口,好心提醒伽西亚会有些可怕,季诺德的眼神利剑一般刺过。  伽西亚摇头,决定还是陪他进去。  淡淡的消毒水弥漫着,伽西亚看见了她,惊呼:“上帝啊!”随后躲进约兰达怀里,而约兰达只是静静看着这个姑娘,双手祈祷她在天堂无恙。  季诺德扯起一个微笑,轻快地走到她身边,她盖着白色的布帛,皮肤几乎和那块儿布融为一体。  他拿手背抚摸她的额头,不愿手心的血污碰到她。  单膝下跪,“来自中国的杭州姑娘,汪格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掏出戒指,戒指是暖和的。  汪格没有回答他,汪格只是紧紧闭上了发青的嘴唇和苍白的眼皮。  在场的人不忍再多看一下。  季诺德复问:“你愿意吗?”  伽西亚过去想拉他起来,却被约兰达挡住,她说:“随他吧!不然他会疯的。”  季诺德听不见她的回答,笑着问:“你是不是怕你妈妈不同意?”  汪格不答。  “没关系,我就知道你胆子小,不敢和你妈妈说,所以我去了,你不是老是问我前几天我干什么去了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去了中国,在那里呆了几天,还见了你妈妈和你姥姥。”  汪格似乎没听到,她还是没说话。  季诺德接着说:“汪格,你妈妈在我强势的进攻下,终于同意了,你看。”  他拿出一封信,这封信本来是今天下午要在求婚时给她的,可惜她的订婚礼,她没有出席。  季诺德展开信,“我没有骗你,这真的是你妈妈写的,她说,你姥姥年纪大了,不能奔波,等回头我们结婚她们再来,不信的话,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她的字。”  没有人接过信。伽西亚背过身,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谁也不知道那是为谁而流,或者是为这个可怜的中国姑娘,又或者是为她倔强的儿子。  季诺德笑笑,“你不想看,那我给你读。”  于是他读起了手里的信。  “格格,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就证明了季诺德已经和你求婚了,你现在一定在订婚礼上左右为难,既不想放弃他,也不敢忤逆我之前的话,我说过,不允许你在异国恋爱,不过,在我看到这个男孩后,我改变了主意。他知道你所有喜好厌恶,连你会对萝卜食物过敏他都一清二楚,更不用说其它方面了,你把脖子上的四叶草链子都给了他,应该也很爱他吧!怪不得之前你欲言又止,应该就是为了他吧。我曾经告诉你,爱情这个东西本来就虚无缥缈,可我没有说完后半句,等你遇见爱情,你会知道它是如此绚烂,它就在恋人深切的目光中,我的宝贝,你是妈妈在这世上仅剩的珍宝,妈妈真的希望你能获得幸福,如果他此刻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你,那你就傲娇地说一句,‘我愿意!’好了,他求婚成功后,别忘了打电话给我,往后还要考虑你结婚的事,我看我又要忙起来了,你可真是不让我省心!”  读着读着,眼泪滴在纸上,终于模糊了那几行字,辨不清原来写的是什么。  季诺德那琥珀般的眼中充满悲伤,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温柔地托起她的手,季诺德看到她的手肘、指尖皮肉外翻,虽然已经没有血流出来了。  他避开她的伤口,轻柔地为她戴上戒指。  四片银白色叶子中镶嵌着一颗鲜绿色的钻石。  季诺德又把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摘下为她戴上。  “好,你戴上了戒指和项链,以后就要生生世世留在我身边,不许反悔!”  说罢,季诺德吻住她冰冷的唇,久久不愿放开,直到眼泪滴到了她的脸上,他才猛然离开她冰凉的唇,为她拂去泪滴,“我们回家吧,你先睡,到家我再叫你起来吃饭。”  他脱下西装外套,挡住众人的视线,为她披上,一如往常,穿过她膝下,轻轻抱起她,让她靠在他怀里。  女法医见状拦住他,“不可以,家属来之前都不可以带走她。”  “我就是家属。”季诺德抱紧怀里的她。  伽西亚摇头:“季诺德,放下她,等她母亲来接她吧!”  季诺德吻了吻她的额头,毅然要带她离开。  “先生,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您都不能带走她。”  “你是要我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吗?”  女法医还欲劝告:“请您节哀,您不能带走她。”  季诺德站在众人的对立面,所有人都在劝他放下汪格,这一刻,他忽然怨恨起所有人,就如同恨成骏和刘勿欣。他知道,不是成骏就是刘勿欣。  刘勿欣看向汪格的眼神里,早就没有了友好和爱护,她的眼睛里是不屑和嫉妒,只是汪格太傻,才会一点都看不出,他早就想劝她离刘勿欣远一点,又担心汪格生气,所以才迟迟没有说,至于成骏,他是个疯子,为了想要的,他伤害任何人都不奇怪,只要汪格挡了他的路,他就会像清扫路障一样除掉汪格。  约兰达刚告诉他汪格在家里接待朋友时,他就隐隐有些担心,早知道会这样,今天早上就不应该放开她的手,应该一路护送她去大教堂向她求婚。  等安置好汪格,他就去验证和他们有没有关系,如果是他们,他就亲手送他们去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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