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六年秋,西北传来捷报,乌克尔王庭的大汗王密罗松布,伏诛了。  这乌克尔本是天玺王朝西北边陲最大的一支游牧部族,自打二十几年前天玺开国皇帝承熙帝一统中原,乌克尔一族就奉天玺为宗主上国,不仅岁岁朝贡,还将当时的大汗王之女-草原明珠查哈雅,进献给承熙帝为妃。这一晃二十几年,两国向来相安无事。  谁成想永安五年底刚入腊月,乌克尔王庭新任大汗王密罗松布竟秘密纠集了十余万兵马,趁着赤水结冰悍然犯边,一路烧杀掳掠,险些占领了西北要塞敦义城,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现任天子永安帝虽然不及他老子承熙帝勇武睿智,却很是知人善任,战报刚至,皇帝就连夜召集了众臣工将领,共商御敌大计。  次日,讨贼的檄文甫一颁布,骁勇善战的开国元勋-忠勇侯庞老将军即刻领命,率领着二十余万大军并一众家将,一路快马加鞭驰援西北。年方18岁的太子主动请命,也随行代天子督军,年逾不惑的永安帝老怀甚慰。  这一战历时10个多月,待到密罗松布毙命,乌克尔部族群龙无首,立时成了一盘散沙,从此一溃千里,再不成气候。  大军凯旋还朝之日,永安帝亲临午门犒赏三军,大赦天下。  喜讯随着朝廷的邸报传往各个州府镇县,举国皆庆。即便不谙世事的后宅妇孺,谈起这场胜利,也不禁与有荣焉,朝野上下更是称颂永安帝文治武功,后继有人。  而当邸报传到了潞州知府府邸,这欢喜更是落在了实处。  潞州知府俞文川今年三十有三,是承熙十二年丁酉科的二甲传胪,至今已为官十余载。  俞家祖上也曾出了颇多英才,在前朝甚至出过两任首辅,到了俞文川祖父这一代,赶上连年战火燎原,改朝换代,俞家于是决定韬光养晦,闭门耕读,很是沉寂了十几年。  自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等到承熙十二年,天下大定,俞家觉得是时候该复出了。  时年,俞家嫡支二房次子俞文川不及弱冠便中了进士,一鸣惊人。当科主考官吏部尚书周孝通看他家学渊源,长得更是玉树临风,委实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做起了大媒。  肥水不流外人田,女方正是周孝通妻子的嫡亲外甥女,盐铁司司正范家的嫡长女。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俞文川彼时志得意满,意气风发。  奈何,承熙帝是在马上得的天下,历来不看重文官。准备好大展拳脚的俞文川并一众同年没被委以重任,而是被安排到翰林院做了七品编修,这一蹉跎,就是四年。  四年后,靠着妻舅疏通打点,俞文川终于外放,从五品的监察使,职在体察民情,上达天听,虽不是实缺,起点已经不算低了,何况去的还是俞家本家的祖地冀州,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此后十余年,俞文川的仕途一路风生水起,先是永安元年,调任富庶之地潞州任转运使,等到永安三年,已然坐上了潞州知府的位子。  此番西北大捷,随着邸报一起传来的,还有上峰的手书和嘉奖令,提及太子殿下赞赏他募粮有功,可堪大用。待吏部拟好了文书,就要调往上京!  这次论功行赏,一般来说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本来和个文官扯不上关系,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庞将军驰援西北披星戴月一路急行,粮草却准备的不足。如果按照旧例,应该从直隶调粮,再押运到战地,可是此番战事紧急,西北路遥,不宜押解辎重缓行。  何况此次太子亲征,粮草直接由东宫属官筹措,眼看着功劳没沾,就要打脸,可愁坏了东宫一众从属。皇帝担心战事,也心疼儿子,直接拍板:沿途重金征粮。  说起来简单,可这粮从哪征?去岁大旱,各地欠收,粮价一路看涨,依旧供不应求,征粮官差点一夜愁白了头。  旁人的烦恼却是俞文川的时运。  潞州地处江北,向来是鱼米之乡,这几年在俞文川的治下更是连年五谷丰登,府库十几处粮仓个保个被填到了顶。  于是,就在沿途州府为了征粮焦头烂额的时候,由潞州运送的第一批粮草已经抵达了西北大营,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对太子而言,这可不就是想瞌睡就掉下个枕头,当算大功一件。  所以,俞文川此番加官进爵是跑不了的,更重要的是,他总算在太子那里挂了名,那才是飞黄腾达的登天梯。  漆好了油封,送走了信差,俞大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转身去了后宅。  俞府家眷就住在府衙之内,此刻,诸内眷刚从俞文川的贴身小厮青竹那儿得知了老爷即将荣升的喜讯,除了当家夫人范氏不在,其余三位姨娘并两位小姐已经齐聚一堂,喜气洋洋地恭候在知府内衙正堂,就连刚满两岁的瑞哥也被奶娘抱了出来,就等着恭贺家主大喜。  俞文川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姨娘苏氏就风情万种地扭着水蛇腰迎了上去。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我们俞家真是鸿运当头,老爷往后定当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屋里众人虽然看不上苏氏忸怩作态,却也是实打实的为了俞老爷高兴,纷纷附和。再说,总不能和个伶人出身的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怎的不见夫人?”待这波热灶烧完,俞文川才发现夫人范氏并不在列,想到近来范氏屡次给自己冷脸,话问出来难免有些挂相。  “回禀父亲,母亲今早突发了热症,女儿和二妹妹辰时服侍母亲喝了汤药,眼下应该还在发汗”大小姐俞向晴口齿伶俐答道。  “瞧过大夫了吗?可有大碍?”  “刘医正亲自过来的,说是着了风寒,让喝药静养着,还说明天若是还不好,就得施针了。”  “嗯,你们姐妹随我去瞧瞧你们母亲,其他人都散了吧”这后半截话却是朝着林、苏、谢三位姨娘说的。  “是”谢姨娘毕恭毕敬的应了诺,看了眼被大小姐牵着的二小姐俞向晚,微微颔首,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带着丫鬟小桃回了西院。  林姨娘本想借着今天这股东风把瑞儿的事办成了,眼看着俞文川要走,赶紧三步两步跟了上来。  “老爷,婢妾也好几天没给夫人请安了,不如老爷带了婢妾和瑞儿一同去探望夫人,也好给夫人侍疾。”  “夫人需要静养,你若有心,等她大好了再去请安也不迟。瑞儿大病初愈,你早些带他回去休息。夫人这几年身体积弱顾不上,你这做生母的也须得更上心才是。”俞文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林氏同行,倒不是心疼她到正室跟前得立规矩,实在是不愿意到范氏跟前上眼药,也给自己添堵。原因无他,自成亲十五载,范氏除了一个嫡长女,至今无所出,这庶长子却是从林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林氏本想着从正院回来就把老爷拐回西院,却没想到俞文川当众不给她做脸,只能让奶娘抱着瑞哥,悻悻回了西院。  苏姨娘乐得看林氏吃瘪,甩着袖口说了声恭送老爷,也跟在林氏身后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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