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范氏经过一夜将养,勉强能起身,心里挂着托给娘家嫂子的大事,用过了早膳就吩咐门房套车。  按理说范家是俞府主母的外家,两人一安顿下来,就应该去范府拜望。但是俞老爷今天一早就去了礼部报道,范氏就想带着向晴向晚先回娘家一趟。  没成想刚备好了车马,她嫂子周夫人反倒亲自登门来了。  周氏嫁进范家的时候,范氏不过11岁。范周两家一向过往甚密,周家先时声名不显,周孝通娶了范家的庶女为妻,也就是范氏亲娘的庶妹,后来周老爷官运亨通,周范两家在朝中几乎旗鼓相当,于是范家又求娶了周老爷兄长家的嫡女为宗妇,范周姑嫂二人打小就认识,感情说不上亲密,但在范氏出嫁前一直没有龃龉。范氏跟在俞文川任上多年,中间只在祖母过世奔丧时回过一次范府,那次还因为太夫人遗产的问题和周氏有些不愉快。范家历来富贵,周氏倒不是多在意那每年几千两的收益,而是因为太夫人历来偏心,对嫡亲的孙子孙媳妇反不如嫁出去的孙女,她难免意气难平。  前些时日赵嬷嬷回到范府,不仅交还了地契,还倾诉了范氏这些年的苦楚,周氏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觉得自己这个小姑着实也过得不容易,所以才尽释前嫌,答应为外甥女向晴在上京保一桩妥当的婚事。  昨天听说范氏回了上京,又卧病在床,周氏也就不计较什么礼仪序齿了,主动上门看望她这个多年未见的小姑,当然,也是因为范氏所托之事已然有了些眉目。  谢姨娘代范氏一路将周夫人迎进了正院正堂,向晴向晚姐妹已经一左一右坐在范氏下首恭候。起身一番厮见过后,周氏把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给了姐妹俩,向晴得了一个镶红宝石的金簪,向晚得了一块羊脂玉的挂件。  范氏虚弱不能久坐,到底被周氏硬搀回了内室,也是方便姑嫂二人说话。  “你这逞强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就算他俞文川娶了十个八个,你还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怎么就想不开把自己的身子糟蹋成这样?我若是你,别说区区一个上不了台盘的破落户,就是金枝玉叶来了,也要让她磕头奉茶,好知道知道谁是这林中老虎。”周氏脾气直,却也是心疼范氏不爱惜自己。  “嫂子你如何能知道我的苦楚,我若有个儿子傍身,又怎么会自伤到如此地步。如今我别无他想,只盼着我的晴儿莫要像我一样命苦”周氏腰杆子硬,说话自然也霸气,她如今有一女两子,虽然妾氏也有生养,压根掀不起风浪。  “晴儿她是个好的,自有享不尽的福气在后面呢。”周氏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今天我来,一是久别重逢来探望探望你,二嘛,实是日前你信里提到的事已经有了些眉目。”  “这才几日功夫,就有了消息,嫂子你真是我命里的观世音菩萨。却不知是哪家?”范氏只差激动的热泪盈眶。  “这人选嘛,还不止一个,我挑出来三家比较合适的,让我细细说给你听。”呷了一口茶,周氏也不耐烦卖关子。  “这头一个是翰林院院正商家的独子,今年一十六岁,去岁刚得了功名,已经是个秀才了。要说商家,你该是也听过的,从前妹夫还曾在商大人手下任职过,翰林院这地方,官声要是不好,商大人也不会连任这么多年院正。别的不说,商家有一条家规,正妻若无子,主家四十方可纳妾。”  周氏略点了点头,追问道“不知这商公子本人是何脾性。”  “人我是亲眼见过的,不然也不会第一个就提他,商公子人长的虽然不是貌比潘安,但绝对担得起一句玉树临风。至于学识,翰林老爷的亲传,将来至少也能继承祖先的衣钵。当然,这门亲也不是全然没有缺点。翰林老爷清正,家财嘛肯定赶不上你府上富足。”周氏说的含蓄,其实何止是不富足,简直算得上是清贫。  “嫂子刚刚说还有其他人选,我想先听过了再说。”这就是不十分满意商家了。  “这第二个是九门提督苏家,提的是他家嫡出的二公子,今年十五岁,如今在禁军中做了个小统领,虽然官位不高,但也时常能得见龙颜,又有他老子爹护着,可以算得上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这苏家富贵虽比不得我范氏一族,九门提督却是实打实的京中要职,非天子心腹不能担任。”范氏仍然淡淡的,周氏只能继续往下说。  “这第三个人选,是武昌侯府如今的世子,今年一十四岁。武昌侯府也是本朝开国就有的勋贵了,至今传到了第二代,至于世子本人嘛,因为是武昌侯的老来子,难免娇惯了些,但好在没出过大框,是以武昌侯夫人想要找个立的住的儿媳,说是等过几年新妇进门就能当家,也好让世子收收性子。美中不足的是,武昌侯世子虽然是嫡出,但上头还有两个庶出的哥哥。”看的出来,周氏也不是随便找了几家敷衍,都是做了功课的。  “难为嫂子肯为晴儿奔波,但事关重大,容我好好考虑一下。”这三门亲事各有各的利弊,范氏确实是拿不定主意,但时间不等人,也容不得她拖,若是自己过身,晴儿不但要守三年母孝,还会成了丧母长女,就像她从前一样被诸多京中女眷挑剔指摘,所以定亲一事,宜早不宜迟。  “我也知道,事关晴儿终身大事,确实要慎之又慎,你回头和妹夫商量一下,若有了准信,再让人给我传话。”  “我这还有一件小事要麻烦兄嫂。红英她跟了我二十几年,我当年一念之差耽误了她,如今虽然为时已晚,却总想着补偿于她,所以想让兄长代我去京兆府销了红英的奴籍,让她有生之年也做有个良籍。”  “这等小事,回去我让你兄长顺手办了就是,不过你也忒小心了,怎么就和妹夫生分至此了?”俞文川已经是继任礼部侍郎了,就算初来乍到,像是销个奴籍这种小事是不用搭什么人情的。范氏越过他找娘家兄嫂帮忙,周氏才有此说。  范氏想的却是,有了良籍,也好让红英名正言顺打理她身后诸事。这事还是暗中操作才好。  姑嫂二人说完了正事,范氏自然感激涕零一番。  眼看接近午时,周氏在俞府用了午膳,回府后将范氏久病的情形告诉了丈夫,当然红英那桩小事,让管事拿了范大人的帖子去办了就是,不过两日就拿到了放奴文书。  周氏走后,范氏又是一夜未眠,翻来覆去思量的,都是未来姑爷的人选。  凭良心讲,嫂子在这么短时间内能网罗出这三家门第相配的亲事出来,真真已经得之不易。  商家家世清白,家风也正,商公子本人上进,又是家中独子,既没有妯娌小姑要应付,将来也没有妾氏通房碍眼。美中不足是家资不丰,且比晴儿大了四岁。  苏家二公子家中倒是富裕,但可惜不是长子,将来要受妯娌弹压,能分得的家财也有限,且苏二公子在禁军任职,不知道这武官的脾气秉性如何,能不能和晴儿情投意合。  这武昌侯世子门第富贵是都有了,可惜本人不知上进,且一家老小光是主子就有数十口人,这个当家夫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  自己这么空想,倒不如到街巷上打听打听几家在上京的风评,是以,第二日就把这件事托给了赵嬷嬷去办。  一连几日,范氏都卧床不起。俞文川本打算携范氏去妻舅家和座师周大人府上拜望,范氏身体不适,俞大人也只好把行程搁后几天。  离开潞州时,刘医正虽不能同行,却推荐了一位上京里擅长针灸的大夫给范氏,此人姓马,是刘医正的同门师弟,虽然没入了太医院,在上京也很有名气。  俞大人想起了此人,便立刻着人去请。  马大夫为范氏针灸过后,范氏病情竟真的好转不少。只有范氏自己知道,不过是杯水车薪。刘医正说过,这针灸虽有效,但越到后来收效越微,不过是拖延些时日罢了。  范氏知道晴儿的婚事实在不宜再拖,再三打探多方考量之下,最后决定还是选了翰林商家。  这日俞文川正在书房,范氏身边的丫鬟秀儿来请。俞文川放下手中的书信,就回了正院。  范氏将嫂子上门,为向晴提了门亲事的消息告知俞文川,当然,只说是翰林商家,却对其余两家只字未提。  俞文川觉得女儿还小,翰林商家虽好,却也没好到要立时就定了婚姻,不妨再相看几年。  范氏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只略提了提如今养在跟前的瑞哥,来年也该上族谱了。  对俞文川而言,女儿虽然珍贵,但是跟儿子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那么一截,虽然不知道范氏为什么铁了心的认准商家,但若结得这么一门亲,也没什么坏处。  自古非翰林不能拜相,商大人虽专心学问没有入阁的迹象,但他这些年在翰林院带出来的徒子徒孙可都是前程远大。远的不说,自己当初在翰林院的四年,就没少得商大人的指正,如今他俞文川出身有了,家资有了,缺的正是这人脉。尤其是在进了六部以后才发现,官场上盘根错节,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独木难支。想通了关节,俞大人也觉得,和商府联姻,也实在是门好亲事。  夫妻二人既然达成了共识,剩下的就看周夫人的了。  次日,俞老爷带着妻女亲自登门去了趟范府,俞文川自是和舅兄在书房密谈些朝廷大事。  范氏和周氏说定了商家,周氏也觉得范氏做了个正确的决定,当即表示,这事包在她身上,这个大媒,她做定了。  范氏心满意足的和俞文川回了府宅,顺便也带回了红英的脱籍文书,收到了妆奁底层。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