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八年,皇上大婚,娶一来历不明的女子为皇后。  那天,本该早就凋谢的梨花在那一天飘落整个京城,整个帝凰城张灯结彩,庆祝这场史无前例的婚礼。  大红的喜绸铺满了帝凰城,与白色的梨花相交映错。  离王府音苑,红罗软帐,满目醉人的红。  一袭大红嫁衣残音坐在雕花木椅中,大红的盖头遮去了她的容颜,她很安静,连呼吸都轻浅不可闻。  她早该知道他不会在意的,她对他……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残音的眼神转为了牾,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因为,从跟了他开始,她就该清楚,一切的一切都已由不得她自己,包括生死。一瞬间,支撑她所有的坚强自信都从她身上消失了,原来跟了他这么多年,她依然什么也没有得到。外面的吵杂声,更进一步的讽刺着她的愚蠢。  残月站在一旁紧张地望着她静然端坐的新娘,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只恨自己现在被封住内力,不能去救她。  正在这时,房门轻轻被推开,一袭暗紫的男子踏入房中。  沉缓的脚步落在冷硬的地砖发出清晰的声响,随着来人的一步一步迫近,她渐渐感觉到令人窒息的压抑之感,他冷冷开口:“来是告诉你以后该好好听话,进了宫别丢我离王府的脸。还有,下个月,我和染雪也要成亲了。”  回答他的是无边的沉默,雕花木椅中的女子纤细的身躯似有几分颤抖。这声音,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这熟悉得让她心痛的声音……  她颤抖地抬起冰冷的手,红色的锦帛滑落,她的心中有什么瞬间土崩瓦解。  透过珠帘她怔怔地望着几步之外,一身红袍,眉目冷峻的男子,那样艳丽的红,刺得她眼睛发疼,她没想过还会出现这样一种颜色,让她心碎的颜色。  夜,  她想开口唤他,话到唇边生生哽咽。  她该叫他什么?  夜?主人?离王殿下?  夜残殇瞥了眼那头戴凤冠,珠帘遮面的女子,一撩衣袍在她对面落坐:“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残月就不会有事,你到时自会是自由之身,否则……”  “否则要如何?”残音的声音冰冷而颤抖,语气极尽讽刺,“要杀人灭口吗?离王殿下权势滔天,自可将他人生死命运尽掌于手,我等命如蝼蚁,岂敢与您做对,离王殿下还担心什么?”  现在的残音直接称呼离王殿下,因为他实在找不到称呼了。  “我不放心你,染雪身子弱,经不起惊吓,如果你敢有举动,残月死于非命,我将亲将你碎尸万段。”声音一如往昔的冰冷绝情。  明明已经知道的结果,从他口中听来,字字如刃,心如刀割。早在上此他下命令之时,她便已经注定要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换得他心爱女子的棋子。这才是他,这才是离王。当年残魂殿教授学琴,只不过……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如今,梦醒了,惊惶而沉痛。  她睁着干涩的眼透过珠帘望着对面的人,口中一阵腥咸,下唇不知何时被咬得鲜血淋漓,她咬牙吞咽下去,腥咸而味道,从喉间蔓延到心底。她冷笑出声:“如果我不呢?离王殿下是不是现在要杀了我?”  夜残殇面色遽寒,眼底一掠而过的杀气:“残音,不要挑战我的极限,找个机会杀了夜槿羽,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不要想着逃避,我能把你从尸骨中带出来,也能让你尸骨无存。”字字如冰,凉薄无情。  残音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讽刺的笑,她的价值……她的价值就是成为他的杀手,他的工具,在用完之后被无情抛弃。  沉寂,死一般地沉寂。  她深深吸了吸气,艰难开口,“不是答应我只要我进宫你就放我自由么?我认输了,我成全你们可以么,求你也放过我吧!”每一个字都似用尽了她的用的力气。  “你这个棋子我用的甚是合适,我不用还真有点可惜。”  夜残殇瞥了眼静默无语的她,举步离去,还未迈出一步,手臂被人紧紧扣住。  明明已经看到了失落的结局,她依旧心存着最后一点点的希冀,她的手冰冷而颤抖扣着他的手臂。  夜残殇拧眉扭头望着她,她开口道:“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夜残殇眉头皱起,一脸不悦。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她的声音很轻,颤抖得让人揪心。她想要知道这么多年的一切,对他而言,算是什么?即便没有爱过,也许……也许他也喜欢过的……  “从来没有。”他冷冷吐出四个字,抬手掰开她冰冷的手,而后拂了拂她抓过的地方,好似是在拂去什么肮脏的东西。  从来没有?!  四个冰冷无情的字,击碎了她最后所有的希冀。心头霎时间像是被无数的冰针碾过,冷冽而绵长的疼渗进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他说从来没有爱过?  她尘封了十七年心,第一次对人敞开,换来的是一句……从未爱过。  “哈哈哈……”她蓦然笑出声,无望而悲凉。  夜残殇微微一愣,阴沉锐利的眸子扫向一袭华丽嫁衣的女子,“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残音啊残音,你绝情断爱,怎么为了一个男人便失了心。  夜残殇凤眸微眯,心里有些异样,他努力忽视。  残音深深吸了口气,道:“残音在此恭祝王爷与王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王爷放心,从今以后,我绝不会踏进离王府一步。残音以后还是叫流樱吧,残音是王爷起的名字,今日也还给王爷。”字字如冰,心死成灰。  夜残殇转身长步离去,挺拔而孤傲的身影渐渐从她的眼中消失,也带走了房中的残月。  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她静静坐在雕花木椅中,侧头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梨花,外面明明是个晴天,可是……为什么觉得这么寒冷刺骨呢?  他从未喜欢过,她却已经身心交付,爱到痴狂。  残音安静地坐在新房之内,静垂的珠帘遮去了她的面容。听着屋外鞭炮声,那仿佛是梦境被撕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身着紫红宫服的嬷嬷进来,望着静坐的女子:“还没拜堂呢,盖头怎么掀了。”说话间,将她脚边的红盖头拾起重新盖在她头上。  自始至终,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情绪惊人的平静。没有即将嫁为人妻的羞怯;没有告别亲人的伤心,没有对未来丈夫的殷切期盼,平静淡漠地让人不安。  片刻之后,有一个公公执拂尘进门:“嬷嬷,新娘子好了没有,吉时快到了,步辇一会就过来了。”  韶乐悠扬,响彻内外。  梨花飘的更多了,从皇宫到离王府的长街铺上红毯,映衬着帝凰城更加艳丽夺目,纷纷扬扬的梨花飘落,飘了一城,就像一场不会凋谢的花雨。  因为残音是夜残殇的人,所以她今日从离王府出嫁。  大红绸布结成的迎亲队伍徐徐从皇宫朝离王府行来。随着迎亲队伍的到来,离王府变得热闹起来。  残音依旧安静地坐在新房之内,听着耳际越来越清晰的礼乐,她渐渐开始清醒,她要嫁人了……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这就是……她的价值。  嬷嬷笑容满面近身道:“新娘子,步辇到了。”说话间探手搀着她的手臂。残音一动不动地坐在椅中,对她的话似是未闻。  嬷嬷面色微微尴尬,笑容不减道:“新娘子,咱们该出门了,一会误了吉时。”  她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已经麻木的双脚霎时间像被千万根细针扎进皮肉,每走一步,便如踩针毡,她任由人扶着朝门外走,痛……已经麻木。  到了皇宫,经过一些繁文缛节之后,残音才来到奉天殿。  夜槿羽一身红色喜袍,薄唇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望着走来的女子,看着她脚步不稳,清冽的眼眸掠过一丝担忧。随即笑着上前扶她,柔滑的肌肤触手却是冰冷得刺骨,他微一怔,牵着她朝前走去。  “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的高呼,让残音觉得有些不真实。  喜乐震天彻底,夜槿羽和残音坐下奢华无比的镏金大步辇,队伍前前后后数百人,逶迤如火红的长龙,浩浩荡荡地朝宣明殿行去。  牵着她步入宣明殿,只听得百官纷纷前来道贺,夜槿羽一一含笑回礼致谢。正在这时,听得殿外宣道:“离王到——”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之声,她只感觉如千网缚心,让她无法喘息。  一身紫袍的男子少了平日的清冷,平添了几分邪魅之气,身侧的染雪一袭绣着彩凤的华美王妃服饰,长长的衣摆拖在身后,身姿优雅,赏心悦目。  二人在夜槿羽两人身前停下,夜残殇含笑道贺:“恭喜皇上娶得美人归!”  夜槿羽眼底掠过一丝清锐,淡淡出声:“离王同喜,恭喜下个月离王大婚。”  夜槿羽转头望了望身旁平静淡漠的女子,继而面向对面的人,薄唇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但愿离王殿下将来不会后悔今日的一切。”  夜残殇截然道:“本王从来不做后悔的事。”  残音垂眸望着光洁的地砖上映着那曾经熟悉无比的身影,唇角却勾起一抹无比凉薄的笑,好一个离王,好一个从不后悔。  炮竹声声,响彻天际,礼乐阵阵,轻快喜气,宣明殿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世人昭示着这场盛大的婚礼,也只有她和这样最完美盛大的婚礼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不容她多想,一只宽大温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牵着她走入婚姻的囚牢,谁又知道……这只手是会将她拉入救赎天堂,还是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拜天地。”  两人转过身,齐齐朝着殿外的天地拜了下去,每个人都梦想着一个美好而幸福的婚礼,可是她的婚礼……只有满心的凄凉。  “二拜”  “再拜。”  这一拜,便注定她的未来将身旁的这个男人生死同命。她怔愣了片刻,随即弯身行礼。从此,她便是夜澜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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