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刚过,秋天就来了,八月十五,夜槿羽宴请百官。  宴会上歌舞升平,杯光筹措,在这宫殿里待的有些闷,残音先回到了揽月殿。  夜残殇没有来,听说染雪有了身孕,需要休息。  夜里的皇宫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点温暖。  他们有了孩子,她呢?算什么?  “你是我最好的一把刀。”  “我能把你从尸骨中带回来,也能让你尸骨无存。”  手心蓦然一痛,那如冰的话语不是打在身上,而是剌在早已失了温度的心上。  残音下车时,王府门前已经有人在等候,她退了下人,来到了以前住的地方,呆了一会儿,然后来到离殇阁。  才一个月而已,染雪的脸色就已经苍白无力,躺在软榻上休息,看到残音来了准备起身。  残音有过去,把染雪按了下去,“你还是躺下吧。”  染雪躺下后,紧张的看着残音,小心翼翼的说:“你不恨我?”  残音好看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长长的睫毛想蝴蝶的翅膀动了动,随后她笑了起来,笑的陌生而又疏离,“本宫为什么要恨离王妃,离王妃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还不值得被我挂在心里。”  染雪低下头,秀气的脸上布满悔恨和痛苦。她不想这样的,她以为夜残殇不喜欢残音,只是那一夜,她清楚听到夜残殇在她身上尽情的时候喊的却是残音的名字。  “你好好休息。”残音起身,她不想也不喜欢看到她伤秋悲春的面容,也不管是真心假意,她的对不起她已经不需要了。  残音出了离殇阁,正是午饭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客厅并坐在最尊贵的贵宾座上,接受着一屋子或讽或笑的尖锐目光。她只是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将本该是温馨的气氛,漠视为一顿寻常家宴。   “姐姐在宫里难道吃不饱吗?怎么尽是低着头只吃饭不说话呢?”一声俏皮的轻笑,打破一屋子低沉私语,让残音想听而不闻也做不到。   她不用抬头就可以知道,那是府中上下最喜爱的云夕,和她一样是个杀手,只是她的姐姐曾经和夜残殇睡过,被她杀了。   四周的目光由刚才的有意无意变成齐刷刷地投在残音面上,人人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容,仿佛她是一个给他们打发无聊时间的跳梁小丑。   这些人中,除了夜残殇面色不变外,有一人没有跟旁人一样尖锐地看着残音,只是在他一张俊脸上带了丝淡淡的同情,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残殇。   “云夕不得无礼,残音如今已贵为皇后,岂是我们这些平民还可以随便开玩笑的。”见残音依旧静静地吃着饭,蓝镜唇角一撇,不着痕迹地轻哼一声便出声训斥起站在身边的云夕。   “蓝姐姐真讨厌,人家只是随口说说嘛……”   “夕儿不得胡闹,皇后就是皇后,哪还由得你再轻易姐妹相称?要是你再这样目无尊卑,小心惹火了娘娘,治你个出言不逊的犯上之罪。”云夕正在抱怨,一旁的凌芙已经尖酸地扯起细高嗓子,明为训斥云夕,眼里的耻笑却分明是针对残音。   落烟站在残音的身后听得不由气红了脸,真想不到这些人竟然这样欺负娘娘。  “凌芙见外了,”就在落烟气得胸口起伏的当口,残音淡淡地开了声。然后,她仿佛听不出凌芙尖酸的暗讽一般,唇角轻轻一笑,继续埋头吃饭。   好像这离王府府只有碗中的饭菜才合到她的口胃,其他的人和事,统统被她拼弃在外。   “哧。”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明显的嗤笑,在残音不予理会的无视下,离王府向来身份庄重的残心懒懒地开了口:“奴婢就是奴婢,就算是成了皇后,也始终脱不了这份卑贱的命运。”  残音知道,残心喜欢残月,所以才会这般讨厌她。  “残心请自重,”就在众人以为残音依旧会闷不做声的时候,却听‘啪’的一声,残音手中的玉筷已经清脆地搁在桌面之上,击起的碰撞之声,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残音没有起身,只是定定地抬起头,眸子直视着一脸高傲的残音,温婉的脸上再没有笑意,“残音自知无德无能,侥幸被封为皇后也是运气好和离王看的起,以前在离王府,残音只是奴婢和各位一样,你们看到我眼烦,大可以找我挑战,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不管我们有多大的仇恨,你们可以向我挑战,但是你们说这样大不敬的话我是可以处死你们的”。残音很平静地说着,美丽的面孔没有半分愤怒的神色,可那一字一句的平淡话语,却陡然间激起一室涟漪,让人有些害怕如此冷漠而寒气逼人的女子。  “咳,残音不得无理。”一直默不作声的夜残殇终于轻咳一声,似乎才察觉这屋子里的气氛已经大变了样。他淡淡地看一眼云清,声音平静,然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透着一抹暗示的威严。   残音唇角轻轻一掀,眸子纷纷扫了一眼脸色已变的云夕与凌芙一眼,最后固定在一本正经的夜残殇脸上。她知道自己今天话多了,可是有些话如果该说时不说,那一辈子便不需再说了。   “王爷,其实残音一直很感谢王爷。十三岁那年,王爷把我回来,教授我琴艺,教我杀人,让我觉得我还有用处”。笑容一涩,残音看着眼底似乎有着异样色彩流动的夜残殇,再度声音一扬,直直地对上那双精明锐利的眼睛,“王爷,你始终只教我一个人弹琴,我一直以为是个不同的。残音始终以为就算整个天启大陆的人都淡忘了我,至少王爷还是记得我的。可是我却错了,王爷从来没有记得残音,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不恨你不接受我,可是你怎么可以把我推给别人,还给我下药。今天的家晏味道很好,残音会记住一辈子。正如王爷对残音所交待的话,残音也定永记不忘。”。  说完,她再不管身后的人是惊是怒,衣袖优雅一拂,不带走一片浮华,“落烟,我们回去。”  “ 是!”早已被残音的表现弄愣了的落烟此时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小姐大步向着屋外阳光走去的背影,淡淡地铺上了一层金色。   “残音,”  “站住,”几声呼喝同时响起,有愤怒的蓝镜,有激动的凌芙,有不服气的云夕…所有人的声音,却被夜残殇一声冷冷地喝声盖住。   一时,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变化飞快,由方才的生气诧异,渐变成暗喜得意。   残音浓丽眉目间酝出疑惑神色:“王爷……可是认错人了?”唇间抿出一丝笑来,固执道:“残音,夜澜王的皇后。王爷口中的残音死了,死在四月前,我不是残音,本宫是皇后。”  夜残殇看着她:“你恨我。”  残音不顾皇后的仪态,转身,从衣袖里拿出两个杯子,半晌,突兀地笑了一声:“这杯子,我从邬城带回来,想送给你做生日礼物。当初是我亲手做的,烤的时候手还被烫了,大夫让先好好治,治好再回做也不迟,怎么会不迟?那时可真傻,想着你一年只有这么一个生辰,没想到我回去得那么早,还是迟了。我将你看得太高,高得一定要好好珍重仔细对待,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我珍重爱惜,在你眼中,我只是个工具啊。”她抬手抚上湿润鬓发,笑意半真半假:“我信守承诺为你完成了这最后的一件事,让你今日能如愿娶到染雪,我不欠你了。执念太深就容易伤,你说,是不是?”  夜残殇不知心中是什么感觉,当初不是亲手不要她了,如今为什么心里那么难过。他倔强的说:“你还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所以你还是要和我纠缠不清。”  残音哭着笑,“凭什么?你负了我,染雪负了我,我不想再杀人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残音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怕他再待下去,会把他的心掏出来看看,那人怎么那么绝情。  “残音,”  残音淡淡地停下脚步,没有转身:“王爷还有何吩咐?”。   那铺着金色的清淡衣裙,在一直沉默不言的残魂眼里,却突然变得美艳异常。   夜残殇目光一沉,从残音以前的夜到此时的离王,他知道,残音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变了。不过,这却正是他所想要的。眸光一沉,夜残殇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冷声道:“娘娘今天的表现很像一个皇后,本王希望娘娘以后在宫里,也可以如今天一样威风十足。那样,皇后才可能永远是皇后”。   说完,夜残殇在所有人一脸不解的注视下,竟然扬起让人惊讶的微笑,并在所有人大吃一惊的瞪视下,恭敬地对着云清的背影行了个标准的君臣之礼,道:“臣恭送皇后娘娘,请娘娘走好,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爷?”   “主人……”一时,其他人大惊失色,在夜残殇率先做表率之下,众人虽有不甘,却也不得不跟着跪下。   看着那个清丽的身影不为所动地背对着一地人,有人暗恨得几乎咬碎了舌。   残音手心一紧,一种极度的讽剌让她默默地立在门边,一声不吭,而后,她衣摆一掀,抬头看向外面的艳阳天,断然离去。   落烟本想回头看看那一众人的不甘嘴脸,可是见前面步履匆忙的皇后,只得轻哼一声快步追上而去。  夜澜的九月,已经开始冷了,毕竟是处于北方的城,冷的比其他地方早。  夜晚,残音和夜槿羽早早的躺在床上,一个看书,一个假寐。  却见凝神看书的夜槿羽一边翻页一边抬起眼睑,待目光重落回书上时,嗓音已淡淡然响起来:“睡过来些。”  闭目的残音在轻轻翻了个身,被子微隆,看似缩短了彼此距离,实际不过换个睡姿。  半晌,夜槿羽从书卷中抬头,蹙眉端详一阵,低头继续翻页:“我怕冷,再睡过来些。”这一次残音没有再动,估摸假意睡熟。但事实证明都已经躺到了一张床上,装不装睡其实都一样。果然灭灯就寝时,侧身而卧的残音被夜槿羽一把捞进怀中。她在他胸前微微挣了挣。  漆黑夜色如浓墨将整个皇宫,夜槿羽清冷嗓音沉沉地响在这漆黑的夜里:“怎么这样不听话,都说了我怕冷。”  残音淡淡地说:“让人去拿个汤婆。”   半晌,听到冷如细雪的两个字,明明是在调笑,却严肃得像是下一道禁令:“你如果敢,我就让你明天起不来床。”  残音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下,还好黑灯瞎火,夜槿羽看不到。  残音在迷迷糊糊中,被夜槿羽抱在怀里,残音醒来,就听到他说:“流樱,我爱你。”  残音的身体和心像是被人浇了一瓢冷水,冰冷刺骨。  樱儿,音儿,一字之差,原来,我只是一个替代品,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好,只因为你心里把我当成了别人。  残音,流樱,一字之差,是不同的。  做了三年的残音,让她忘记了她本来的名字也叫流樱。因为不记得,所以在以后想起的日子里才会后悔一生。  当然,这是以后得事了。  残音隔着黑夜看着夜槿羽,风平浪静的眸子渐渐有了恨意。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可知道我对你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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