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or坏

第十六章　　　　谭忻恺的这位朋友告诉程程，她父亲的案子已经不在S市了，被省里接管了，“虽然通常来说案件的原则是不会夸级被审理的，但是这个案子好像上面特别重视，上个月就被抽走了。我跟我在省检的舅舅打听了，不过他是管经济犯罪的，也不是十分了解。”　　　　“那被省里接管了，是好还是坏？会不会进程快一些？”程程急急地问，“大概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　　　　谭忻恺的朋友沉吟了一会儿，“这个不好说，我手上才结的一个案子是一个县的前县长，贪污、挪用公款，审理了四年，才移送到法院宣判。”　　　　程程觉得腿一软，若不是伸手扶了一把车顶，她就要瘫坐到地上了。　　　　四年！自己能等四年，甚至能等四十年，可是祖母还能等吗？四年之后，且不说结果如何，人们的记忆或许会淡忘，但是也会定格，父亲恐怕就真成了他们口中的“罪人”了！　　　　谭忻恺的朋友见多了这样的家属，并不稀奇，只给谭忻恺打手势示意以后常联系，然后就重新走进检察院的院子去了。　　　　程程扶着车顶呆呆地站着，谭忻恺看到她脸上混合着失落、无措、恐惧等等的表情，心里有些难受，她现在忽然质疑起自己这个行为对还是不对了。　　　　“程程。”谭忻恺轻轻地叫了程程一声。　　　　程程回过神，对她露出一个勉强而难看的笑容，“咱们回去吧。”　　　　谭忻恺立刻点头，打开车门扶着腿软的程程坐回车上，自己小跑着从车头绕到驾驶室去，快速地倒车上路回学校。　　　　一路上程程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直直地看向车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副“我欲随风飘去”的无力感。　　　　谭忻恺有点后悔，趁着等红灯的功夫给顾锖发了消息，问他自己要怎么办，当然，为了保护程程的隐私，她没有提到她的名字。　　　　顾锖刚沿着楼下小花园夜跑回来，正准备拿浴巾洗澡，收到谭忻恺的微信一开始还不太在意，反正她这种好心办错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刚放下手机突然就想到了见到谭忻恺是在便利店门口。　　　　顾锖放下手里的浴巾，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又觉得电脑开机时间太久，干脆换了手机打开手机浏览器，只需要输入几个关键词，一条一年多前的新闻就挑了出来。　　　　似乎是当年的UC推送：震惊！M省S市土地资源管理局局长持枪击杀S市市长、规划局局长后自杀！　　　　标题很惊耸，底下内容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是标题句子的扩写，根本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顾锖想了一会儿，调出通讯录找到一个号码拨出去。这个人也算是顾家和谭家世交的孩子，只是他很早就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当初他最困难的时候顾锖曾经借了一笔钱给他，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钱倒是还上了，人也越发的古怪起来。　　　　那头很快就接起来，不等顾锖说话就率先问出来，“咦，谭忻恺很有效率嘛，这么快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顾锖不知道谭忻恺同他达成了什么交易，也没有多问，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程栋材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你也问这个？”虽然是问句，对方听起来倒是不奇怪，“你已经是这个月第三个问我这个案子的人了。”　　　　“案子详情是什么？进展如何？”顾锖不打算跟他多绕口舌，直接问。　　　　“你都不问问我除了你和小恺还有谁关心这个案子？”那人没有立刻回答顾锖的问题，而是先抛出了一个问题。　　　　“管我P事。”顾锖简洁干脆地说，然后催促他，“快点回答问题。”　　　　对面的人此刻正站在检察院大楼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顾锖的面容。他抬手松了松颈上的领带，回答顾锖的话题。　　　　“案子现在移交到省里去了，不过S市这里也调查的差不多了。”他知道不可能像糊弄谭忻恺那样糊弄顾锖，因此不等顾锖再多问，就说的很详细。　　　　“具体案情不方便说，总之就是土地局被挪用了一笔钱，数额巨大，手续签字什么的都是程栋材，但实际上他真的没看到过一分钱，这个事基本是市长和规划局局长联合起来坑了一把程栋材，结果没想到程栋材一时没想开，就两败俱伤了。”　　　　顾锖沉吟了一下，继续问他，“案情明朗，省里怎么说？”　　　　“省里……不乐观。本来就是个职务疏忽，党内警告处分或者降职处理，结果他没想开，持枪伤人了，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说到这里顾锖大概就明白了，这件事还真的挺不好办，单看主要负责人员什么态度，是有人情味宽松一点还是刻板固执严格一些。　　　　“我知道了。”顾锖低声说了一句，正准备挂电话，对方“哎”了一声，他停下动作，“还有事？”　　　　“你就这么挂电话了？不打算跟我聊一会儿？”对方语带调侃，然后就听见顾锖冷哼一声，赶紧再阻止一次，“别挂别挂，我还没说完呢，你真不想知道第三个人是谁？别说我没告诉你，你的情敌比你殷勤，你可要加把劲，别落后了。”　　　　“什么情敌？别胡说八道！”顾锖没什么力度地斥了他一句，“改天一起吃饭，挂了。”　　　　谭忻恺开着车载着程程回到学校，车子停下的时候，程程终于转过头来，对着谭忻恺露出一个笑容，“忻恺，今天的事谢谢你，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谭忻恺见她脸色虽然还是差，但是比刚才好了很多，总算稍稍放下心来，摆摆手说不用了，“我记得你会做抹茶布丁？改天教教我啊，我要做给司老师吃。”　　　　“司老师？”程程好奇，“哪个司老师啊？”　　　　“就是你们系教世界历史的那个司老师，高高瘦瘦，又帅又有气质，”谭忻恺语气欢快笑容得意，“我上周终于要到他的电话号码啦！”　　　　程程想起来了，历史系的那位司老师，忻恺本来想选课的老师。她也忍不住笑起来，“真厉害，才这么几天就要到电话号码了，再过几天就可以约会了吧？”　　　　“嘿嘿嘿。”谭忻恺咭笑了一声，对程程拱手抱拳，“过奖过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程程看着她这副小傲娇的样子，也笑了起来。刚刚的阴霾，总算散去了。　　　　回到宿舍，陈铮和罗奕还没回来，应该还在图书馆，程程因为刚才的事情没有心思做别的，随便洗漱了一下就上床拉上床帘休息了，因此她也并不知道谭忻恺坐在椅子上对着她的床铺愁眉苦脸了两个小时。　　　　直到另外两个人回来，她才回了神过来，然后按亮手机给顾锖回信息：我知道了，不会跟她说的。　　　　又一个周末到来，周五的晚上照例是替谭忻恺去上选修课的时间，程程上次交上去的论文一稿已经通过，老师指出了一些不足和需要改正补充的地方，于是程程这次又把论文带去了教室。　　　　好吧，她承认她其实是故意的，她就是为了报复上周日顾锖在便利店威胁她的事。　　　　顾锖丝毫不意外地看到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着的程程，也丝毫不意外她是整个四十五人的教室里唯一一个低头不看讲台的或者说不看他的学生。　　　　顾锖只在上课初始看了程程的位置一眼，就不再管她，由着她写她的论文，自己上自己的课。　　　　直到一节课结束，学生陆陆续续离开，就连围在讲台前问问题的学生都已离开，程程还坐在原位低着头奋笔疾书。　　　　顾锖在讲台前注视了程程一会儿，她却完全没有发觉，于是顾锖走下讲台，沿着教室的阶梯慢慢走上去，最终在程程的座位旁停下。　　　　程程毫无所觉，依然写个不停。她打算现在就写完二稿，这样晚上就能好好地睡一觉，因为上周日的事，她最近都没怎么睡好，每天都要凌晨才能入睡，若是今晚在熬夜写论文，可以不用睡了。　　　　顾锖就站在旁边观察她。　　　　根据谭忻恺的话可以得知，这个女孩子叫程冯冯。挺怪异的名字，但是一听就知道是在模仿冯程程。　　　　长得倒是有几分赵雅芝版冯程程的味道，黑长的头发在头顶盘了个丸子，几绺头发顺着鬓角散落下来，穿着普通的白T牛仔裤帆布鞋，坐在那里写论文，看着挺娴静文雅的，一副好好学生的样子。　　　　然而顾锖知道这不过是假象而已，小姑娘十分的口条十分好，伶牙俐齿，怼起人来一般人很难招架，自己也不过因为抓着她的把柄才侥幸赢了她几次而已。　　　　程程仍然没有察觉。　　　　顾锖把视线从人身上转移到纸上。写字速度非常快，一看就是胸有成竹的。书面十分赶紧整齐，没什么涂抹的痕迹，字体大小一致，看起来应该是练过的，有点柳体的感觉。　　　　顾锖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她，他知道，一个人在认真做事的时候一旦被打断，很多思路都被断掉连不上了。　　　　顾锖静静地离开，走出教室到一楼的教学楼管控室，跟工作人员说请她们暂时不要关掉六楼的灯。　　　　程程写完论文，心情轻松地放下笔，痛快地伸了一个懒腰，露出满意的笑容。直到她收拾东西离开教室的时候才发现：咦，今天的灯关得这么晚？一定是管控阿姨偷懒睡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