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程程打开师姐带来的大提琴盒子,发现里头的大提琴十分眼熟,眼熟到她已经认定这就是她自己的琴了。 师姐告诉她这是一个朋友的琴,“听说是她男朋友送她的,也不知道从哪买的,不过看起来很不便宜。” 当然不便宜!十多年前买这琴的时候可是花了两万块呢,现在卖起码要翻好几倍。只是,这琴一直是在自己卧室里放着的,当初家里出事被法院贴了封条,她只带了些金银钱财,大提琴太大没来得及带出来,怎么现在竟然到了别人的手里? 连琴都带出来了,家里可见是进去人了,不知道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程程很愤怒,可是这一腔的怒火又不知道该往哪儿发泄,只能又急又气地掉眼泪。 因为程程蹲着,师姐站着,所以她并没有发现程程的不对劲儿。倒是师兄,因为之前单腿站着有些累,就找了个矮架子坐下休息,而他恰好正对着程程的方向,看到了程程脸上掉下的泪。 师兄抬手扯了一下自己老婆的衣摆,示意她看程程的脸色。然而程程已经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快速地擦去眼泪,恢复正常了。 “我先给师姐的琴调音吧。”程程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拿起小提琴开始调音。 站在她身后的师姐开始瞪师兄:你刚刚拽我做什么? 师兄指了指程程,又指指地上的大提琴,然后做出一副哭泣的模样,示意她刚刚程程对着大提琴掉眼泪。 师姐一副吃惊的模样,她认识程程一年多,从来不曾见她哭过,就算他们家出事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曾见她掉过眼泪,怎么就对着大提琴哭了? 师姐是知道程程会大提琴的,不然也不会请她帮忙调音。师姐很好奇,会是怎样一把琴,居然惹得程程掉眼泪。她走过去蹲下来仔细看,很快就发现了以程程名字字母缩写的标志,也是一愣。 这是,程程的琴? 关于程程家的事,师姐有所耳闻,知道家里被贴了封条回不去,就连她的祖母也只能住到疗养院。以她对程程的了解,并不认为程程会卖琴,而且她也听程程说过,当初只顾着收拾金银玉器首饰钱财,大提琴太大,没能带出来。当时语气是懊悔和遗憾的。 师姐站起身,走回师兄身边,对他摇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话。 “好啦!”程程调完音,将琴递给她,“试试?” 师姐接过琴往肩膀上一放,随便拉了几个音就放下来,“很好,果然顺耳多了,之前听着老有颤音。谢谢你!” 程程抿嘴一笑,“师姐要是再这么客气,下次都不好意思收你的好吃的了。” 师姐哈哈一笑,想着要不就岔过这一茬,让程程回去好了,免得她睹物思人。不过没等她开口,程程就已经转身走到大提琴旁边去了,她蹲下身把大提琴从盒子里提出来,接着四周楼宇的灯光看了一下,摇头。 “受潮脱胶了,不能用强力胶,应该用水胶才行。琴弓刮到了琴边,指板也有些松。这些问题都能导致琴音不准。”程程只看了一眼,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果然是自己的琴,一看就知道问题在哪里。师姐点头,“那……” “我只能帮忙调整一下指板,其余的问题,还是去找专业的维修师比较好,这琴一直在城南剪子巷里第三家那儿修,你让你朋友带去那里看看吧。”程程一边说着一边动手紧指板,三两下就紧完了。她把工具放回师姐带来的工具箱里,抬起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来,“我能试试音吗?” “当然能。”师姐立刻点头。 程程抱着琴,拿着琴弓四处打量了一圈,最后挑了一个矮矮的水泥墩坐下,将琴放在双腿中间架好,随手拉了个G小调赋格。 顾锖下了课先去李导办公室放了东西,然后在办公楼楼下又遇到了现在留校做老师的曾经研究生同学,两人寒暄了一会儿,交换了微信电话号码后才道别分开。 若是平时,顾锖就直接从学校回自己的公寓了,但是今儿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自己有个论文需要查些资料,而这些资料只有学校图书馆才有,于是就转身往图书馆走去。 S大有两个图书馆。一个是最近几年新建的图书馆,一共二十层,包括古籍修复室。还有一个是以前的老图书馆,四层楼,紧挨着现在的新图书馆,一般人都以为是新图书馆的副楼,实际上这里面有很多的珍贵资料,一般不外借,现在的学生也很少知道。 副楼没有电梯,只有两座楼梯,一座在楼内,一座在楼外,算是消防通道。顾锖走的是楼外楼梯。铁制的楼梯走一步就响一声,即使外面行人来往人声,也能听得清晰。 这样一步步拾阶而上,让顾锖想起了很多年前,还是本科生的他,每日和同学一起往返于教室、图书馆、宿舍,真的是,单纯而美好。 走到四楼,顾锖刚要推开门,突然一阵悠扬的提琴声传来,似乎就在不远处。 顾锖仔细听了听。唔,又是赋格。还是用提琴演奏出来的。这是,大提琴?片刻后,另外一种乐器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是小提琴。 只能说,顾锖的耳朵太好使了。 期中考核周过去后,程程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上课兼职疗养院”的模式。 最近辅导员告诉程程,学院新出了政策,各科考试达到95分以上考核达到90分以上,可以破格授予特等奖学金,名额只有两个,于是为了争取到这份特等奖学金,程程往图书馆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所以在上述三种模式之外,又增添了“图书馆”模式。 如此一来,必然要牺牲睡眠时间。而这最佳的补眠时间,就是周五晚上“谭忻恺”的选修课了。 第一次在顾锖的课上睡觉的时候,程程其实不是故意的,只是她实在是太困了,不过是想着在桌子上趴一会儿,谁想到那么快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课。程程被同坐的女生推醒,恰好就是第一次上课那个给她八卦顾锖的女生。 女孩子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程程,“下课了,别睡了。” 程程一抬头,可不是已经下课了,教室里人都快走光了,只剩几个不知道什么系的女生在讲台前围着顾锖问问题。 然而程程一抬头,顾锖的目光就转了过来,程程立刻觉得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子似的,一激灵,刚刚还有点小迷糊的神智立刻清醒了。 然后迅速收拾好东西,从后门逃之夭夭。 顾锖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嘴角翘了翘,无声地哼了一下。 再到周五的时候,程程是打定了注意不能睡的,本来就已经在顾锖哪里挂上号了,再被捉到,谭忻恺这门课程怕是真的要挂了。 不过,俗话说,有一就有二。这“二”也不是程程故意的,只是似乎上一次在课上补眠的感觉太好了,身体不自觉地就趴在了桌上,神思也慢慢沉睡。 这一睡,就又是一节课。这一次下课的时候,程程还觉得挺羞愧的,因此离开的时候就更像落荒而逃。 等到第三次的时候,程程已经放弃同自己的身体和意识抵抗了。反正上一次下课后她跟忻恺道歉恐怕要害她挂科时忻恺说了没有关系,她自有办法。程程不知道谭忻恺有什么办法,反正她是没办法了,有睡了过去。 顾锖站在讲台前,盯着那个只看得黑头发的头顶,有些无奈,我的课就这么无聊?她怎么又睡着了?这都第三次了,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我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 学生们也注意到了顾锖的目光,都转头顺着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女生趴在桌子睡觉,而且睡得似乎还挺香甜的,完全没有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歘歘她。 同学们看了一眼程程,又转头看向顾锖,一时间都替她捏了一把汗,不知道顾老师会不会生气啊,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就连程程身边坐着的女生都不敢叫醒她了,生怕被牵连着。 顾锖对着程程的乌黑头顶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继续对着黑板往下讲课。 众学生见老师已经不在意,也就不再看程程,转回头来认真听课。 一直到下课,所有人都不敢再往程程那里看上一眼,就连平时那些爱围着顾锖问问题的女孩子们,也早早地随人流离开教室。 最后教室里只剩下站在讲台前的顾锖,和教室最后一排还在睡着的程程。 顾锖看了一会儿,迈步从讲台上下来,穿过一排排的桌椅,走到教室的最后面,在程程的座位旁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在程程身边坐下来,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 程程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就是醒来的时候觉得脖子有些酸痛,像是僵硬了许久。她抬起手臂一边揉着脖子一边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人都已经走光了。 “吓!”程程转了一圈,最后发现自己的右边坐着顾锖,吓了一跳,若不是椅子扶手挡着,她都要坐到一旁去了。 “老……老师。”程程反应过来先叫了一声,然后眼睛又看了看周围,讪讪地笑起来。 顾锖看她笑了,也跟着笑。于是二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心有灵犀,不是,心领神会地对着笑了两分钟,直到…… “别笑了!”顾锖故意板起脸,瞪了程程一眼。 程程立刻闭上嘴,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 “为什么睡觉?”顾锖语气严厉。 “因为困。”程程理亏心虚。 说了和没说一样。顾锖心里吐槽,接着问,“别的课上也睡?” 当然不。程程做贼心虚地偷觑了顾锖一眼,然后臊眉耷眼地摇摇头。 专业课是不敢睡的,毕竟S大历史系的老师每节课都是言之有物的,而且谁也不知道哪个细节就变成了期末的考点。 专业课不敢睡,选修课……其实也不能睡,特等奖学金的评定标准中有一条就是考核科目要达到90分。 “那为什么就睡我的?” “大概……可能……也许……”程程吞吞吐吐地,最后在顾锖的凝视下,发觉实在躲不过去了,干脆闭上眼,说:“应该是在您这儿最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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