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妙语可真是烦涂晓蓉这幅虚伪样子。明明心里讨厌得恨不得插刀,却偏要挤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出来。
这么难为她自己,她何必呢。
谷妙语冲她也笑。
“晓蓉,你眼线花了。”
涂晓蓉的笑容立刻像干掉的鸡蛋清面膜绷在脸上。她立马转去卫生间。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邵远向前踏了一步,无缝连接上了和谷妙语面对面的站位。
谷妙语:“……”
谷妙语觉得好累。以前她只要上演“谷妙语大战涂晓蓉”一个戏码就行了。现在可好,替补人员上位了,要多一出“谷妙语大战小崽子”的戏码了。
谷妙语:“你有什么事吗?有事就快说吧,没事就麻烦让一下。”
邵远半垂着眼皮,看着谷妙语的脸。
他的长睫毛像道黑屏风一样,半遮着他的眼。
他很没有预兆地突然出了声,低音炮似的,环绕立体加3。
“你脸起皮了。”
谷妙语:“……???”
谷妙语在一秒钟内情绪急速转换。
从大惊失色上手摸脸,到赶紧镇定放下手来不能丢脸。
他这是在替涂晓蓉的花眼线报仇吗?
谷妙语咬着后槽牙暗暗想。
她选好了词,准备开怼。
可还没等嘴巴动,她忽然听到他又从胸腔子里震出了环绕立体声。
“是最近在外面跑的吗?”
“你最近,很辛苦吗?”
“你盯着我干嘛?你要是饿就低头,饭在你碗里,不在我脸上。”
邵远嘴角微微一弯。他发现自己在谷妙语面前开始不掩饰真正的喜怒哀乐情绪了。
他在自己信任不设防的人面前,总变得像另一个人。
周书奇说过,刚上大学那会,大家都还没熟,他整天高冷得一逼,不怎么爱讲话,一张嘴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那种可以终结聊天的杀伤句,嘴毒得很。
比如有次另外三个人在宿舍里讨论是这个系的系花好看,还是那个系的系花好看。大家意见没得到统一,少数派周书奇不服另外两个多数派的审美,想拉上他站个队打上个二比二平。
结果他当时回答是:周书奇你应该高兴,你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他们两个人喜欢一个人,你不用拉着我站队,你应该分化他们,让他们为同一个女人反目打起来。
他觉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充满商场智慧的缩影。但他的话说完,宿舍另外三个人都沉默地跑到窗边看乌鸦去了。
后来他和宿舍三个人混熟了,卸下了那脸高冷,会笑会嘲还会帮宿舍的室友们打饭打热水。
他家境比较好,刚来的时候又高冷,浑身的派头像个大老爷一样。同学们都戏称他“邵爷”。
起初大家都背后叫叫。后来有人把这个戏称拿到他面前当面地叫,他也没生气。大家才知道,他其实脾气很好,不像他脸上展现得那么高冷难接近,也不像他说话时那么冲得怼人。
混熟以后周书奇就对他说过:“我觉得你有点像男版小龙女。你其实也不是高冷,可能就是你家境太好了,你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跟我们这些平民之子相处,等认识久了呢,就摸到门道了。”周书奇想了想,又做了点补充,“讲真虽然你的嘴一直挺妈蛋的毒,但有时候你还挺暖男的,帮我们打饭打热水什么的。要是偶尔能再亲手帮我洗个脚什么的,那你就更完美了!”
他当时听完这一大段话,摘了很偏的一个点回应周书奇,把他回应得目瞪口呆措手不及:“小龙女是谁?”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周书奇的一脸懵逼样,像吃了一半苹果后被人告诉说,你手里那个我舔过。
“卧槽你连小龙女是谁都不知道吗?我的邵爷你还有童年吗?”周书奇是这样发出震惊的。
他于是笑笑,说:“哦想起来了,她是穆念慈的儿媳妇。”
周书奇用一脸吞了灯泡的表情看了他好半天,终于回过味来了。
“你特么在逗我!”
此后他觉得谁傻乎乎挺有趣的,就爱用这么一招。
现在他发现自己对谷妙语这位小姐姐似乎开始卸下了防备。他在不吝惜对她展现真实情绪的自己。
“我盯着你看,是想等你回答我,批不批准我转回来。”
谷妙语看着邵远嘴角微扬带着点微笑的脸。
奇了怪了,她之前倒没发现他还挺擅长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才是回归了他真实年纪该有的样子。
她没有着急回答邵远的问题,她先问了自己很想知道的两个问题。
“我想听听你和涂晓蓉是怎么周旋的。”她有点怀疑涂晓蓉多要钱的部分,是不是邵远自己出钱给垫上了。
“你当时给吴阿姨讲解报价项目的时候我都在认真地听,”邵远扶扶眼镜,说,“所以后面涂晓蓉搞拆项的时候,我就跟她说,这里不是这样,应该不用拆开算钱。涂晓蓉就问我听谁说的。”
谷妙语挑挑眉:“你不会说是我说的吧?”
邵远:“说你说的没有威慑力。”
谷妙语:“…………”难道不该是“说你说的会给你拉仇恨”???
邵远:“我告诉她,是秦经理说的,因为我刚来公司,不懂的比较多,秦经理对我比较照顾,没事就会告诉我一些事。为了让她相信,我那几天还经常找点由头进出秦经理办公室来着。”
谷妙语想了想,不由问:“可是秦经理跟你说得着这事吗?”
邵远回她:“我和秦经理说不说得着,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涂晓蓉并不会跑去问秦经理,有这么一回事吗。毕竟她要是去问了,她拆项之后多赚了钱的事就被秦经理知道了。那这些多赚的钱到最后会到公司的账上吗?不会的,只会进她自己的腰包。秦经理会对手下设计师增项拆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他们通过这样的手段多赚到的钱应该体现到公司账上。假如他们都自己装腰包了,秦经理肯定是不乐意的。所以我对涂晓蓉说,是秦经理说的,这老阿姨太困难了,算了吧,这些项目不用拆开算,涂晓蓉最终没有拆。”
谷妙语琢磨了一会这一番充满前因后果的博弈。越琢磨越觉得其中的逻辑精妙。
涂晓蓉有两个选择:
一,相信秦经理对邵远说过,不必拆项算。于是不拆项,认了,在吴阿姨这单上赚不到什么灰色收入。
以及
二,不相信,跑去问秦经理,您这么说过吗。
这之后也有两个可能:
1,秦经理说:是的,我说过这老太太困难,抠出钱来费劲,别拆了。这种情况就回到了“一”中的结果:不拆项,认了,在吴阿姨这单上赚不到什么灰色收入。但这时她因为跑去问秦经理,表现出她质疑了秦经理的话。
所以这种情况得出的结论是,她不该去问秦经理。
2,秦经理说:没有啊,我没不许,你可以拆项。但这时拆项的钱秦经理知道了,就进不了她的腰包,要到公司账上。她折腾一大气,从穷老太太手里想尽办法抠点钱,最后还不能属于她自己。那她何必呢?
所以如果是这种可能,她更是不该去问秦经理。
于是综合所有可能,最终她的选择是:选择相信,不去问,不拆项。邵远在博弈中赢了。
想完这一大圈弯弯绕绕,谷妙语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被烧穿了。
她猛地抬头问邵远:“其实你就是学金融的吧?说学过设计什么的,是扯淡的吧?你可真够鸡贼的!”
邵远诚实地答:“我确实是学金融的,没有设计专业的学位。但我生活中私下和人学过一点这方面的东西。”
谷妙语戳了戳头顶上的小丸子,像一修在划他的小光头一样,使劲集结着自己的智慧。
“还有一个问题,你跟吴阿姨的项目跟到一半转回来,你不怕后面涂晓蓉再对吴阿姨出手吗?毕竟吴阿姨那么相信甚至你说她很喜欢涂晓蓉。”
邵远偏一偏头,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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