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笑着说:“解决就好。”然后话锋一转,问,“远远,你中午回东三环的房子了吗?晚上家政阿姨过去打扫,说发现书房柜子里的手机少了一部,吓得够呛,直说不关她事。”
邵远赶紧说:“手机是我拿走的,我摔坏了别人手机,懒得去买了,回那房子找了找,有一部还挺新的,就随手拿了。”
母亲在电话那头笑:“我儿子这随手随的,手笔可有点大呀。好了很晚了,不打扰你休息,早点睡吧。”
临睡前谷妙语想起手机的事。她拿着手机跑到楚千淼屋里,跟她说:“对了淼淼,那倒霉孩子赔了我一部手机,贼丑,我不想用,你帮我研究研究怎么在网上卖掉吧,好换点钱花。”
谷妙语边说边把手机递到楚千淼面前。
看到手机后楚千淼的眼珠子一下凸了。
“我靠,你个不识货的瞎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手机吗?这特么是威图!这机型我见过,我做的一个项目的公司老板就用的这个!给你半分钟,你立刻百度一下威图是个什么存在,等你都了解了之后你再来跟我继续说话!”
谷妙语听话地打开百度。
她搜索到的文字让她也凸了眼珠。
“eru,奢侈手机,全球唯一的工厂设在伦敦……”
“在eru超过400个组件中,有名贵的钻石、黄金、珠宝、法拉利材料、硬度相当于不锈钢两倍的太空金属……”
“每一件都是纯手工加工组装,由打造劳斯莱斯汽车的同一批工匠负责,耗时超过3年……”
谷妙语抬起头,一脸震惊。
楚千淼告诉她:“亲爱的,你眼中这部贼丑的手机,限量版,价格得大几万!”
谷妙语惊得手机都快掉了。
她一脸疑惑:“淼淼,你说他给我一部这么贵的手机想干嘛?贿赂我让我闭嘴别告发他吗?”她忽然愤慨起来,“他当我谷妙语是什么人!我谷妙语堂堂正正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她气咻咻从楚千淼手里一把夺过丑而贵的手机翻来覆去地打量,语气突然一变。
“但话说回来,淼淼你说我们要是把它卖了是不是就够去三亚吃海鲜够去重庆吃火锅也够去东北撸串了啊?”
楚千淼:“……你告诉我你刚才一身正气吼的那两句文言文算什么??”
“屁。”
第二天一到公司,谷妙语就把邵远叫到了无人的地方,把手机往他手掌心里一拍。
“这手机太丑,我能忍受它的极限就只是一晚上了,不能再多,可还你吧!”
邵远垂眼看看手机,又抬眼看看谷妙语的脸,撇一撇嘴角,笑了。
“还我,真的不是因为它太贵吗?”
谷妙语:“……”
这小崽子是蛔虫吗?!
人满为患的小饭铺里,邵远说完了一番话,注视着谷妙语的脸,等她的回答。
等待着什么的眼神里总是有一分类似饥饿的光。
谷妙语:“?”
谷妙语快被瞅毛了。
“你盯着我干嘛?你要是饿就低头,饭在你碗里,不在我脸上。”
邵远嘴角微微一弯。他发现自己在谷妙语面前开始不掩饰真正的喜怒哀乐情绪了。
他在自己信任不设防的人面前,总变得像另一个人。
周书奇说过,刚上大学那会,大家都还没熟,他整天高冷得一逼,不怎么爱讲话,一张嘴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那种可以终结聊天的杀伤句,嘴毒得很。
比如有次另外三个人在宿舍里讨论是这个系的系花好看,还是那个系的系花好看。大家意见没得到统一,少数派周书奇不服另外两个多数派的审美,想拉上他站个队打上个二比二平。
结果他当时回答是:周书奇你应该高兴,你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他们两个人喜欢一个人,你不用拉着我站队,你应该分化他们,让他们为同一个女人反目打起来。
他觉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充满商场智慧的缩影。但他的话说完,宿舍另外三个人都沉默地跑到窗边看乌鸦去了。
后来他和宿舍三个人混熟了,卸下了那脸高冷,会笑会嘲还会帮宿舍的室友们打饭打热水。
他家境比较好,刚来的时候又高冷,浑身的派头像个大老爷一样。同学们都戏称他“邵爷”。
起初大家都背后叫叫。后来有人把这个戏称拿到他面前当面地叫,他也没生气。大家才知道,他其实脾气很好,不像他脸上展现得那么高冷难接近,也不像他说话时那么冲得怼人。
混熟以后周书奇就对他说过:“我觉得你有点像男版小龙女。你其实也不是高冷,可能就是你家境太好了,你一开始还不知道怎么跟我们这些平民之子相处,等认识久了呢,就摸到门道了。”周书奇想了想,又做了点补充,“讲真虽然你的嘴一直挺妈蛋的毒,但有时候你还挺暖男的,帮我们打饭打热水什么的。要是偶尔能再亲手帮我洗个脚什么的,那你就更完美了!”
他当时听完这一大段话,摘了很偏的一个点回应周书奇,把他回应得目瞪口呆措手不及:“小龙女是谁?”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周书奇的一脸懵逼样,像吃了一半苹果后被人告诉说,你手里那个我舔过。
“卧槽你连小龙女是谁都不知道吗?我的邵爷你还有童年吗?”周书奇是这样发出震惊的。
他于是笑笑,说:“哦想起来了,她是穆念慈的儿媳妇。”
周书奇用一脸吞了灯泡的表情看了他好半天,终于回过味来了。
“你特么在逗我!”
此后他觉得谁傻乎乎挺有趣的,就爱用这么一招。
现在他发现自己对谷妙语这位小姐姐似乎开始卸下了防备。他在不吝惜对她展现真实情绪的自己。
“我盯着你看,是想等你回答我,批不批准我转回来。”
谷妙语看着邵远嘴角微扬带着点微笑的脸。
奇了怪了,她之前倒没发现他还挺擅长笑。他笑起来的样子才是回归了他真实年纪该有的样子。
她没有着急回答邵远的问题,她先问了自己很想知道的两个问题。
“我想听听你和涂晓蓉是怎么周旋的。”她有点怀疑涂晓蓉多要钱的部分,是不是邵远自己出钱给垫上了。
“你当时给吴阿姨讲解报价项目的时候我都在认真地听,”邵远扶扶眼镜,说,“所以后面涂晓蓉搞拆项的时候,我就跟她说,这里不是这样,应该不用拆开算钱。涂晓蓉就问我听谁说的。”
谷妙语挑挑眉:“你不会说是我说的吧?”
邵远:“说你说的没有威慑力。”
谷妙语:“…………”难道不该是“说你说的会给你拉仇恨”???
邵远:“我告诉她,是秦经理说的,因为我刚来公司,不懂的比较多,秦经理对我比较照顾,没事就会告诉我一些事。为了让她相信,我那几天还经常找点由头进出秦经理办公室来着。”
谷妙语想了想,不由问:“可是秦经理跟你说得着这事吗?”
邵远回她:“我和秦经理说不说得着,这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涂晓蓉并不会跑去问秦经理,有这么一回事吗。毕竟她要是去问了,她拆项之后多赚了钱的事就被秦经理知道了。那这些多赚的钱到最后会到公司的账上吗?不会的,只会进她自己的腰包。秦经理会对手下设计师增项拆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他们通过这样的手段多赚到的钱应该体现到公司账上。假如他们都自己装腰包了,秦经理肯定是不乐意的。所以我对涂晓蓉说,是秦经理说的,这老阿姨太困难了,算了吧,这些项目不用拆开算,涂晓蓉最终没有拆。”
谷妙语琢磨了一会这一番充满前因后果的博弈。越琢磨越觉得其中的逻辑精妙。
涂晓蓉有两个选择:
一,相信秦经理对邵远说过,不必拆项算。于是不拆项,认了,在吴阿姨这单上赚不到什么灰色收入。
以及
二,不相信,跑去问秦经理,您这么说过吗。
这之后也有两个可能:
1,秦经理说:是的,我说过这老太太困难,抠出钱来费劲,别拆了。这种情况就回到了“一”中的结果:不拆项,认了,在吴阿姨这单上赚不到什么灰色收入。但这时她因为跑去问秦经理,表现出她质疑了秦经理的话。
所以这种情况得出的结论是,她不该去问秦经理。
2,秦经理说:没有啊,我没不许,你可以拆项。但这时拆项的钱秦经理知道了,就进不了她的腰包,要到公司账上。她折腾一大气,从穷老太太手里想尽办法抠点钱,最后还不能属于她自己。那她何必呢?
所以如果是这种可能,她更是不该去问秦经理。
于是综合所有可能,最终她的选择是:选择相信,不去问,不拆项。邵远在博弈中赢了。
想完这一大圈弯弯绕绕,谷妙语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被烧穿了。
她猛地抬头问邵远:“其实你就是学金融的吧?说学过设计什么的,是扯淡的吧?你可真够鸡贼的!”
邵远诚实地答:“我确实是学金融的,没有设计专业的学位。但我生活中私下和人学过一点这方面的东西。”
谷妙语戳了戳头顶上的小丸子,像一修在划他的小光头一样,使劲集结着自己的智慧。
“还有一个问题,你跟吴阿姨的项目跟到一半转回来,你不怕后面涂晓蓉再对吴阿姨出手吗?毕竟吴阿姨那么相信甚至你说她很喜欢涂晓蓉。”
邵远偏一偏头,笑一下。
那样子有点像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坏之后偷偷高兴的熊小孩。
谷妙语觉得邵远今天呈现的精神面貌有点略多,她快吸收不过来了。
“不会的。”邵远说,“吴阿姨家的装修已经经过中期验收进入后面阶段,后面的项目木门地板橱柜瓷砖什么的,价格都已经明白算好,不会再让吴阿姨多花钱。”
顿了顿后,他脸上那种做了件不为人知可以自己偷着乐的事的意味更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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