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瞳精准的记忆力起了作用。  “早晨我想订车去荣御华府,李元融打给我,说他派的司机九点整到达我家楼下。通话的确切时间是8:40,我不会记错。”  金海阳皱眉:“但是,运营商提供的记录显示,你和李元融不止通过一次电话。”  “你是指昨晚那条长达一小时的记录?”顾清瞳坦然如常,“佟嘉和我煲电话粥,她自己手机聊没电了,用李元融手机给我打过来的。”    金海阳没再接话。  石栋突然表明立场,大声地维护顾清瞳:“我认为,调查重点应该是那五通虚拟号码上,而不是围绕着顾姐找嫌疑!”  “小石头,别激动。”顾清瞳拍拍石栋的肩膀,“荣御华府8栋戒备森严,进门有门禁,还有专人安检。这就说明,蒙混过关潜入婚宴现场作案的可能性极小。罪案发生时,别墅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海阳的问话没有针对性。”    潘绍方清咳几声,话锋一转:“关于凶器,你们怎么看?”  组员齐刷刷望向曹哲,期待着弓箭发烧友的表态。  曹哲将手头的照片做个汇总,详细地解答:“狩猎专用的三刃旋转箭头,主要用于捕杀大型哺乳动物,比如大象或黑熊。箭头是流线型的设计,飞行过程中风阻风偏很小,可以大大提高精度,碰到猎物的时候立即穿透,刀片应力张开,破坏面积大。倘若瞄准猎物的要害部位,那么箭头造成的贯穿伤和割裂伤,绝对是致命的。”    潘绍方问:“把凶器调查范围缩小到弓箭器材的商家,是否能够锁定嫌疑人身份?”  “行不通的,潘队。”曹哲当即否认,“电子商务普及度这么高,凶器很可能通过网购渠道购买,咱们不能只盯着这一点。”  潘绍方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有道理。”  顾清瞳说:“潘队,洛卡德物质交换原理,凶手从现场带走一些东西,必然会遗留下另一些东西。虽然凶器是远射程的弓箭,但凶手接触过箭头和箭杆,咱们从这方面入手……”    正巧吴晨接完电话,兴奋地叩了叩桌面。  “顾姐,你说的对,生化报告出结果了,箭杆上有线索!”  与此同时,法证科的赵宏站到了会议室门口,他脚步很轻,面上的表情却异常沉重:“各位同僚,遗憾地通知大家,箭杆上的指纹和DNA都属于死者李元融。”    由此,侦破陷入了僵局。  李元融遇害一案,被媒体报道后引起不小的社会影响。  重案组倍感压力,尤其是顾清瞳作为死者朋友且当时身处现场,不能参与此案,使得人手和工作量一度吃紧。    顾清瞳主动请缨,要求另辟蹊径展开调查,潘绍方没有批准。  一方面,潘绍方认定嫌疑人就是李家的人,如果顾清瞳贸然出手,势必会引发风吹草动,让嫌疑人有所戒备;另一方面,潘绍方作为前辈和师兄,不能眼看着顾清瞳以身犯险——无论工作多紧急,重案组人员的安全要摆在首位。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佟嘉主动联系了顾清瞳。  挂机之后,顾清瞳将两人的谈话内容如实汇报给了潘绍方。  “潘队,佟嘉约我见面,时间下午三点,地点市中心购物广场顶楼咖啡厅。”  “行,去吧!”潘绍方当即同意,“你朋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的陪伴和宽慰了。”    -    购物广场顶层的天花板为高强度透明PVC材质,既保证了采光,又让室内维持在最舒适的温度,一整年都是四季如春。  午后的阳光略带着慵懒的意味,不疾不徐地投落下来,仿若给人披上了一层暖意盎然的外衣。  咖啡厅里流淌着若有若无的音乐,一进门,顾清瞳就极其自然地全身心放轻松了。  佟嘉坐在西南角的窗边,怕冷似的抱紧了双臂,眼睛直盯着窗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顾清瞳没有急着走去落座,她先到吧台点了两杯拿铁。帮佟嘉点的那杯,顾清瞳反复叮嘱服务生,必须是无咖.啡.因的特选款。  “不用麻烦,我们喝一样的就好。”  不知何时,佟嘉站到了顾清瞳身后,她面色青灰,眼神无光。顾清瞳看得出,佟嘉这些天肯定没怎么休息过。  “待会儿你去我家,”顾清瞳轻声道,“我和你聊聊天,你也正好换个环境补一觉。”  “顾姐姐,”佟嘉主动握住顾清瞳的手,“谢谢你处处为我考虑。”    两人回到桌旁,顾清瞳把座椅挪到佟嘉旁边,让两把椅子呈最令人舒适放松的45度角摆放。  顾清瞳解释道:“因为我和你们的关系,元融这件案子,我只能作为编外人员,对不起……”  听到这儿,佟嘉紧紧地抿住嘴唇,眼眶瞬间红了。  “那怎么办?谁帮我找出害死元融的凶手呢?!”    顾清瞳拿起纸巾,慢慢擦去佟嘉脸颊上的泪水。  “请相信我的同事,他们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查找真相。”  “顾姐姐,有一件事,我觉得跟元融被害有关联……”佟嘉小声说,“订婚仪式的前一晚,全家人吃晚饭的时候,李夫人旁敲侧击地打探元融爸爸拟定的遗嘱,但是老人家非常生气,还砸了一只汤碗。一顿饭到半截,大家不欢而散。”    “遗嘱?”顾清瞳眉头深蹙,“当天的口供里,没人提到这件事。”  “刚开始我没多想,是律师突然找到我,说元融爸爸的遗嘱特别增加了一条,要将公司百分之五的股权和名下一处市值千万的房产赠予我,前提是我成为元融的合法配偶。而修改遗嘱的时间,就是我们订婚宴日期的前三天。”  “这么巧?”  “律师告诉我,当时元融爸爸知道我们谈恋爱,就打算修改遗嘱了。只是身体时好时坏,才拖到订婚前三天。元融不想介入家族企业的经营,但他爸爸坚持要给他百分之二十的股权,现在那栋荣御华府的别墅,也注明了以后归元融所有。”    顾清瞳心底生寒:“元融遇害,遗嘱里有关你俩的条款全部作废。一箭双雕,他们真下得了手!”  佟嘉像是感觉胸闷似的,用力揉了揉心口。  “可是巨额财产换不回元融的生命,假如一命抵一命,我宁肯自己……”  “我不允许你说丧气话!”顾清瞳打断道,“任何时候,你都要比你竭尽所能做到的更勇敢,元融最喜欢你这一点,不是吗?”    佟嘉一下子哭出声来。她低了头,鼻翼剧烈地翕动着,泪水沿着深陷的眼窝流过脸颊,由下颌滴落到衣襟上。很快,佟嘉面前的咖啡杯表面荡起了接连不断的涟漪,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人的大脑,像一个大容量存储器,各种愉快的、郁闷的、悲伤的记忆,分别藏于不同的分区。有时,看似被遗忘了的,其实正在暗中蠢蠢欲动。所以,要正视那些可能吞噬健康脑细胞的负面情绪,纾解它们,以防不久的将来它们再跳出来纠缠不休。  顾清瞳静静地凝视着好朋友,任由她发泄堆积多日的痛苦。    半小时后,服务生送来了温热的湿毛巾。  “先简单擦把脸,然后去我家休息。”顾清瞳帮佟嘉拢了拢鬓角的凌乱发丝,说,“哭过天就放晴了,接下来,不许胡思乱想,知道吗?”  佟嘉吸吸鼻子,破涕为笑:“嗯,顾姐姐,你的话,我都听!”    -    傍晚时分,暮霭弥漫开来。远处天边的余晖,被无情的灰雾遮挡,那一抹金色的亮光,由跳跃欢腾变为黯然失色,继而消失不见,前后也不过几分钟的间隔。  佟嘉终于沉沉睡去,顾清瞳掩好卧室门,下楼来到小区的花园。  她略微活动一下僵直的颈部和脊背,准备联络潘队,告知李裕鸣在遗嘱上做的改动。    刚从裤兜摸出手机,顾清瞳的手腕就被人牢牢捉住了。  她吃痛,倒吸凉气:“季老师,下回你闪亮登场,能不能换个花样?”  季珩见顾清瞳脸色不对,连忙心慌意乱地松了手。仔细一看,他注意到了她手腕包扎的纱布,那是尚未结痂的伤口,被他这一握,又开始往外渗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心疼地问。    “金店抢.劫案的嫌疑人拒捕,我和海阳从侧面包抄,节奏没掌握好,稍微慢了半拍,嫌疑人用匕首给我个教训。我很幸运,没伤到血管。”  顾清瞳说得轻描淡写,季珩却听得心惊肉跳。  “太拼了,到头来伤的是你自己!”他低声吼道,“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代替你去冒险!”    “行,我考虑考虑。”顾清瞳说,“等你把桦禹学校的烂摊子收拾完,我帮你找个合适的岗位助人为乐。”  季珩不觉怔住了:“你认定的事,永远没有转圜余地了么?”  顾清瞳打量着他今天的装扮:石青长款麻质衬衫,灰黑色直筒裤,脚上是一双平底手工布鞋,完全是一位不染俗尘的世外高人。  她这才回答他的问题:“自始至终,我只关注一点,那就是你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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